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被偷走的那一天,明镜正在庙里呼呼大睡。
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细节之处似乎还未听明镜讲过。
一个普通的窃贼偷盗是怎样的一个逻辑,萧歌从没往这一层上想过。
萧歌立刻感谢了易儿给予他的灵感,重新回到先知庙中逮住了明镜审问。
“那一天?那一天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睡觉呢,醒来后佛像就没了。”
“你睡觉的时候就像只……无论多大的声音也吵不醒你?”
明镜犹豫了一阵道:“……的确不太容易醒。”
“那可是个佛像!”萧歌用手比划着巨大的轮廓道,“这么大的巨物,你真觉得他或者他们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完成这愚公移山一样的任务吗?”
明镜似乎被他说动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些道理。”
萧歌急忙催道:“那你快回忆回忆。”
明镜一脸纠结的神情,好像在硬憋一些夸张的说辞,而他在萧歌强硬的注视下很快便能说出几句:“我想起来了,在我睡死过去之前,我好像是有闻到过一种香味的。”
香?这时候可不兴香啊,要提到香,总能让人想起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那是个香盒,是我当天早上接待过一个老太之后在先知庙里捡到的,大概是他老人家丢掉的吧。”明镜往自个儿袖子里掏了又掏,最终拿出个巴掌大小的铁盒,铁盒上画着通常女孩子家喜欢的大红花,红花背后是一个身形妖娆的女人图像。这确实是个香盒,而且还是那个曾经风光过一阵的有名牌子,哪怕萧歌委身小小的青竹镇也有幸瞧见过人手一个的潇洒场面,没想到明镜居然会将这个小东西随身带着。
“总归是别人的东西,而且我又用不着,想着没准老太下山时发现丢了物件,还能回上来找,怕被别人捡去我就一直揣在身上,要不是你今天一提,我倒还真想不起来呢。”明镜将盖子一掀,突然一阵熟悉的花香扩散开来。“就是这个东西,我那天闻了之后睡得特别香。”
萧歌凑着鼻子上去一顿猛嗅,除了被浓郁的味道从鼻腔击打到脑壳,其他一概没有发现。“这东西挺正常的……咳。”萧歌咳了几声说道,“你睡得死应该不是它的原因。”
易儿扒着明镜的手腕,学着萧歌的样子踮起脚尖闻了闻。
“那是什么原因?我当天可就做了这么一件平常不干的事。”
萧歌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他悄悄摸了摸腰间的符命刀,像在周公池那时一样将真气渡了进去。只是这一次,符命刀并没有发出震颤,那萧歌便就将其视作为是安全的意思了。
香盒很安全,先知庙也很安全,起码此时此刻这里并不存在浊灵。
到了这一步,或许能从香盒得到一些展开,萧歌问明镜将香盒拿了过来,此后便就一直琢磨着它的用法。凭他的本事还无法判断香膏里有没有被塞入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想着自己没有出现任何的反应,应当还算是正常的,因此一时也只能盯着香盒表面干瞪眼。
这样干瞪眼也只是浪费时间,萧歌从犯困中抬起头,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颓废下去,便打算去庙外透透气。
这一去,反倒发现易儿不见了。
起初他还以为易儿只是去解手,可半个时辰未归可不是件正常事。萧歌在庙里逮到了假意惺惺作态仍旧打坐扮演着尽职尽责角色的假和尚,结果只得到了“没看见”的回复。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无论谁走丢都是件着急事,而当萧歌重新迈出先知庙的石阶之时,方才还透露着蓝色的清澈天空突然就变暗了下来。
乌云般的颜色遮盖了原本清澈的天空,风雨欲袭山风欲来,风声中夹杂着令人不安的骚动,就连云层也比以往低下许多,叫人抬头间就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要变天了,这是雷阵雨的前兆,萧歌站在两条通路前想了想,转身就往无路的后山跑去。
易儿这孩子不可能独自下山,难道是误入后山,遭遇了险境?
他往茅厕的方向寻去,那地儿就正靠在后山的位置。可茅厕里无人,周围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正当萧歌有些心灰意冷之时,狂风吹倒了茅厕一边的杂草,一块灰色的石砖在灰暗中竟尤其明显,露了一角张扬地展现在杂草之上。
那是风开出的小路,萧歌绕上去一看,竟发现此地通往后山居然有一条极其隐蔽的小道。
这是一条人为开采出来的通路,它和前山宛若天刀划过而无比平整的切面石阶不同,每一格都极其陡峭难行,用一成年男子的脚步行走也要颤颤巍巍,一不小心就会露出半个脚掌,属于开个小差就能从石阶上滑下去的危险。这条路看着不像是人走的,萧歌更是难以想象易儿要如何平安地在此道上通行,光是脑中忽闪而过都冒出一身冷汗。公子将易儿交给他,可不是想等到重逢之时见到一堆白骨的,这么想着的萧歌差点一抖滑下石阶,双手猛地一抓地才算缓过情绪,重新调整心态慢慢往下爬去。
一路几乎是垂直往下,偶有几处更是需要双手同时把主才能放心落脚。天上不时有闪店破空划过,可轰雷声却仿佛憋在肚子里迟迟没有落下,连带着雨滴也被藏了起来,又闷又热实在叫人不太畅快。而现在的萧歌却格外需要这样停滞的时间,若是落雷下雨,叫他赶上或许还好,可若是卡在半山石阶之上的是易儿,那就更危险了。
一心想要快点找到人,萧歌一边下行着,一边大声呼喊着易儿的名字。他的叫喊声在山谷中回荡,扩散出去渐渐变成模糊的短词,他期望着易儿也能扯着嗓子给他回复,然而他一直下到了半山腰,却仍旧未发现易儿的踪迹。
难道他走错了?萧歌越发不安起来,难道易儿从一开始就没有来过后山?或许他压根就没发现这条藏起来的走道?
大概是天色昏暗难以视物,即便未到夜晚的时间,只有夜晚才会亮起的灯光竟像水中波浪一样在地面上层层迭代而升,于是一副永不消散的烟火图就这样呈现在萧歌面前。自山上向下眺望而去,那宛若萤火一般的光辉瞬间照亮了整个山谷,像是天上落下的小小星火,落在偏僻之处从此诞生了人间的希望。
萧歌盯着那份绚烂忘记了眨眼,当眼睛被灯光照得干涩,他才猛地眨眼反应过来,原来在预言山的后山之处,竟还有另一个村落存在。
甸镇并非是唯一最接近预言山的古镇。
掺杂着水汽的凉风吹得萧歌一哆嗦,这才让他想起自己要干的正事。然而他还未从震撼中脱离出来,脚下狼狈一滑瞬间掉出了几节石阶!
石阶凸出的地方磕在手肘之处,又带着麻经在相同的位置再受重创,原本还未好全的伤口还未结痂就又渗出了血迹,萧歌一颗心飞到了半空中,却狼狈地无法用手抓回,直到他滚落在一块平地上,下意识用伤手继续挡下了翻滚的趋势,才有心情将天上的紧张心抓拢回来,顺便暗骂一句祸不单行。
一路往下的石阶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块平地?萧歌从地上爬起来花了会儿挣扎的时间,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倒在平台边缘,再一翻身就要坠下山谷。
幸好……
他有些后怕地站了起来。
头上是他走过的路,脚下是一块仍旧维系狭窄的平台,说是平台,其实更像是块大一些的石板,他以一种生硬的角度插入在半山腰上,就这样形成了能给人暂以歇息的空间。
萧歌扒着边缘小心探出头去,石板之下又是熟悉的石阶,还不知再往下会不会有同样的平台石板。
但这石板虽然不宽,却有些长度。萧歌是在转身之时才注意到的,原来这半山腰处就开有一道蜿蜒小路,这小路是借着预言山山体而形成的,不用石板额外支撑就能有供两人一起侧身通行。萧歌突然心中一紧,意识到倘若易儿真的下到了后山,似乎极有可能在这附近选择歇脚等待救援。
确认了目标的萧歌立刻选择了一边向前探索而去。
“易儿?易儿?”有些疲惫的萧歌叫喊时嗓音都有些沙哑,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停止过呼唤。
“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听见了就回话吧。”
“咄咄。”
耳朵尖的萧歌立刻捕捉到了石子撞击的声音,那声音就是从不远处的前方传来,易儿或许就在前面!
“易儿!易儿!”
“萧哥哥……”
终于,那石子声变作了清晰的孩童声传到了萧歌的耳中,悬在空中的心直到现在才彻底回到了萧歌的胸膛。经历至此,如今才感受到双腿发软,方才巨大的恐慌将他吞没,他甚至没能感受到身体传出的害怕信号,此时花落尘埃,那股子后怕化作了绵软之力,轻易就将他的泪腺击垮了。
萧歌不想叫易儿看见自己这份蠢样子,不在孩子面前露眼泪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因此停在原地来回揉搓才吸干了眼泪。他呼应着易儿的呼唤,双手撑着山体慢慢往前走去,那会儿手上一空,萧歌差点往前一扑,他强硬地让自己直起身子,发现那处空洞正是一个挖在半山腰山体处的小山洞。
消失已久的易儿正小心翼翼地坐在山洞之中……
山洞之中的一座白骨之上。
看清之后着实把萧歌吓了一跳,但万幸他找着了易儿,因此立刻冲上前去给了小孩一个重重的拥抱。易儿身上有些潮,想必也一定遭受了一番惊吓,萧歌松开他替他检查伤势,发现易儿只是小小磕破了膝盖,其他地方并无伤势。
“我叫你你怎么不应我?”萧歌虽克制着自己不能抱怨,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这么漏了出去,“我从后山下来一直在叫你,你怎么都不知道回应我一声?”
易儿像是知道些什么,双手盖在了萧歌手上,道:“我听见了一些……但是很模糊,我不敢确认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