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突有箭矢袭来,昆吾早有准备,一排整齐划一的盾牌瞬间抬起,挡住了断断续续的箭雨。
冲在前头的骑兵已来到了门洞下,里应外合,大门彻底向外族敞开。
四周兵器碰撞声,叫喊声不断,偶尔还有人影从城墙上跌落。
晦暗不明的火光中,不少士兵倒在了刀剑之下,约莫过了片刻,城墙周围的动静渐渐低了下去。
昆吾却异常冷静,明明人已到了城门前数十米,却没有继续前行。
“邦主,怎么了?”身旁的将军不解,之前着急攻城的不是昆吾吗,如今大门敞开怎么反倒停滞不前了。
“再派两队人马进去看看。”
两队骑兵和步兵迅速向前,又与城墙内赶来的大成将士展开了厮杀。
高原大马加之乌户族人高力大,近身对战有先天优势,手上长.枪一刺一挑一挥,大成兵士毫无靠近的机会便被砍倒在地。
“邦主,再不进去,等大成主力赶到,我们就不占优势了!”身边将士急了。
昆吾才微微颌首:“留一半人马在外,你带一半进去。”
成百上千的铁骑早已不耐烦的在原地踏步嘶鸣,如今终于得到首肯,千军万马蹄声如雷涌入了泾阳镇。
乌户骑兵长驱直入,昆吾遥遥望着,只偶尔有零散士兵冲上前来,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昆吾忍不住笑了。
泾阳镇,势在必得。
今夜虽有风,却是乌云密布,偶有月光洒落,很快又被厚实的云层挡住了月辉。
昆吾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没看清,突然之间城墙之上万弩齐发,羽矢如蝗虫蔽空,巨量火油瓶跌落地面,烈焰熊熊,一片红光四起。
昆吾眼睁睁看着先前杀进城门的人马被困在火光中动弹不得,偶有几个骑兵试图纵身一跃跳出火圈,却被火圈外埋伏好的的士兵用长.枪一击倒地。
“邦主,有埋伏!快退!”
昆吾瞬时就明白了情报有诈,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退。
他刚调转马头,就听见头顶声声巨响,抬头望去,竟然是一颗颗巨石飞过。
士兵们躲闪不及,瞬间被巨石砸倒一片,哀嚎震耳欲聋。
“快撤退!!”
如此庞大的军队快速撤退谈何容易,士兵们早已慌了阵脚,受惊的马匹甚至接连踩伤了周围的步兵。
空中又传来破空之声,伴随着巨石,无数火箭自昆吾头顶飞过落在了枕木上,火箭与火油瓶紧随其后,昆吾命人铺在战壕上的枕木竟然形成了熊熊燃烧的火圈,断了乌户大军的退路。
明明是黑夜,此刻面前的火光却亮的刺眼。
昆吾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内,拔刀大喝一声:“冲出去!”
随即用力一夹马肚往外猛冲,无数骑兵随即狂奔。
可是头上的巨石火箭越来越多,洒满了火油的枕木越烧越旺,前赴后继的骑兵倒在了巨石下,被火光淹没。
就连被众多士兵护在其中的昆吾也险些被砸中,脚边士兵一声声惨叫,献血溅起浸.湿了昆吾的靴子。
昆吾试图越过一排排烧得正旺的大火,可身下的战马怎么抽打也不肯往前。
巨石接连落在脚边,尘土飞扬。
“邦主,怎么办!”
战马在原地急躁的转了好几圈,昆吾的视线不住扫过火光逐渐暗下去的城门内,他闭了闭眼,咬牙到:“杀回城去!”
返回泾阳镇竟然意外的顺利,昆吾及大军畅通无阻就穿过了城门。
镇内安静的出奇,只能听见身后远处的战壕烈火灼烧的噼啪声。
昆吾不敢下马,命众人都举着盾牌小心翼翼前行。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闷响,厚重的城门缓缓合上,离得近的士兵慌了阵脚丢下盾牌想要冲出去,被不知道哪里射来的箭矢命中。
昆吾的骑兵自城墙下到镇内挤的密密麻麻,毫无空隙,他只能这么直勾勾看着城门合上。
又是熟悉的破空之声,自城墙上飞来遮天蔽日的箭矢火油瓶和巨石,人手支撑的盾牌哪里抵挡得住。
不多时,巨石滚落,横扫千军,哀鸿遍野,一片片盾牌塌陷。
昆吾早已下了马,被盾牌层层包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似乎没有了动静,只有时断时续的哀嚎声。
昆吾从盾牌缝隙往外看,突然天降一张大网,四周还坠有巨石,这网重重落在了盾牌之上,连昆吾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跪倒在地。
此巨网每一节都有人小臂粗,士兵举起刀剑猛砍,一时之间竟然只能砍破表层。
“昆吾,别挣.扎了,这巨网由不死藤掺了鞣制皮革制成,刀枪不入,火烧不断,束手就擒吧!”
昆吾闻声望去,城墙高台上站着一个将军打扮的青年男子,看不清面庞,但身形高大,颇有气势。
“敢问是文将军吗?”
“正是在下。”
“呵,文将军,好大场面的见面礼啊。”昆吾虽是一身狼籍压.在网下,仍声如洪钟,丝毫不怯懦。
“不过是随意准备的,算不上什么见面礼。昆吾,乌户大军已死伤惨重,他们可都是你的同胞族人,放下刀剑束手就擒吧。
自古以来,凡干戈交战,必致万民生灵涂炭,白骨露野,哀鸿遍地。
何苦因你一己之私,置苍生于不顾,以血染河山。”
“呵,听说文将军是状元入仕,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若文将军只会逞口舌之争,那还是滚回大成好好做你的文官吧。
我乌户族,或战或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束手就擒!”
昆吾举起刀一声令下,无数士兵高声喝到,一齐发力,乌户军残存士兵竟然有从巨网下挣.扎钻出的迹象。
“文将军!”
身边的副官喊到。
文卿远闭着眼扭过头,比了个手势,无数火箭油瓶冲着镇内乌户大军飞驰而去。
其实文卿远刚才没有说完,那巨网不仅是不死藤掺了鞣制皮革制成的,还浸泡了好几日的火油,一点即着。
城墙下惨叫声不绝于耳,文卿远紧盯着昆吾,他被身边士兵护着,虽然极为狼狈,却从网下趁乱杀出了一条血路。
“沈将军,我带人去拦截昆吾,城墙之上交给您了!”
“文卿远,别忘了华都还有人等着你回去。”
文卿远头也不回,一手拔剑,一手拽住早已准备好的麻绳自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城门打开需数十人通力协作,这条路是断不可行了,只能从城墙侧边的暗道绕出了。
昆吾年青时曾混入过泾阳镇,那时镇内还有他布下的细作,当年准备的暗道没想到如今还真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虽时隔多年,昆吾还记得城镇路线,他力大无穷砍翻面前不断涌上的大成士兵,于尸山血海之中闯出一条生路,带着残余部下往东南角的巷子中跑去。
小巷内毫无光亮,昆吾在漆黑中压低身形,努力辨认着方向。
不知是谁不小心碰落了一把竹竿,稀里哗啦一阵声响,惊得本就慌不择路的众人纷纷拔刀乱砍。
有人被砍中了,发出一声哀嚎倒地不起。
“别慌!安静点!”昆吾本不想说话,可奈何手下都人心惶惶。
又往前走了几步,战士的警觉让昆吾下意识往后一躲,果然一道利刃自眼前划过,在朦胧月光下泛起一道银光。
黑暗中有一道身影靠近:“昆吾,我大成有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不知你可听过?”
“哼,何必浪费口舌。”
昆吾本就是乌户族出了名的勇士,每年的勇士大会都是头名。
他又高又壮,双手举起刀往下一劈,文卿远虎口至小臂全麻了,险些没握住手中长剑。
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密集脚步声,昆吾知道自己又中计了,生死在此一搏,他也不犹豫,举刀直冲文卿远。
文卿远所使的这把剑名为流云,是魏洵命人集大成全国能工巧匠之力为其量身特殊制成的。
流云即韧又利,剑身极细极薄极轻极软,可缠绕在腰间。
若非文卿远这样善用巧劲儿的武艺高手,旁人甚至无法使用。
剑如其人,最擅长四两拨千斤。
昆吾借着月光挥舞钢刀冲向前方,气势十足,每一下都带有破空之声。文卿远不慌不忙脚步灵活,身形在刀光中腾挪闪躲,每每刀锋逼近,手中的流云剑便如灵蛇游走,巧妙地化解了昆吾的凌厉攻势。
数个来回下来,暗夜里已经能听见昆吾的微微喘息声,粗重而急促。
“大成的将军就只会躲吗?”
“呵。”文卿远虽然身上也有不少处挂彩,却依旧是淡定自若慢条斯理的样子,“昆吾,激将法对我可没用。”
话音未落,他就举剑冲了过来,这一下昆吾始料未及,差点被刺中,往后退时还不知踩中了地上的什么东西,一下子重心不稳向后摔了过去。
文卿远见状赶紧欺身上前猛刺几剑,昆吾就地翻身举起钢刀一把挡住,只是手臂被划了一条口子。
“草原勇士昆吾就这点能耐吗?”文卿远往后退了两步,语调略显轻佻。
昆吾何时被人看轻过,一时怒从心底起,顾不上多想起身砍了回去。
文卿远一个侧身,两人交错而过,他手腕一转不再防守,剑法展开犹如流星乍现,招招直冲要害。
昆吾虽力大无穷,有排山倒海之势,却难以克制身姿轻盈灵活的文卿远,且文卿远常出其不意,招数变幻莫测,毫无规律可言。
数个来回,昆吾身上已有不少破口,献血斑斑点点撒在了石板路上。
明明文卿远好几次都有机会刺中要害,偏生剑锋一转,净是挑着些不紧要的地方用剑尖掠过。
对于常年征战之人,这些伤无足轻重,但就是让人心里憋火。
“要杀便杀,这是何意?”
昆吾呼吸都乱了,大喝一声又朝文卿远挥舞钢刀。
文卿远身形骤然一顿,足尖轻点,竟不再退避,反而迎着昆吾的刀锋欺身而上。昆吾直觉有诈,然刀势已出,再难收回。
面前人影一闪,文卿远已绕至昆吾身侧,昆吾还未来得及转身,只觉得颈间一凉,寒意刺骨,还未反应后背又遭一记重踢。
他一个酿跄摔倒在地,咬牙欲起就被一股大力踩住了肩颈,眼前是流云寒光凛冽的剑身微微颤动,一丝血顺着剑尖滴落地面。
昆吾手掌撑地猛地发力想要起身,背上却有千斤重,又被将士们的长.枪结结实实的压回了地面。
他侧脸贴着青石板,双目欲裂,嘴里大声嚷着乌户族的语言。
“昆吾,别喊了,你听听镇内哪里还有打斗的声音?”
昆吾愣住了,四周静了下来,只有火烧的噼啪声和稳健的脚步声。
“昆吾。”文卿远用剑尖点了点他脸颊,“你可还记得一名叫文长风的大成将军?”
昆吾费劲儿地扭着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文卿远,面上闪过一丝迷惑。
“很好,不记得了。”文卿远冷着脸笑了一下,眼里只有杀意。
昆吾愣怔的看着这人。
这眼神,分明是久经沙场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