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410章 白骨洞

萧歌感觉自己的泪水即将涌出，立刻低头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会来救你的当然是我。”他似乎叹了口气说道，“相依为命……我一定会来找你……”

易儿没有回话，反而稍稍动了下屁股。

萧歌抬起头来，只见易儿脸色泛白，看上去不太舒服。

“怎么了？啊……是白骨对吧？我抱你下来，你怎么会坐在一堆白骨上面？”萧歌问道。他双手撑在易儿胳肢窝底下试图将他提起来，而只要易儿一动，底下的白骨竟也跟着被举了起来。这些白骨被连成了一长串，像是海女的项链，其末端被深深地埋进了泥地里，看不见尽头。

卡住易儿的像是人肋骨部位的骨头，也因此可以看出这是一具人类尸骸，而非是出自动物之身。这得经过多少年的腐蚀才能蜕为最原始的状态，萧歌这么想着就尝试徒手掰开，可那些尖锐的地方卡得易儿极紧，他还没怎么着，只要轻微一动就能换来易儿的呼痛。

“虽然对已经死去的人不太尊重，但活着的人最重要，看来只能用剑把它砍断了。”

“下面！”易儿短促地叫了一声，卡进白骨里都没叫他有多惊慌失措，而此刻却连嘴皮子都泛着白色。“有人在挠我屁股！”

“挠你屁股？！”萧歌趴下去看，透过白骨的缝隙，易儿屁股底下确实有一根突出来的小树杈正好戳在尴尬的位置。“啊……只是运气太好了。”萧歌安慰易儿道，“有根树枝顶在你屁股蛋那里，没事的，不用害怕。”

可他刚说完这句话想起身，余光就瞥见那小树杈动了一动。

萧歌一瞬间不敢动作，他害怕易儿因为他重新陷入恐慌，也害怕看到那“活起来”的小树杈突然又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

可也只有一下，那东西重新回到了静止状态。

“萧哥哥？”

“易儿，没事，没事……我就是扭着脖子了。”萧歌打着哈哈直起了身，“总之我们快想办法把你拔出来吧。我看着下面还有些空间，你看看能不能把身子沉下去点，我们从腰部位置脱出来。”

易儿点点头，在萧歌的帮助下乖乖照做。萧歌一边紧张着一边又关注着底下的情况，可惜易儿的身体大半时间里都将小树杈遮挡地严严实实，因此萧歌只能不时得侧过身，动作做得十分扭捏。

“我……我屁股底下真的有什么吗？”

“没有！很安全！我就是随便看看。”萧歌收回视线道，“来，再往下一点，马上就能出来了。”

易儿往下再缩了缩，就在这时，底下的那树杈似乎又有了新动静，萧歌没注意到角落之处，而是易儿突然尖叫一声跳了起来，那叫声甚至吓飞了洞外的飞鸟，残叶飘满山间。惊吓让他从尸骸中顺利脱出，整个人飞扑撞在了萧歌的腰上，脑门和胯骨相磕，两人又是同时倒吸一口气。易儿脚下一滑，连带起脚尖踢到了一个头骨，竟是顺着夸张的抛物线打着转落在了萧歌的手中。

那头骨上凹陷了巨大的一处，不知是被易儿踢的还是本来就有的。这东西还没在萧歌手上被捂热，就被他手一抖重新抛了出去，那抛物线回来又回去，最终将重心命中在了伸出的小树杈边上，带着周围的泥地一起深陷了进去。

掉落的头骨仿佛破开了一扇隐蔽的大门，在洞中底下又是另一个新的世界。周围的骨骸迅速沉落下去，整一串落入了还未触及的黑暗。萧歌和易儿不断后退着，就这样看着洞穴中间破开了一个无法跨越的黑洞。

但……也不是完全的黑洞。

在展开新空间的同时，有一道微光慢慢亮了起来，直到所有的塌陷停止，那已经是宛若白天的阳光一般耀眼到无法忽视的存在了。

“人呢？”

从下头的洞中竟是传来了一道人声。

“人……人呢？！”这话是萧歌说的，他同易儿一对视，把对方藏在身后自己往洞边靠近。

底下那人先是半个身体漏了出来，而后是肩膀，最后才是脑袋，因为突然的光线闪得萧歌一晃眼，也就错过了面前那位第一瞬间的反应。

“萧歌？你怎么在这里？”

萧歌眯了眯眼，随后惊讶使他睁大了眼睛。

“成……成笙？”

在这偏僻的预言山半山腰上，能同他一起在意料之外的山洞中相遇的，居然是不久之前才有过交集的神医成笙。

“你没回萍水村吗？”不知为何，萧歌说这话时总觉得有些没有底气。“你没事吧？”他反应过来道，“怎么跑到下面去了？”

成笙的模样算不上好，他满头满身几乎都沾染了湿润的泥土，没有比在泥地里滚上一圈好到哪儿去。突然出现在这里莫非是被人恶意掩埋了进去？萧歌不敢往下细思，也总觉得每次与成笙的相遇，好像对方都处在身陷险境的状态之中。

萧歌伸手想将他拉上来，可仰头看着他的成笙却好像没有接受帮助的打算。于是萧歌只能尴尬地盯着对方的脸上看，那上头分着好几处都有淤泥堆积，也不知道在这些泥色的遮掩下到底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怎么总感觉在你们面前特别狼狈呢？”成笙笑了声道，“我们相遇的地方好像总是在特别阴暗的角落。”

“至少这次的明光符管够。”

“哈哈哈哈，你说得没错。”

“所以你怎么会在下面？难道是被人……”

“不是哦，我是自己进来的，这下面是条地道。”成笙说着就讲明光符举到地道深处，萧歌站在上头看不见，却能从成笙隐约的回声中判断前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我是爬山上来的，半路找到了一个山洞入口，我看里头有通道便试着走了一下，没想到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下和你们见面了。”

“爬山？你也来爬预言山？”萧歌意外道，“是想知道未来吗？”

“不不不，不是因为这个。”成笙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冲着两张呆愣的脸招了招手，“下来吧，这地道里有些东西我想让你们亲眼看看。”

萧歌立刻翻身先行跳了下去，他将易儿接在怀中，转头就见成笙的手掌侧边被磨出了一条夸张的血痕，直看得萧歌替他龇牙咧嘴，偏偏那位受伤的正主对此还毫无反应。甚至乐呵呵地举着明光符刺亮他们的眼睛。

“手……手……”萧歌指了指自己手掌的位置，成笙这才反应了过来，低头一看才发出一声痛呼。他从自己的布袋里掏出了白色药罐，上头黄色花蕊点缀的白色小花正占据着大半的位置，开得正艳。药罐盖子往外一掀，熟悉又疗愈的草药味便侵占了小小的空间。

“这个药吧……到底是秘方，只要闻到这个味，就算没有真的涂到手上，感觉也要被治愈了。”

“啊？你受伤了吗？”成笙抹药的动作一滞，反而优先关心起面前的伤患来，“分别时我是给过阿念一瓶，你们这么快就用上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受伤，我说的是我身上带的，虽然现在没机会用它，但是偶尔拿出来闻闻，安神或是提神，它好像都能做到呢。”萧歌将白色瓷瓶拿了出来，两股味道纠缠相碰，轻易融为了一体。

成笙凑到他手上轻轻嗅了嗅，道：“是我家配制的呢，哇……阿念对你真好，竟然把一整瓶都给你留着了。”

萧歌看着自个手上没有小花的瓶身，知道成笙是将自家的药误认为自个儿的手艺，他轻轻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总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得谢谢成家才行。

“对啊，没你们可不行。”

成笙点点头：“不过你这随身带着的习惯可真不错，知道是我亲手做出来的之后就更加让人开心了，而且我听说周叔就很容易对这种注重细节的人产生好感。”

“周叔？周廷？”

“是啊，你们见过面了。”

难怪，难怪一开始总是隐隐有觉得对方看他不那么顺眼，萧歌甚至为此担心过这是否会影响自己在林念心目中的形象。可接触久了，却发现周叔只是个外表硬朗，实则内心柔软的侠士，算及过去种种，似乎对待他也算是格外关照了。

“该怎么说，大约外表看着不好惹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吧。他虽然总是把平庸挂在嘴上，却又时常做出一些看不起人的高傲举动，也因此留了个‘不好接近’的印象，但周叔非常喜欢明事理的人，能被他看上的，往往都有旁人没有的特性。”

成笙带着两人向前走去，有了明光符的照耀，整个走道都变得十分清晰，哪里容易磕着头，哪里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隐藏的危机都能被提前发现，因此即便只有两口通风，这里也比方才他们走过的洞穴走道好上太多，透不过气的感觉萧歌可是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你和阿念是怎么认识的啊？”

在达到成笙想要展示的区域之前，萧歌愣是没想到对方会想要和他唠家常。

“上次我问过阿念，可他好像不怎么想说。”

“青竹镇和江曲镇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我和公子因为一桩浊灵事件在江曲镇相互认识了，不打不相识，两人又聊得来，所以一起解决之后就和我回青竹镇住了一段时间，自那以后我们就打算结伴而行了。”原本还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回想过去的事情大约都会被新的记忆覆盖，可如今萧歌却发现，和林念在一起游历的点点滴滴、那经历过的各种玄乎事件，就连时间或是更深的细节都能如画般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那些事情早在他心里封装成册，只是在回忆之时翻开重看罢了。

“后来……就是这样，我们分开了。”想到这儿萧歌突然挠了挠脸颊道，“和你说这个真有点不好意思……”

成笙突然神神秘秘笑了一下，突然像是凭空变出了什么东西一样，一个小小的纸鹤停留在了他的手上。

萧歌无比熟悉这玩意儿，差点就要惊呼出声！

“你一看就知道了吧，这是阿念的东西。萍水村分别前我们互换了信物，我给他的是药罐，他给我的就是这只纸鹤。他告诉我这是只传讯纸鹤，即便我们暂时分开了，但以后还是想要继续待在一起，希望以此在我们中间牵起一条线。现在又遇到了你，我觉得应该拥有这只传讯纸鹤的人不再是我了，你比我更加需要他。”成笙将纸鹤递到萧歌手上，萧歌急忙小心翼翼用双手捧过。

成笙不由笑出了声，道：“也是神奇，没想到我们送出的这两样东西，最后都到了你的手上。”

萧歌郑重地说道：“我会好好珍藏的。”

成笙道：“别光藏着呀，还是要让传讯纸鹤好好发挥它的作用。”

萧歌看着自己手中点了点头。

“难怪会让我特地跑一趟。”

“什么？”

“跟我走吧。”成笙转过身道，“前面还有一点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