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意思,林禹辰赶紧凑到这人身旁:“这位公子所言极是,做人啊,还是要低调务实。不能如文卿远这般轻狂。公子,我看您面生,敢问阁下高门何氏?”
旁边一人热情为其介绍道:“林大人,这位是李琦公子,是赵旭司赵大人的外甥,去年末才搬到华都的,所以您未曾见过。”
“啊,李公子好,幸会幸会,在下林禹辰。赵林两家祖辈上多有姻亲,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以后在华都可以多走动走动。”
众人正客套寒暄着,一位小厮来将林禹辰请走了。
林禹辰前脚刚走,刚才还满脸推笑的几位公子哥儿就拉下了脸。
“哼,谁和他林氏是一家人啊。”
“林禹辰也不过是个满嘴之乎者也,不知风趣的书呆子。我看啊,非家族没落,何至以科举入仕。”
“就是,还敢妄言和赵氏称一家人,真是没皮没脸。”
权贵子弟多鄙薄以科举入仕,盖因有世家门阀庇佑,可借由推举入朝为官。
比如顾知冉幼时作为太子伴读,束发后便凭借家族恩典直接步入门下省为官。
像林禹辰这样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的世家子弟寥若晨星,又加之林家近些年明显气弱,故而大家都不怎么看得起林禹辰。
李琦和众人说着话,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是余光扫过角落里独自坐着的文卿远。
都说他家境落魄,在族中也曾遭众叛亲离,看样子传闻果然没错,堂堂一个吏部郎中身边连随从都无。
李琦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他勾勾手指,一名侍从走到他身边。
李琦耳语几句后,侍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文卿远的茶水都快喝光一壶了,远处人群中反复向他投来视线的几名公子哥儿终于是端着酒水向他走来了。
“文大人好,下官乃卫峰,西州县县丞。之前吏部面谈时我们曾见过面的,不知文大人可还记得?”
文卿远缓慢站起身上下打量一番,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啊,是卫大人啊。唉,本官最近身体欠佳,记忆也有所衰退,刚才竟是没有认出,卫大人请见谅。”
卫峰举起一杯酒:“卫某听闻文大人近日贵体欠安,特来问候,在下敬文大人一杯,愿文大人安康。”
不待文卿远有所表示,卫峰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文卿远手撑着案几,似乎有些站不住了,他颤巍巍端起一杯茶水:“多谢卫大人关心,只是本官还未痊愈,不宜多饮,就暂且以茶代酒,还望卫大人海涵。”说罢正要端起茶盏饮下。
一位不相识的公子伸手拦住了文卿远:“文大人,虽体弱不宜多饮,但是一杯薄酒想必也无妨。卫大人特地来问候您,以茶代酒说不过去吧?”
一位端着托盘的侍从恰好走到文卿远身旁,托盘上放着一个刻有花卉图案的和田玉酒杯,杯中液.体泛着圈圈涟漪。
文卿远面无表情垂眸看了那杯酒半晌,突然低笑出声:“闻着像是好酒。”
“那是自然。”那位不相识的公子歪着头有些不耐烦,“只有顶级好酒才配的上文大人的名声嘛。”
卫峰大概是觉得这人说得有些过了,他干笑着行了个礼:“文大人若是……”
话未说完,文卿远就端起酒杯一仰而净,苍白的脸上立马泛起一丝红晕:“咳咳,多谢卫大人关心。”说罢还将杯子口朝下,冲劝酒的公子示意了一番。
那人只是古怪的笑了笑,未再言语。
待华灯初上,众位文人雅客应邀作得诗画都已悉数完成。
顾知冉巡视一遍,不住地点头称赞,他走到园子中心,周围登时静了下来。
“诸位,今日文卿远文大人在此,顾某不才,想交由文大人来决出今日文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文大人可是年方十五便高中状元啊,顾大人说的是,当是文大人来评判最为合适。”
围观的众人纷纷附和,文卿远只得站起身:“多谢诸位抬爱,既是如此,文某也不便推辞。”
文卿远身形有些摇晃,缓慢走到一排案几前,仔细鉴赏。
还未看过几幅文卿远便手撑着案几似乎摇摇欲坠,顾知冉赶紧走上前去扶着他:“文大人可还好?”
文卿远拧着眉头,艰难地摇摇头:“文某……身体抱恙,怕是要辜负顾大人所托了。”
见状顾知冉赶紧唤来两名侍从将文卿远驾起扶走了。
众人目光皆随着文卿远走远的背影议论纷纷,顾知冉招呼了好几声才将众人注意力转回了园中。
而人群中一名公子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时,松鹤楼角落的一间客房外,一人用指尖沾了沾唾沫,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眯着眼睛往里瞧。
只见一人俯卧在床榻之上蜷缩成一团,屋内似乎还传来时断时续压抑的呻.吟声。
“嘎吱。”木门打开时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只是床上之人似乎正在饱受煎熬,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门被打开,有人溜了进来。
一个身影借着月色摸黑走到了床边,见床上之人蜷缩着瑟瑟发.抖,不禁发出得意的低笑声。
“今日是你运气不好,可怪不了小爷我了。冤有头债有主,有啥事可别找我啊。”
那人顿了顿,又凑得更近:“嘿嘿,没想到今日小爷我也有机会一品状元郎的风姿,我倒要好好看看皇次子殿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人说着浑话,伸.出手试图脱掉床上之人的外袍。
手刚摸上躺着之人的肩膀,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擒住。
躺着之人利落的翻过身,全无刚才的虚弱无助:“这位小爷想要看看什么呀?”
屋里突然亮堂了起来。
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不少人,为首的正是文卿远,他举着烛台,笑得格外温柔,只是这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分外诡异。
“我……我……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凌鹤擒住他手不松,那人只得举着一只手跪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能不能饶你一命,那便要看你的表现了。”
跪着的人抬头一看,一位虽然身着常服,但气宇轩昂的男子站在文卿远身边,面上虽带着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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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按耐不住性子下了马车,焦急的朝着街巷口张望。
“公子,您回去坐着吧,小的去打探打探?”
“行,那你去吧。”
侍从刚走出去没两步,李琦又唤道,“算了,回来,别多事。”
不多时一个身影从巷子口鬼鬼祟祟小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事儿办成了。”
那人满脸推笑,对着马车又鞠躬又作揖的,只是手上微微颤动,好在夜里黑也看不清。
李琦掀起帷幔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
侍从便从兜里掏出一吊钱扔给了对方。
“行了,拿了钱,赶紧走,明日开城便立马离开华都。”
“是是是,那什么,公子,那人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您的药确实厉害,您不进去瞧瞧他那个狼狈样,好解解气?”
李琦本欲回府,一听这话又动了心思。
他刚想下马车,侍从忍不住劝道:“公子还是别去了吧,万一被人看见了坏事。”
侍从这么一说,李琦更要去亲眼看看了:“谁看见?丹枫雅宴早就结束了,他那个客房又是最偏远的一间,怕什么?”
说着他便下了马车,急匆匆往松鹤楼后门走去。
侍从见劝不住,也只得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摸黑进了院子,最里间的客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李琦看不清楚,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他小声骂骂咧咧着走进了里屋。
月光下,一个身影蜷缩在床上,被子下只有轻微的呼吸起伏。
李琦得意地笑出声来,他走到床榻前,用脚试探地踢了踢躺着之人,果然无半分动静。
“哼,文卿远,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你还能猖狂几日?”
话音刚落,声后传来一个声音:“若本官还要猖狂几日,阁下待如何?”
李琦吓得大惊失色,转过身去,只见文卿远举着一支蜡烛,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看着他。
“你……”
他回过头来,只见床上盘腿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脸挑衅的窃笑,冲他招了招手。
“行了,人都到齐了,好戏也该收场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虽然身形略微瘦弱,却颇有气势。
李琦脚下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好在侍从一把扶住了他。
随着屋内蜡烛依次点亮,小小的客房竟然里三层外三层站了满屋子的人。
李琦被围在屋内正中心,满头大汗。
“你们……你们……”
李琦手指着众人,好半天抖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沈又鸣挥挥手,两名龙武军上前擒住了李琦及其侍从,将两人捆得个结结实实。
“李公子,不着急,有什么话咱们回了大理寺再细细道来吧。”
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大理寺的审讯庭内,火光微弱,映照着一张张严肃紧绷的面孔。
李琦跪在大堂正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李琦,本官乃龙武军副统领沈又鸣,今日奉太子之命彻查吏部郎中文大人遇袭一事,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窗外大风呼啸而过,如同恶鬼低语。
李琦慌张的看向四周,哆哆嗦嗦好半天才伏下身子哭喊着:“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