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客书 第11章 第十一章

次日一早，梁少俊带着吃穿用物，赶着车马着急忙慌送去燕脂楼。

四公子过得不知好坏，家里那位洪娘子总是不放心，特意指派了他过来探望。

到了地儿，吃的用的忙叫燕家伙计从车上卸下。梁少俊没头脑地在燕家前后逛了一圈，到处瞧不见他主家哥的身影。

在燕家，他只识得一个郝老太太和那两个叫李儿杏儿的，没瞧见两个小的，便只能去问郝老太。

燕家人正在吃早饭。

“那两个馋嘴的，家里一大早，四五个人做好了饭，偏偏不爱吃，非得去庞姑家送钱！”老太太笑道，“不管他们，俊哥儿，快坐下，咱们吃咱们的。”郝老太命人摆出一副碗筷，笑着招呼梁少俊坐下。

盛情难却，梁少俊胡乱吃了几口，匆匆丢了碗筷，顺着老太太指的方向找他家四公子去了。

早市正热闹，庞姑家的早点铺子生意兴隆着呢，庞娘子和她男人忙得脚不沾地，没一刻能歇息。

秋娘子实在是美，春郎君也实在是俊，美得耀眼，俊得扎眼，梁小哥老远就瞧见了。

他走到跟前，怪了！

春郎君和秋娘子，一人坐一张桌子，互不搭理。

庞娘子骂道：“去去去，两口子分家啊，我这儿的客人都等着桌椅坐呢，被子都只盖一床，桌子还坐两张？别在我这儿现眼，快坐到一处去。”

说着，老板娘把春郎君赶到秋娘子身边。

庞娘子一抬头，正好瞧见了梁少俊，“哟，是梁大人家的小哥吧？”

面对市井人家的热情，梁少俊表现的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笑着点头，庞娘子没瞧错人，一眼就记住了，她心里有些得意，手里忙着瞬间收拾出一张干净桌子，看着梁少俊笑道：“梁家少爷，快坐。”

梁少俊连连摆手，“不耽误娘子做买卖，我和哥嫂挤一张桌子就成。”

一张四方桌，夫妻俩相对而坐，梁少俊坐在中间。他刚一落座，主家哥拿眼珠子瞪他，才知说错话，坐错了地。

回头再看那张空桌，一口茶的工夫，已坐满了人，梁少俊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坐着不动。

秋羡容要了份盘游饭，春欲从要了份汤饼。

梁少俊在自家吃过一回，在燕家又吃过一回，肚里全是货，于是胡乱要了两个包儿。

三人各自吃着早饭，秋娘子是个少言的，不说话，春郎君是个嘴甜的，刚吃了一口，便夸道：“庞娘子，好手艺啊！”

庞娘子被他夸得心甜，又往他碗里多加了不少肉，“喜欢，明儿再来。”

不知为何，梁少俊一见秋娘子，心里就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坐在一张桌上，却只敢偷瞄，不敢正大光明的看，偷瞄了一回，两回，到第三回，主家哥的筷子便狠狠地落到他头上。

秋娘子笑了，四公子却是没好脸色，他怒视着梁少俊，“吃！”

秋娘子吃完了便走，梁少俊不见秋娘子等着主家哥，也不见主家哥喊她，别别扭扭的，更觉奇怪。

等秋娘子一走，他才敢跟主家哥说话，“主家哥，你和秋娘子还没和好？婚都成了，难道从前的事还没说清楚？”

春欲从手里的筷子一停。

是没说清楚，他与任凝愁之间，其实本无话可说，说也说不清楚！若真说清楚了，就完了！

况他娘子只在夜里床榻上与他聊上几句，白日里呢，全当他是碍眼的隔壁邻居。

若真算旧账，掰前事，现在的日子或不再有了，能糊涂一日就过一日！这样就很好！

春欲从撇撇嘴道：“你懂什么？这叫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当街说私房话，不成体统！”

话一说完，二人便看见庞娘子和她男人忙里偷闲，笑着咬耳朵说小话。

春欲从尴尬地低了头，几大口将汤饼用完。他摸着身上，没带钱，很自然地伸手向梁少俊讨要。

庞娘子从春欲从手里接过几个钱，“不够，还有你家秋老板的……秋老板在我这儿白吃了大半年，你今儿一道结了。”

春欲从连声应着，“少俊，给钱！”

梁少俊赶紧再给了不少，庞娘子笑着接过，说着慢走不送。

二人边走边说话，“主家哥，合着我急着赶来，就是为了给你们夫妻填账。”

“还有剩的吗？”四公子笑道。

不等少俊回答，他自己动手先把少俊洗劫一空，“这些钱，也够我家娘子消遣一阵了。”

“束奉什么时候回来？”四公子问道。

“通判和夫人还得等几日。”

“告诉他，说余扬不养人，我自行回蜀地了，下回你再来，把我的行李和私房钱全都带来，不要露了马脚。”

梁少俊一一记着，“好，主家哥，可是燕家人为难你，怎么这样缺钱？”

“你一个单身汉当然不懂，这娶了媳妇，花钱的地方自然多了。”

他话里语气很为得意，梁少俊和声道：“你们夫妻，我是真瞧不明白！”

春欲从凝思片刻，“别说你，我自己都没瞧明白呢！”

兄弟俩一路转回燕脂楼，四公子见人打招呼，见商祝发财。

不过两日，梁少俊瞧着他主家哥在燕家已混得如鱼得水，和先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判若两人。

依着四公子的身份，能做到这地步，真是爱极了秋娘子……

也多亏了秋娘子，从前四公子是一蹶不振，现如今已是活过来了。

趁着秋羡容去祠堂敬香，春欲从掂量着从少俊手里搜刮来的银子，找了二娘子、三娘子、七娘子三个商量大事。

四公子眉头紧蹙，“她日日泡在茶楼里，我瞧着不是个正理，可得束着她，叫她戒了这赌瘾才好。”

这四公子昨儿还是个处招蜂引蝶的登徒子，今儿竟换了副面孔，演起了明理救滥赌妻的贤夫，二娘和三娘看得云里雾里，分不清他到底是奸还是忠！

二娘子沉思道：“我们也不是没管过，从前就管不住，现也就由着她去了，四公子可有好法子？”

四公子颔首，“我倒没什么好法子，想着先在银钱上拘着她，她要三回只给一回，若她闹起来也由着她闹……”

四公子出完主意，看梁少俊还在，问道：“还不回去？”

梁少俊却道：“不急不急。”

他心里暗想，秋娘子长得实在是美，可除了美貌，还有什么？能将四公子迷得神魂颠倒，他不信四公子是个肤浅，只爱脸的。他不走，他要留下来仔细看看秋娘子还有何过人之处。

而四公子却在暗忖，等他娘子要银子没要到，他就立刻跳出去送银子，让二娘子他们唱白脸，自己唱红脸。

话术他都想好了，“七娘子，你饶点银子出来，给我娘子玩这一回，就这一回。娘子，不就是银子，七娘子不给，我给。”

等秋羡容从祠堂出来，一切果如春欲从所料。

见时机成熟，春欲从要英雄救美之时，半路却杀出个郝老太来，郝老太解了钱袋子，大喝一声，“七妹子不给，我给。”

郝老太不知前事，一心心疼女儿，这么一闹，老太太给的比平时还要多些。

秋羡容抱着老娘狠狠地亲了一口，对着二娘三娘七娘得意地哼了一声，拿着银钱，转身又去赌了。

春欲从嘴里说着大道理，“岳母啊，纵女如杀女，您老人家也太惯着她了……”其实心如刀割。

心里暗念，“郝阿娘，你手怎么这么快，半点机会也不留给我……”

郝老太急着狡辩，“不给钱，让她眼巴巴的看庞姑寿婆玩，怪可怜的，我看着心疼。春郎，阿娘知道你有心，得等下回，这事不急，不急……”

郝老太一番行径，气得春欲从回屋躺着，倒是燕家三个主事的，误打误撞，因着这事，对四公子稍有改观。

而在梁少俊眼里，那就不同了！

任姑娘痴恋四公子不得，伤心假死，后又误入歧途，四公子对任姑娘多年痴心不改，本以为阴阳相隔，再不相见。不成想，因缘际会余扬相逢，四公子舍了身份地位，不惜入赘商户，也要帮任姑娘再回正途，二人之间的爱情不仅曲折回转，还荡气回肠，让梁少俊大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