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落幕,养心殿内。
烛火昏黄,
“皇上,该翻牌子了。”小太监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呈上托盘上的绿头牌。
祁夜只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牌子上徐徐掠过,却未作半分停留,想了想才淡然说道:“朕去看看瑛妃。”
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皇上有所不知,瑛妃娘娘刚才派宫女传了话,今日染上了风寒,不宜面圣,恐怕这些时日都没法再见皇上了。”站在一旁的大太监俭忠面露难色,低声禀报道。
“染了风寒?今日还在宴上表演,怎么回去就得了风寒了呢?”祁夜皱眉,神色些许不满。
俭忠见他不悦,赶忙“扑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道:“想必是夜里回去时天气寒凉所至。皇上,您莫要着急。新进宫的秀女们您还未曾去看望过,不如另选其人吧。”
皇上一直病着,身体欠佳,极少踏入后宫,竟是连探望都不曾有。太后和皇后曾多次敲打自己,提醒皇上多关注后宫之事,他作为一个太监也实在为难。
祁夜沉默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的神情,不快地说道:“罢了,那便不翻牌子了,朕今夜还是独自歇息吧。”
“皇上,可是今天被许答应惹得不快了?”俭忠犹豫再三,还是大着胆子说道,“许赋不过是一介盐商,皇上能容许他女儿进宫,本已是他们家天大的福气。皇上若不喜欢,那就晾着她便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后宫勾心斗角朕不是不知道,若只是许答应自己干的便罢了,可容贵妃也跟着搅和进去。”祁夜面色阴沉,不耐道,“朕不是没有眼睛,真是胡闹!”
俭忠浑身一颤,再次跪下惶恐道:“皇上息怒。”
祁夜见状,无奈地摆了摆手,叹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朕只是心烦这后宫之事永无休止。”
俭忠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生怕触怒了天子的龙颜。
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烛火的噼啪声。
祝明月带着琉璃回到揽月阁时,夜色已深。
窗外似有虫鸣,打破了寂静的夜色,更添杂乱。
“今日若非是小主护着奴婢,琉璃恐怕就要被许答应打入慎刑司了。”琉璃眼眶泛红,声音微微颤抖,似是还未从先前的惊恐中完全平复。
祝明月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傻姑娘,你是我的人,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受难?更何况,今日之事好在是皇上不愿插手,不然若是闹大,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说罢她走到桌前,拿起火折子,轻轻一吹,抬手点燃了烛火。
那一点微弱的烛光瞬间在黑暗中燃烧起来,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她清瘦的面容,难掩眉眼间深深的倦意。
琉璃见状,心疼不已。赶忙走上前,为她倒了杯茶,递到祝明月面前:“小主,您今日为了奴婢,更是得罪了许答应。许答应这么跋扈,又见今日贵妃娘娘似乎有护着她的意思,往后在宫中的日子更是艰险了。”
祝明月接过那尚有余温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缓缓流下,不免也有了暖意。她神色自若:“我既入了宫,便知这宫内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又有何惧?”
琉璃重重点了点头。
经历了一整天的心力交瘁,祝明月身心俱疲,似是累极。
琉璃见状,立刻轻手轻脚地服侍祝明月睡下。她小心翼翼地为祝明月盖上被褥,动作轻柔。
翌日清晨。
祝明月尚在睡梦之中,还未醒过来,揽月阁内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她猛地惊醒,睁开眼询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小桃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慌张,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慌忙道:“小主,大清早的,也不知怎的,皇上带着一群侍卫,气势汹汹地要去许答应宫中搜宫!”
“搜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搜宫?”琉璃同样一脸不解道,“怎会如此?我这就出去盯着!”
祝明月一听,速速起身,不敢耽搁。一边快速整理衣裳,一边对琉璃说道:“等着我,我同你一道去。”
三人脚步匆匆,而此时的揽月阁东厢房外,早已被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
俭忠站在门前,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声道:“许答应,皇上知道你弄丢了步摇,特地差奴才们来您这帮您找找,请带我们进去吧。”
许映安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侍卫们,瞬间花容失色,嘴唇微微颤抖:“步摇?不必皇上挂心了,臣妾自己找找便是。”
她此刻已是极为恐惧了,却还是强装镇定。
此刻祁夜表情带着一丝明显的不快,面色严峻。
俭忠何等精明,见状立刻命令道:“皇上既已知晓,自是要帮许答应解决了。都给我搜!”
说罢,他大手一挥,侍卫们得令,一行人鱼贯而入。刹那间,许映安的房中一片嘈杂。沉重的脚步声、翻找声交织在一起。抽屉被拉开,柜子被翻倒,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屋中一片狼藉。
许映安站在一旁,脸色变换莫测,似是还想阻拦。她的目光慌乱地在众人身上扫过,有些恼怒,可一看到起夜那冰冷的眼神,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不敢真的忤逆圣意。
而她身边的贴身宫女春画,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身子如筛糠般抖动个不停。
不多时,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锦盒出来,跪地回禀:“皇上,找到了。这步摇正放在殿正中央,想来是并没被盗走。”
“许答应既是说步摇被阮常在的下人偷走,又怎的次日便在自己宫中找回?这其中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俭忠不紧不慢道。随即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端给祁夜审看。
许映安一听,瞬间瘫软在地,声泪俱下地哭喊道:“俭忠公公,这其中定有误会、定有误会啊!”
祁夜心中了然,对她的把戏早已看透,冷下脸色道:“许答应,你可还有话要说?”
“皇上,臣妾也不知怎会如此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被人陷害的!”
许映安见皇上真的动了气,连滚带爬地来到祁夜面前,俯下身子,叩头如捣蒜。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甚是响亮,不多时,她的额头便红肿起来,显得格外可怜。
“冤枉?分明是你自己在满宫人面前叫冤,如今又说自己是被陷害。难不成是有人逼你去告发?”祁夜气得不轻。事到如今,许映安还在狡辩,还妄图推卸责任。
许映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惊恐又心虚地跪在地上,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许映安,诬陷妃嫔,挑拨离间,禁足一月。”祁夜毫不留情,说罢,大步流星地离开揽月阁,只留下许映安瘫倒在地上,满脸泪痕。
目睹了这一切的众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没想到皇上竟因此事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过了好一会儿,琉璃才缓过神来,悄声对祝明月说道。
祝明月若有所思,微微抬头,看向前方:“许答应此番行事确实是错漏百出。皇上圣明,自是不会轻易被蒙骗,此番触怒龙颜,是她咎由自取。”
小桃连连点头附和道:“她这是自作自受!平日在我们面前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这下好了,被关禁闭,真是解气。”
“此事表面上虽是已抓到了真凶。”祝明月微微皱眉,“可风波未平,往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小主所言极是。”琉璃握紧了拳头,不安道,“小主放心,奴婢们定会小心谨慎,绝不让小主再受委屈。”
祝明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这后宫中,皇上说的话便大过天,皇上不愿理会之事,他便可以佯装不知,任你如何哀求哭诉,也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波澜。
可一旦他若是决意追究,哪怕是颠倒是非,黑也可以说成白。
“回去吧,大清早的,别在外面吹风了。”
她纤细的身影在清晨中的微风中显得愈发单薄。
踏入揽月阁,祝明月微微抬手,示意小桃退下。琉璃见此场景,立刻心神领会,快步前去关上了门。
祝明月缓缓走到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容颜,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这才一字一句道:“琉璃,我要第一个侍寝。”
琉璃闻言一怔,面露难色:“小主,这宫中最是凶险不过,如若您得先得了宠,后宫中多少双眼睛都会看着您啊!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好过了。”
“我都明白。”祝明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她缓缓闭上双眸,继续说道,“但我等不起,也不愿再等了。在这深宫中,若是不能得皇上恩宠,那便只能如昨日般任人诬陷宰割。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我要为自己争一回。”
琉璃望向祝明月的眼睛,对上了那双倔强的眼睛。
她心中清楚,从与祝明月相遇的那一刻起,只要是她下定决心的事,那便没人能阻拦。
最终,她只得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小主,无论您做什么决定,琉璃都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