谦谦 第85章 骰蛊

待管家带着孩子离开后，郭大人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他扭扭捏捏地朝着猫群走过去，除了为首的家猫仍龇着牙作出防备的姿势，其余的野猫或坐或立，只瞪着一双眼瞧着郭大人的靠近。

林汉霄趴在不远处的屋顶上都能察觉到郭大人的害怕和发抖，正觉得诧异时，随着郭大人的逐渐靠近，那些原本安静旁观的野猫也开始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郭大人猛得一个哆嗦，与此同时，那个埋伏已久的游魂如闪电般从暗处窜了出来！他的四肢化为泥浆，在靠近的瞬间便同时缠绕上郭大人的双手双脚，他的身体紧贴郭大人的后背，从后方严丝合缝地将郭大人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郭大人开始挣扎起来，刚想大声呼救，就被那游魂分化出来的“第三只手”塞了个满口！被限制了行动、又被夺去声音的郭大人满目绝望，他被游魂拉扯着仰倒在地上，全身开始因为泥浆灌入口中而陷入僵直，他的眼白开始上翻，很快就要昏死过去！

霎时间，一倒火光自高处掠过，它向下坠落时精准地擦过了那只“手”——如同短暂的撩拨过后就立刻撤离。那“手”沾了火气，一下便从堵着的地方退了出去，风驰电掣之间，又是几道连续的火光迅速袭来，招招直面泥浆束缚的位置，那泥浆还未来得及恢复原状又被狠狠击中。三两下后，那些蔓延开来的泥浆重新固化成四肢的模样，而那游魂也跟着从郭大人的身下撤了出去。

谁知它刚逃出两三步，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类似于骰蛊一样的东西从天而降将它罩在了里面，骰蛊开始迅速收缩，在接触到游魂的瞬间停了下来，只留给了对方一个极其微小的、仅供转身的空间。

林汉霄和成敛双双从屋檐上跃下，他们落到骰蛊前，见那游魂正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既不反抗也不闹腾，着实奇怪。

游魂已恢复成初见时的样子，就连那突然冒出的“第三只手”也收得干干净净。林汉霄绕着骰蛊琢磨了一圈，那游魂也跟着在原地转了一圈。

“这玩意儿倒是有趣。看着挺无害的，没想到下手的时候这么狠。”成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它道，“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游魂，居然可以将活人逼到将死的地步。”

林汉霄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场景，事实上他也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凶狠的游魂。游魂乃是因为人生前未尽的执念而流于人间，人的执念各不相同，其导向的善恶归属自然也是不同的。但无论游魂选择了善还是恶，其模样大体都是不会改变的，像是面前这只游魂变异了自己的灵体，将不可能出现在人身上的东西挪用为自己的一部分——这点古怪之处可以说是十分罕见了。

林汉霄走到骰蛊边上敲了敲外壁，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游魂安静地站着，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林汉霄觉得若是这游魂能显露出自己生前的五官，此时一定干巴巴地盯着自己。

“是……是大元！”

开口的并不是面前的不明生物，而是成敛身后的郭府管家，他被动静声吸引过来，却没想到会看到意料之外的场面。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叫道：“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啊……”

游魂竟是将他的老家口音都给逼了出来。

骰蛊里的游魂转过身，将半落不落的满脸粪土朝向了面露惊恐的管家。

林汉霄侧身挡住游魂的灵体，冲着管家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你……你们又是谁？！怎么会在大人的院子里？！”管家双腿打颤，撑了几次都没能让自己站直，他慢慢退后，似乎觉得突然出现的二位是什么不宜靠近的不祥之物。“这东西是你们带来的吗？是你们带来的吧！”

“这你可冤枉我们了！”成敛叉着腰说道，看起来颇有些生气的意思。“你看那里，若是没有我们，你们家大人早就咽气了！”

管家转过头去，白色的唾沫混合着血丝正从郭大人未合拢的嘴巴边流出，而郭大人本人则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管家见状全身猛地一抖，从屁股着地的姿势换作膝盖着地的姿势，以极其鲁莽和狼狈的动作同手同脚地爬到郭大人身边。他试着将郭大人大张的嘴巴并拢，却发现无论怎么合也合不上，于是又着急忙慌地去检查郭大人的瞳孔和心跳，直到在触及到郭大人尚有温度的躯体时才稍稍冷静下来。管家回身将郭大人挡在身后，有了底气之后话语也变得尖锐了起来。

“我不许你们再待在这儿！赶紧带着那玩意儿给我滚出去！”管家朝他们指指点点道，“不然我就叫人来打你们了！”

“等了这么久也没见人来啊，我可不信他们全都没听见这么大的动静。”成敛无所谓道，“你们郭家的护卫是不是都缩着胆子不敢跑出来了？是因为这个不明身份的东西，还是因为我？”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郭家怎么会怕你！”

“你不记得我了？”成敛黑着脸走近管家的面前，她垂眼俯视着外表丑陋的管家，内心暗自唾骂着此人的内心也如同外表一样不知廉耻。成敛眼底闪过一丝阴霾，看向管家的眼神含威如电。

“不过也算意料之中，像你们这样的人，毁掉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虫子那样简单，反正飞溅的血液也有肮脏的外靴替你们遮掩，怎么会记得自己曾经杀死过谁呢？”

管家闻言眯着眼看了好半天，突然眼睛一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面前的姑娘究竟是谁。他顶着背后的郭大人挣扎着向后退，脚底扬起的尘土飞扑着落在成敛新换的靴子上，惹得她大皱眉头。

“又有一只鬼！”管家惊叫着向林汉霄求助道，“那位公子！帮帮我！这有两只鬼！两只鬼都要杀了我啊！”

林汉霄没有移动，只是面色可悲地看着他。

“你要找他帮忙？”成敛冷言道，“不用找了，他是我找来的帮手，自然是要听我的。”她步步紧逼，将管家和郭大人逼至了墙边。

“这么怕死的话，就不要老做些折损命数的事啊。”成敛冷哼了一声道，“看着你的脸真觉得好笑，你当时埋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也是这个表情？”

管家退到郭大人身后，此时也顾不得谁是主子谁是下人了，能动的就拿不能动的来做掩护——他直接将郭大人毫不留情地推到自己身前挡着，识时务地求绕道：“姑娘……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活着总比死了强，你就别难为我这个活人了，我向你赔罪，以后一定年年给你烧纸钱……”

“我呸！”成敛怒道，“你还敢咒我？！”

她这一嗓子极具穿透力，管家被她吼得一哆嗦，抹了把汗又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再说也不是我亲自动的手，命令是大人下的，我只是负责行动罢了……你看，这他……他想做的事，我们怎么能拒绝呢？而且我只是传达指令，真正动手的人是那些没大用的护卫……所以，我可没溅到你的血啊……你可不能怪我，去找他们吧……”管家磕了几个头，双手合掌并拢，双眼紧闭朝天，嘴里支支吾吾振振有词。这话明明是说给成敛听的，磕头的方向却是始终对着天空的，完全没把成敛当回事。

成敛一把扯住管家的衣襟，吓得对方眼睛一下睁得老大，忽又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是人是鬼你还分不清？”成敛收紧了手上的力气恐吓道，“鬼能抓住你的衣服吗？”

管家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那只牵扯着自己衣襟的手，在触到实体的瞬间脸色变得苍白，他嘴唇颤抖着互相触碰，没一会儿眼白一翻，像他的郭大人一样晕了过去。

“切。真是没用，这对主仆连晕过去的样子都一模一样。”成敛遗憾地直起身，又十分嫌恶地拍了拍手说道，“早知道不吓他了，从他嘴里应该能挖出不少好东西。”

“他说它叫大元……至少也不算一无是处吧？”林汉霄道，“不过能听到这句话的游魂什么反应都没给，也不知道叫没叫对。”

“喂！醒醒！”成敛拍了拍管家的脸道，“不行，他是真的晕过去了……不知道朝他泼冷水能不能叫醒他？”

“等等，我们好像有外援了。”林汉霄阻止她道，“还是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成敛闻言十分好奇，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加入郭大人和游魂之间的争端。但当她看到来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明了了，就算是在已经变成了游魂的大元身上，也能感知到和面前这位活人身体上相似的气息。

“我叫三元，也是郭家的小厮。”一道微弱的声音从无人关注的黑暗角里传出道，“你们关着的那个人……好像是我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