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白月光炒剩饭 第22章 荀令伤神

人世间我曾许诺的天长地久，终不过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眼眸中的所有悲情，全部给他仍觉不够。三生石畔隔世相望，相思多长？我用前世今生丈量，仍然是遥遥无期的漫长。来生渺茫，内心难掩凄凉，那年许的白月光，到最后却斑驳了一地沧桑。他始终痛苦哀悼着，沉浸在过去美好的回忆里不能自拔，神伤累积起来，身体终于熬不住，日益憔悴慢慢拉胯。奈何桥上我看着人间痛不欲生的他，我歇斯底里责问孟婆：“为何给我一个这么好男人，却要让我短命，让我短命没有关系，为何要这样折磨他？孟婆说:“在深爱的时候分离，那便那爱情，如果几十年柴米油盐下来，你人老珠黄，相看两厌，哪还有什么情意绵绵？水满则溢，月圆则缺，在我看来这便是最好的结局。“话说你是真的很无情，阎王爷附体都禁不起你这口诛笔伐。”我忿忿不平。孟婆接着嗔怪“年轻人，不要轻易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的。四季有轮回，就像季节褪去桃红李白，便秋风落叶黄，你还指望着花有千日红吗？这么有灵性的女子，怎么突然愚钝不堪呢？旦夕祸福环环相扣，你提前享受了爱情带来的福利，那么剩下的便只有离别，不然就是久处两厌，所以爱情长久那是骗人的鬼话”。我无精打采看着她:“我明白了，书中描写的爱情，好像是只有生离死别。”孟婆看着我点头赞许:“孺子可教也？”话说投胎转世中，我居然跟熬汤的孟婆熬成了朋友。她继续说：“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像你这般幸运，可以遇到至死不渝的人，对你掏心掏肺。你活着享尽了人世间的男欢女爱，你走时他为你哀痛欲绝，迟迟无法把你遗忘。这个傻孩子情深终寿啊！最终他不过是心碎而死，所以用不了多久，他也很快来找你了。”“他要死了吗？我不要，求求你让他开心活着吧，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我低声下气说。孟婆摇摇头:“他能开心吗？一个“情”字害人啊！”“您有过惊天动地的爱情吗？或有过一个刻骨铭心的人吗？”我问孟婆。她说:“有没有很重要吗？重要的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够了。人间八苦中，其中有“爱别离苦”，大抵都由痴情所致，痴于情，苦于别，最终以生命相殉。没有永远的繁华盛世，永远的幸福美满，永远的功成名就。彩云易散，琉璃易碎，你要是不那么愚钝的话，就坦然面对吧，”说完她头不回便离我而去。突然发现我的爱情，恍若一朵墨花，在宣纸上慢慢洇开，氤氲缠绵处，隔着阴阳如梦如幻，活着的人心碎欲绝，死了的人牵肠挂肚，就这样我们俩的人生，被生死蒙上一层浪漫主义悲剧色彩。

深情回头下望人间，我们的梅花树下，坐着每日醉醺醺的他，雪地里双目无神眸子含悲，眼前人的模样让我疼彻心扉。他嘴里念叨着：“嫣儿，在你孤独的坟里，可知道今宵是月圆？我记得你生前我答应你月圆夜陪你去屋顶，为你抚琴，你可记得我们的誓言？若记得梦中可否一见？让我再摸摸你的脸，是否像活着那般炙热……”他的话语，让我的心瞬间滴血，怎么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痛？人死了不是没有疼感吗？为何我如此难受？我含泪上前抚摸他，阴阳两隔的人，他再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只是一个人悲伤的不能自止。远处婆婆无奈看着喃喃自语的他，她抬头长叹：“嫣儿你若有灵，求你保佑他快点好起来，难道你真的不心疼她了吗？他对你那么好，求你了……”说完便嚎啕大哭。下人看见婆婆大哭，过来强行把他架回房间，他好像又犯病了，那张俊美的脸因胸口的痛楚而扭曲，只是强忍着不言语。婆婆看着他心酸的说：“璨儿你要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你愿意让为母这样心疼吗？你的妻子已经死了，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呢？何苦为难自己？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人生，你如此这般执迷不悟？为了一个女人寻死觅活，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亲自下厨做了醒酒汤，你赶紧喝了，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重新开始。”看着下人给他喂完汤，婆婆含泪摇头走开。

姨母这时悄然来到婆婆身旁，她眼里含着泪对婆婆说：璨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就像我亲儿子，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的心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可怜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曹家那丫头带走了他半条命 ，再这样下去，恐怕那半条命都没了。姐姐咱们得想想办法，救救这可怜的孩子。”婆婆叹息着：“我这心里乱七八糟的，头脑一片混乱，妹妹可有好法子？说来听听。”姨母：“姐姐给璨儿再寻门亲事可好？有个可亲的人在身边照顾着，晚上说说话，这孩子说不定慢慢就忘记曹家那丫头了。”婆婆：“我正有此想法，可是眼下并无合适人选，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姨母：“姐姐你看曦儿可好？她与璨儿从小一起长大，那孩子心思细腻，性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和顺，我相信她一定会对璨儿上心照顾的，不知姐姐意下如何？”婆婆：“曦儿这孩子通情达理，我是最喜欢的，璨儿现在这个样子，我怕委屈了她？不知她能不能愿意接受？”姨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孩子孝顺，不会违背我的，姐姐就放心等好行了，我这就回去商量曦儿，挑个良辰吉日，合卺之礼速速办了，这样璨儿也好有个人照应着，我这为他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婆婆：“那就委屈曦儿了。”姨母：“为姐姐排忧解难是她的福气，这有什么可委屈的。”就这样他的婚姻大事，被婆婆和姨母做主敲定了。那天婆婆叫过去他语重心长道：“曹家那福薄的丫头也去世了有些时日了吧？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生活总要继续，或许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你身边陪着你，日久天长你也就忘记那丫头了，将来有个大胖小子承欢膝下，一切烦恼都淡化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心里该有数的，母亲不想多说什么，你自己仔细思考一下吧。你表妹曦儿和顺温柔识大体，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你们成亲也是亲上加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璨儿你觉得如何？”荀璨怒吼：“母亲就这么等不及吗？嫣儿才死几天？你们就打好主意了，我是坚决不同意的，”说完他忿忿离开。婆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从小到大你体质弱，我比养你大哥费十倍力气精心呵护你，养大了你便翅膀硬了是吧？居然敢这样对我，你要是不同意，为娘就死给你看，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说完伏地大哭，看着哭泣的婆婆，他头不回的走出去。

这些日子他天天闷闷不乐，只一言不发不停喝酒，婆婆实在没辙了，差人请傅兰石过来劝他。傅兰石一见他满脸痛惜：“几日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看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还要沉沦多久？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地方让你如此魂不守舍？“他绝望道：“入了心的人，岂能说忘就忘，没有她我活着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傅兰石摇摇头：“看来我是说不动你了，伯母让我来劝劝你，把表妹娶了你可愿？”荀璨：“我是不会娶她的，今生今世嫣儿是我唯一的妻，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她的位置。”傅兰石：“你这般执拗，伯母为此寻死觅活，这是大不孝之罪啊！不就是娶个女人吗？走走形式而已。”他无奈的说：“这不是一个形式的问题，而是我心里丝毫容不下她，如果让我强行娶她，我宁愿像夏侯兄一样一了百了。我现在明白了，他为何那么决绝的杀死自己了，没有了给你希望的人活着何用？”傅兰石：“难不成你不考虑一下年迈的父母吗？世间三苦中，最苦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人规定你要跟她同床共枕生儿育女 ，你心里可以永远留着你的嫣儿，为了可怜的老母亲你就委屈一下吧。”他一想：当初岳父岳母，看着死去的嫣儿是多么的哀伤欲绝，如果自己不在了，母亲也是一样的，为了他们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吧。再说了谁也不能强制自己成亲后，非要跟表妹跟亲热，娶了就娶了吧。然后他对傅兰石说：“兰石兄劳烦你告诉母亲我同意了，让她择日为我完婚吧，这样下去我也被唠叨烦了。”傅兰石应允而去。很快婆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表妹母女，二人听说荀璨愿意娶表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姨母：“以后闲来无事，你就多去璨儿面前表现表现，有倒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男人都是一个性子，娶了新人忘记旧人，接触多了，他自然忘记曹家那丫头。再说了说女追男隔层纱，我曦儿貌美如花，就不信他的心是石头做的。”表妹：“娘，您怎么越来越没正形了。”姨母：“什么没有正形？我这是在教导你，听娘的准没错，以后多去你表哥面前走动走动，联络一下感情，为娘的千方百计出谋划策，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好娘才开心。”于是听了姨母的话，表妹每日涂脂抹粉，花枝乱颤间顾盼生辉，媚态十足的她寸步不离跟着我的荀璨，看着这一幕，我内心不仅阵阵泛酸。而我的男人却唯恐避之不及，实在避不开了，便满脸的厌烦道：“我已经答应娶你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让我一个人静静呆一会，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求你了。”看着他的表现，我瞬间丝丝欣慰，这个男人用一腔深情，充分诠释了什么是至死不渝。表妹撅着嘴委屈的说：“我还不是怕你喝酒没人照顾吗？真是不识好人心，”说完扭头独自走开了。路上她信心满满的想：“我就不信，我还斗不过一个死人，只要活着就是胜利，我一定会得到你的心。”

沁儿与表弟已经成婚数月有余，他们小夫妻还算恩爱，因为是婆婆义女的关系，姨丈丝毫不敢怠慢，这也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他俩听说了荀璨与表妹的婚事，不胜悲戚，那日他们带了我最喜欢的糕点食物来到我坟头祭奠，小沁儿哭得泪雨滂沱，表弟扶她不起。她的泪水落在我坟头，就像落在我心里一样，我凄怆的看着嘴里念念有词的她：“小姐，我苦命的小姐，你就这样撇下沁儿狠心走了吗？你可知道沁儿日夜都在想你？当初你不让我呆在你身边，你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你为何不让我陪你到最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为何这样对自己？你看看你尸骨未寒，人家便娶新媳妇了，我知道姑爷被逼无奈，可是小姐这让我如何接受？”她边磕头便哭泣，表弟过去想扶起她，就这样她哭倒在表弟怀里，表弟胸前的衣服瞬时被她的眼泪湿了一大片。我再也忍不住了，轻飘飘走过去，想悄悄擦掉她泪水，只是她视而不见，她感受不到我的，哪怕我用力抱住她，她也丝毫不动。表弟扶起她，怕她太难过安慰她：“好了好了，表姐那么疼你，她在天有灵，肯定不愿意看你这么伤心，天晚了，咱们回家吧，有时间我一定陪你多来看看表姐，听话，跟我回去吧。”他一边给沁儿擦拭眼泪，一边扶着她一步一回头离开我的坟地。她哭泣着说：“让我多陪小姐一会吧，求求你了。”表弟心疼的说：“我不想看你太难受了，咱们回去，我答应你经常陪你来看表姐怎样？”沁儿大声对着我坟头说：“小姐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给你带好吃的，你想吃啥就托梦给我……”就这样他们夫妻俩哭了一场，便离开了。

这些日子我的荀璨，他像任人摆布的木偶，不说一句话，坐着纹丝不动，唯一能感受到他活着的理由就是：不停的喝酒。他冷眼看着忙前忙后的人，每个人喜形于色，只有他自己目光呆滞眼神涣散，好像这场婚礼真的与自己无关。姨母看着试嫁衣的表妹，火红的衣裹住她细细的腰身，纤眉细目，弱柳扶风，盛装之下美得让人眩晕。姨母得意感叹：“我儿比那曹氏好看一千倍，我就不信日久天长，璨儿不心动。”表妹羞涩道：“娘您老越发像个顽童了。”他们母女开心的说道着，看着她们脸上的得意之色，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的男人要娶别的女人了，说好的生生世世，最后变成了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地久天长。遥记前世烟雨画桥，开轩小窗飘出淡淡檀香，在袅袅燃尽的光阴里，我俩许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后，相视而笑。奈何天意作弄？前生我耗尽了所有的好运与他相爱，后半生黯然辞世。弹指岁月，红颜刹那，三千惆怅，泪溶飞雪，茫然回顾短暂一生，我终不过是明月夜，短松冈上的孤坟一座。望前生，烟水茫茫，在斑驳旧迹里，寻找生命的暖，只是落花般冷寂萦绕心间，前世多少次十指相扣的温婉，如今化作惨淡阴阳两隔，遥记那年屋顶上我白衣胜雪，他侧目相看，笑容清绝。只是如今心归何处？青黄不接的踌躇犹豫，化作坚定不移的我心匪石，于是望乡台上我日夜怅望前世故乡，天地茫茫，衰草长廊，深林萋萋，萦绕我心头的那丝念想，是他曾经许下的地老天荒。走进心湖的人，来到我的墓碑，流下他凄怆的泪，告诉我他要成婚，只是会信守对我的承诺，虽然宿命已千回百转，而他依旧是刻入前世生命中唯一的暖。那天孟婆看着三生石畔徘徊的我说：“好好收拾一下吧，他就要来了。”我知道他会追随我而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诧异对孟婆说：“他们的婚礼怎么办？”孟婆说：“他等不到婚礼，你就不用费心了，”说完晃悠悠走了。结婚前一晚，他一杯一杯的苦酒入愁肠，不觉已酩酊大醉，心口疼的无法呼吸也浑然不觉，此刻他面色蜡黄，嘴里不停的念叨：“嫣儿我这就来陪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让我这么伤心，求你带我走吧，我这就随你上路……”第二天一袭嫁衣如火，灼伤的刺痛映入眼帘，表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她掐掐自己，真的有些痛，确定不是在做梦，然后自言自语道：“璨郎，从小我便仰慕你，幻想着有一天十里红妆君来娶，只是被那曹嫣捷足先登，这先来后到也不一定是最终结果，而我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说完她羞涩的盖上了。外面锣鼓喧天，婆婆姨母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笑容，一边的大嫂看上去神色凝重，她心里默默想：嫣儿，我曾经以为你直来直去，傻呵呵的模样，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们会情同手足亲密到老，奈何你如此命薄？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终究有一天她替代了你，可怜的嫣儿，周围的人全都是因为喜事而开怀，只有我内心不胜凄楚……”大嫂看着人群，默默低下了头。许久不见新郎倌的影子，准备迎亲的队伍开始着急，下人们匆匆去敲他房门，让他赶紧准备停当迎接新娘。谁知喊破嗓子，屋里依旧没有回应，他们踹门而进，面如死灰的璨郎躺着地上，早已没了呼吸。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所有的人，他们飞奔到婆婆面前，很快婆婆的哭声惊动了那母女，他们立刻跑去荀璨的屋子，眼前人早已气绝身亡许久，姨母一屁股坐在地上，机关算尽太聪明，“糊涂难得”是多么好的一句警世通语啊！

命运的创伤，沿着历史的血痕，在心的枷锁里，不需要围墙，便画地为牢，从此固步自封于自己的铠甲。若有来生，缘如风，一场空。爱妻的突然离世，对他来说是心的凌迟，他受不了这千刀万剐的痛，于是过了一年多病逝了，当时才二十九岁 ，这也是后来成语“荀令伤神”的出处。失去爱妻的殇，占据着他的整个生命，他无力走出伤痛，无力唤醒自己久久不愿醒的梦，最后殉情而终。千年后，这悲情的爱情故事，已烟消云散，涌落于心头的丝丝恨憾，徒留后人感叹。他和他的朋友夏侯尚一样，在失去另一半之后，精神世界崩塌，无奈天路难通，一个天上，一个人间，明月别清风，无心过良夜，那年他妻子手泽衣腻，装扮的香奁粉囊，犹在小轩窗处，他凄绝的不忍复视，妻子生前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让他触景伤情。当念想烟消云散之后，剩下的只是对往事的无尽追怀，和物是人非的沉痛感慨，最终神伤而亡。世间那么多绝世佳人为自己的英雄而死，而我的英雄荀璨只为我一个人而死，没有值不值得，因为情到深处无怨尤。所以爱情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生死存亡在荀璨的爱情面前，刹那间轻如鸿毛，渺若尘埃，只有相爱的人心若磐石，坚不可摧，哪怕天上人间，你依旧是我不变的诺言。

纳兰容若说：“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梦荼靡，人散场，前世今生间，你依然是我无法承受的生命之痛。凄凄笔迹，临摹成满篇唏嘘，那个荡气回肠的凄美爱情故事感动了纳兰公子，于是留下了这首千古绝唱。三国里那叫荀璨的男人是何等的的情深意浓？才能想出 “不辞冰雪为卿热”？情之所钟，不惧生死，哪怕阴阳两隔，唯情不死不灭。这是多么痴情的男子，你发烧我脱光雪地里冻上，只为陪着你感受冷暖温凉，明明知道是无用的徒劳，依然阻止不了我永不言弃一心一意为你。这份深情最早记录在《世说新语·惑溺》里：“荀奉倩（粲）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大概意思是:荀粲的爱妻曹氏冬天高烧不退，全身发热难受，他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样 ，心如刀割，他依然决然赤身**站在大雪中冻得瑟瑟发抖，等身体冰冷时抱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为她降温。只是最后爱妻还是不幸去世了，因为心疼而万念俱灰，荀璨不多久也随亡妻而去。真正能为守候一段情而痴心绝对的人，凤毛麟角一样稀有，而他做到了。像荀粲一样起初由外貌所吸引，最后相知相悦而最终嬗变为生死相依的爱情，亘古又有几个？几经轮回，月上西楼，梦中牵你的手，回眸往事幻如秋，世事无常，唯有真爱是人间不变的永恒。什么样的人才是英雄？为了千秋大业鞠躬尽瘁的人是英雄，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人也是英雄，坚持执着于信念忠于自己内心不离不弃的人，才是真心英雄。

眼泪无法遏制便涌入眼眶，前世种种历历在目，那个柔情似水的男人，赋予我了佳期如梦。终再遇，隔世菩提花开，忘川很美，相见的时候可不可以不流泪？前世今生的渡口，等待一场久别重逢，奈何桥上泪目相视轻轻问:“你来啦，”便泣不成声。他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看着我的脸：“你是我的嫣儿吗？你真是我的嫣儿吗？让我好好看看你。”泪水从他眼中滚落到我脸上，那一刻我心悱恻。泣不成声道：“我是你的嫣儿，夫君我们相见了，我已在忘川河里浸泡千年，只是不想把你遗忘，孟婆允许我生生世世等你。”他含泪看我：“嫣儿你受苦了。”奈何桥畔彼岸花随风摇曳，一片火红，唯独不见绿叶。我激动呼喊：“看，那就是传说中的曼珠沙华，花叶永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如今你我不会重复这悲剧的。”他哽咽着：“那年你走唇亡齿寒，而今我们终于相见，以后唇齿相依，我们再也不会离别。”看着他喜极而泣：“从此我们没有了一切牵绊，遇见你便是生生世世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饴。远方彼岸花残红如血，执手含笑望去，眼前却是明媚一片。

《警世通言·庄子休鼓盆成大道》：“杀妻吴起太无知，荀令伤神亦可嗤。”在有限的认知范围内，荀璨和吴起一样是令人耻笑的一对。只是他比吴起多出来无数的人性光辉，吴起是人性的炼狱，而荀璨却是挚爱的天堂，冯梦龙拿他跟吴起比较时，便是对他莫大的讽刺与贬谪。这些酸儒，总以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继而荣华富贵，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便是人生终极目标。岂不闻：“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那是情感的最高境界，他们无法体会心灵相通，生死与共，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亦如把《红楼梦》改的面目全非的高鹗，最后让贾宝玉中举，留下怀着儿子的媳妇后再去遁入空门，先不说剧情合不合理，在他的格局里光耀门楣，接宗传代才是人生最高目标。而曹公恰恰突破了这一格局，他的灵魂上升到空前绝后的高度“好的食物已吃尽，鸟儿四散飞入林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干干净净，生命的过程最后就是一无所有，三千繁华转眼即空”，便是垂死挣扎也改变不了什么。至于升官发财，儿孙添砖加瓦，对他来说更是嗤之以鼻的。曹公和荀璨的共性便是：对女性发自内心的爱与尊重，清澈如水的女子，在他们心目中是圣洁的存在，这是封建男权社会里，那些站在道德至高点的俗儒们无法企及的深度。

《世说新语》翻开，再遇荀璨眼睛不觉湿润，当西风瘦尽草木凋零，山水清欢至寒凉的时候，梅花树下，一笺初雪，落白了一阙清词，你唯美了飘然物外的爱恋，那是千年来心尖牢不可破的痴缠。后来深受感动的李贺说:“情若何？荀奉倩。”隔世经年后，你眼底的伤悲，是我途径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