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小少爷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挑剔、孤僻、冷漠,小小年纪就拥有高高在上的刻薄和不近人情的毒舌。在骂哭了第七个伺侯他的男童后,杜家的老园丁将自己的小孙子带了进来,成为第八个伺侯杜小少爷的小佣人。
小杜郁笙站在楼梯上,穿着英伦风的吊带套装,皮肤很白,小小年纪却很有气势,好像一位小王子。
“你就是新来的?”
台阶下站着的男童很瘦小,穿着土气老旧的毛衣,头低低的垂着,幼弱的身体在陌生的环境中微微发抖。
虽然很土,但很安静。
这是杜郁笙对眼前的男童的第一印象。
安静就够了。
以前伺候杜郁笙的男童们无不穿着很漂亮,但太吵,动不动就哭,吵得他无法专心练琴。
凭借安静这个优点,杜郁笙点头同意这个新来的叫纪澜的男童留下来伺候他,这让旁边的杜夫人和老园丁都松了口气,老园丁让自己的小孙子赶紧谢谢小少爷。
纪澜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小少爷”。
“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冷淡的声音近在耳前。
纪澜一愣,发现一片阴影笼罩住自己,爷爷让他喊“少爷”的小人,不知何时走下楼梯,就站在自己面前。
纪澜来时便被老园丁教导一定要听少爷的话,服从少爷的命令。纪澜只好抬头,结果又是一愣。
杜郁笙看见他呆呆的样子,皱了皱眉。
纪澜就这样留在杜家干活,他人安静不吵闹,该打扫的地方不用吩咐也会打扫的干干净净,也不会像之前几个男童一样乱碰他的乐谱,即便是杜郁笙这样挑剔刻薄的人也挑不出不好的地方,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习惯他的伺候,连一向不让别人进入的琴房也要他陪在身边。
一次纪澜在帮爷爷做完活后赶去琴房,脚下沾染的花园的泥不小心带进了琴房的地板。其实那只是很小的泥点,甚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对于杜郁笙这种极度挑剔又洁癖的人来说,就是完全无法忍受的污迹,何况还是出现在他最心爱的琴房中。
纪澜吓得浑身发抖,以为杜郁笙会暴怒,甚至会解雇他。没想到坐在名贵钢琴前的杜郁笙只是停下弹奏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半夜的时候,杜郁笙听到自己的琴房传来动静,走过去推门,开灯发现纪澜拿着擦布跪在油木地板上擦地,旁边放着小半桶水。
“为什么这么晚不去睡觉在这里擦地!”
令人奇怪的是,白天被纪澜弄脏地板都没有生气的杜郁笙,反而在晚上因为纪澜没有去睡觉而留在琴房擦地愤怒。
纪澜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住,结结巴巴道:“因为……我弄脏了少爷的地板……”
“我并没有在意!”
纪澜愣住了。
连说出口的杜郁笙也愣住了。
一直视琴房为生命的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原来,他对自己来说,已经是这样重要了吗……
最后,纪澜在杜郁笙强硬的态度下,放下擦布去睡觉。
也就是这一晚,杜郁笙明白了纪澜对他的重要意义。
原来不知何时起,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陪他练琴的身影,早已随着琴声和月光,一起进入了他的心。
这一年,杜郁笙十二岁。
杜家的小少爷不仅挑剔,刻薄,还很早熟。
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杜郁笙更加依赖纪澜,几乎要他寸步不离陪在身边,连杜夫人都有些吃醋。
一直习惯掌控一切的人对自己的感情也早已规划得明明白白,他会在纪澜成年的那一天对他告白,求婚,要他做自己的人,一生一世陪在自己身边。
结果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们先已决裂。
他在愤怒和嫉妒的双重怒火下,失去理智,差一点强要了他……
少年激烈抗拒的身体,充满恨意的通红目光,握着流着血的水果刀的颤抖双手。
这是杜郁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纪澜。
那双不再柔软安静的双眸,仇恨地看着的人是……自己
纪澜恨他。
……
距离纪澜和杜郁笙签约那天过了三天,这三天杜郁笙一直没动静,并未主动和纪澜联系。倒是澜笙公司的人开始派保姆车接送纪澜出行,剧组里的人看见澜笙公司的白色高级保姆车,越发肯定那天从Party上传出来的流言,纪澜真的勾搭上了杜郁笙。
除了董兆脸色青青白白,极不服气的样子,其他人包括胖导演都一张笑脸跟着郑启围在纪澜身边,恭贺他成为澜笙公司的唯二艺人,以后苟富贵,勿忘他们这些还在十八线挣扎的苦哈哈。
纪澜便顺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保姆车在小剧组里来往太过招摇,最后还是纪澜主动提出他自己来就行,不需要车子接送。
考虑到纪澜现在还没有正式分配经纪人,暂时还没有活动安排给他,澜笙里负责照顾他的年轻卷毛发男助理同意了。
之后,纪澜同往常一样去剧组拍戏,拍完戏回家。澜笙的人偶尔会接他过去参加一些基础的培训,杜郁笙自那天后,音讯全无,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过,纪澜还是从新闻媒体上得知,他去法国参加一个知名音乐节。
各种长枪短炮闪亮光芒,镜头前记录下东方黑发青年那张足以令人忘记呼吸的冰雪面孔,在刊登出来的各大国外新闻网上,外国媒体毫不吝惜笔墨夸赞这位古典音乐家的美貌,连一旁的年轻影帝都被衬托的黯然失色。
纪澜在报亭前注意到那张站了大半版面,星光璀璨的照片,他驻足观望片刻,目光淡淡扫过人群中的年轻影帝,最后伸手拿了一本报纸旁边的房产杂志,结账走人。
杜郁笙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显示正在通话中,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抱怨了一句为什么不多待几天,他嗓音依旧冷漠,“我不喜欢法国”。
“不喜欢法国还待了七年。”
杜郁笙没有回答,墨绿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坐着的人,面无表情问:“你怎么在这里”
“谁?”
杜郁笙动手无情地按断电话。
纪澜微笑着站起来,“等你”
“我并没有叫你来。”
“我知道。”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纪澜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份白色合同,指着上面的条款道:“根据上面的规定,我一周必须对您提供三次需求服务哦。”
“我现在没有需求。”杜郁笙深深看了纪澜一眼,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最后身伸向纪澜方向的手,按在了门上指纹识别的地方,“叮”地一声,门开了。
杜郁笙拉着行李箱开门进屋,丝毫没有请纪澜入内的意思,在即将把人关在门外的一刻,一只手伸了进来,拦住他关门的动作。
“可是”门外的纪澜微微笑,“我有”
“而且,合同上也有规定,金主也要满足另一方的需求。”
纪澜指着合同上的条款,漂亮的墨眸因为微笑弯了起来。
杜郁笙阴沉地盯着纪澜看了半响,突然用力将人拉了进房,纪澜还没有反应过来,狂风骤雨般的吻密密麻麻落在他的唇、脖颈间,耳边有人咬牙切齿道:“纪澜,这是你自找的!”
激烈的动作间,纪澜被人抱起粗暴地扔在床上,刚想起身又被一具沉重冰冷的成熟男人身体压了回去,被人钳住下巴狠狠地吻着。
纪澜温柔地回应他。
突然,上方的男人停下动作,那双幽深漂亮的墨绿眸复杂的看了他半响之后,终究是放开了他,黑暗中纪澜没有看见他此刻挣扎又痛苦的表情,只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楼上琴房传来激烈如雨的钢琴声,纪澜跟了上去,越来越清晰的钢琴声回荡在房间,相当悦耳曲调却异常激烈,狂乱,夹杂着低沉的和音。
月光下狂乱弹奏钢琴的身影仿佛与少年时期重叠。
纪澜想起来,这是当年那晚他听见的曲子。
他忽然想,当年那晚,杜郁笙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琴房里,弹奏着孤独又悲伤的琴曲,等待着他的到来。
琴声停了下来。
一双手从身后温柔得抱住钢琴前的男人。
杜郁笙身体一僵。
“为什么不继续。你是想要我的,不是吗,少爷。”纪澜将脸轻轻枕在男人的后背。
杜郁笙闭上眼,眼底似闪过一抹中沉痛,最终用冷漠的嗓音回答:“你恨我”
“我不恨你”
“七年前,你宁愿刺伤我也不愿意。”
澜,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一切你想要的送到你的脚下。
回答他的,是纪澜手里冰冷的水果刀。
突然腹部的肌肤一热,当年那道的伤痕被人用舌头带着心疼轻轻舔舐,温热的触感传来,杜郁笙墨眸变得很深,纪澜半跪在他面前,轻声道:“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的敏感偏执……”这句话纪澜说得很轻,似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纪澜抬头,目光又轻柔又歉疚,“抱歉,那一刀,我一直很后悔。”
杜郁笙面无表情看着他。
“我爱你,少爷。”
纪澜拉着他的手抚摸自己,求.欢的意图很明显。
杜郁笙看着眼前人真挚的面容,几乎就要信了。
相信当年一直抗拒自己的人,会想要他的亲近。
相信一个一直厌恶同性恋的男人,能够接受他的拥抱。
相信一个七年前……恨不得杀了他的人,会在七年后突然说喜欢他。
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为名、为利、为权、为势。
无论为什么,他统统给得起。
杜郁笙悲哀地想。
“澜,我说过的话从未改变。”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一切你想要的送到你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