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大人。”
听声音是那位苦求文卿远不得的万公子。
魏洵一反常态的往旁边让了些,与文卿远拉开距离。
林禹辰看看两人又看看万公子,想张嘴又不知道该说啥,一脸的局促不安。
“这就是你刚才提及的那位文公子?”
旁边一位身形彪悍,面相粗犷的男子问道。
看样子这位就是久居外地的楚公子了。
万公子似乎情难自控,朝着文卿远走来。
林禹辰突然往众人中间一站:“文大人好,这两位是林某朋友,万翎,楚裕安。”
文卿远拱手回礼:“万公子好,楚公子好。林大人,夜色已深,我和诸位大人还得赶着回府,就不闲聊了。”
说完话他就侧身往楼梯口走去,魏洵严守之也跟上。
与楚裕安擦肩而过之时,魏洵眼看着他望着文卿远的表情从一脸惊讶继而有些呆愣,心里不免得意了起来。
三人走下楼,又听见楼上传来呼喊声。
“文大人稍等片刻。”
万翎不顾林禹辰的阻拦,快步跑了下来。他满脸期待夹杂着些许紧张,冲着文卿远行了一个大礼:“文大人,小人乃万铭之子万翎,小人仰慕文大人多年。不知可否有幸能与文大人结交。”
万铭乃华都出了名乐善好施的皇商,常开仓放粮。
文卿远朝着魏洵的方向小小挪动了几步,低眉顺眼的看着魏洵,表情有些娇.羞和忐忑,声音也十分做作,“您说,可以吗?”
初次见此情景的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这人怎么和传闻中的君子端方,大气沉稳不太一致啊?!
魏洵面上不显山露水,心中却是被文卿远这声询问乐坏了。
他故意压低声音道:“自是不行。承蒙万公子赏识文卿远。只是他容貌出众,常被人觊觎。我呢又是个心胸狭隘之人,见不得他与其他人往来。是以不便,还望万公子谅解。”说罢,还冲万翎行了个礼。
不待众人反应魏洵就拉着文卿远下了楼。
直到出了松鹤楼的正门,严守之还在摇头感慨:“师兄,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文卿远抿了抿嘴,背着手摇头晃脑:“你不懂,这叫情趣。”
文卿远确实没说错,就这么几句话,能让魏洵开心许久了。
两人坐上马车,拉着手闲话一阵,魏洵到底还是惦记着正事儿,又坐直了身子:“文府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自是更喜欢殿下为我安置的宅子,就不搬迁了。至于老宅子放着便是,不过我想着文府之前的管家年纪大了,又是文志阳心腹,不如袁深代之,一并管理了。殿下以为如何?”
“这是文府,你是文家长房,自然是你决定就好。”但文卿远府上之事愿意问自己意见,魏洵明白他的意思,心里颇为受用。
文卿远又说到:“府上杂役小厮婢女也皆由袁深调整,若有想要出府的,此时也可一并处理了。”
尤其是当日杖责过文卿远的几人,若还在府里,自是不能留的。
“至于我二婶……若是她想留在华都,我自然为她养老送终。若是她想离开,文志阳的俸禄地契皆由她带走。”
“你还是宅心仁厚。”虽然这个决定魏洵早就预料到了。
“此事与她无关。更何况女子在这世道本就不易,作为晚辈,我自是要多为她考量。”
两人又继续聊起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魏洵心情极佳话也多了起来。对于文卿远终于拿回文府长房身份一事,魏洵尤其为他高兴,这比调任吏部都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虽说在内城,自己能暗中为文卿远排忧解难,四处打点。
可在外人眼中,文卿远始终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一个,朝堂之上难免受到轻视。
文氏虽非世家大族,但毕竟是武将出身。
长房之名,文府仆役,将来必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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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受捐官一案牵扯,近期各部新上任的官员颇多,文卿远和严守之刚走马上任,挑灯夜战便已成为了常态。
太子魏淳案几上的推举奏折也是重峦叠嶂,颇为壮观。
文卿远飞速扫了几眼手中的履历,叹口气扔到了一旁,又拿起一本履历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
“师兄,照你这个标准,怕是今日举荐来的所有履历无一能通过筛选。”
严守之话虽这么说,也把手中的履历放到了一旁。
今日各世家送来的履历虽多,可多为歪瓜裂枣,哪怕是从九品的录事主簿,文卿远都觉得不妥。
整个吏部司从清晨忙活到了黄昏,才勉为其难挑选出三份履历。饶是如此,文卿远依然有些犹豫。
正在两人举棋不定之时,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文卿远伸头一看,来人倒不算自己预料之外。
“顾大人好。”
顾知冉冲两人行礼,将五份履历放在桌上。
“文大人,严大人,我就不绕弯子了,这是各世家举荐的履历,烦请二位大人过目。”
文卿远和严守之默契的对视一眼,分别拿起一份打开略微扫视片刻。
文卿远抬.起头:“这点小事还要辛苦顾大人亲自前来?”
近期官员调动不仅有自己和严守之,顾知冉也升任为了门下省郎中,正五品。
顾知冉坐在案几旁:“我回府刚好路过吏部,就顺道带来了。”
这个顺道,大家都心知肚明。文卿远收回视线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履历,确实比案几上各家初次推荐的要好一些了。
“顾大人特意送来的这五位,太子可看过了吗?”
“遵照定制,应由吏部先行审定,再上呈陛下,及太子殿下裁决,顾某岂敢僭越规矩。”
文卿远点点头不作声,不紧不慢看完全部履历,见顾知冉既不起身也不说话,知道他此行不仅是为了送履历:“顾大人是还有何嘱咐吗?”
“文大人客气了,嘱咐谈不上,只是顾某不知文大人是否清楚近日朝堂之上对于文大人的某些言论?”
聪慧如文卿远,即便真是孤家寡人无党派羽翼,也是十分清楚科举舞弊及捐官案以后他会遭到的非议。只是现下拿不准顾知冉是何意,他反问道:“顾大人所说文某竟是不知,请问是何言论?”
“朝堂之上人人都夸赞文大人心思缜密,雷霆手段,杀伐果断。”
顾知冉喝口茶停顿好一会儿又抬起眼皮说到:“还说文大人仗着皇次子殿下的宠爱,不把他人放在眼中,有些肆意妄为了。”
房间内陷入了安静。
“二位大人聊,在下先行告退。” 严守之抱起一堆书卷逃之夭夭,刚踏出门外,就见一位侍从打扮头戴惟帽的男子蹲在墙角处不知在干嘛。
见有人出来,那人掀开遮面纱露.出半张笑脸,正是魏洵。
严守之了然于心,冲魏洵点点头,贴心的关好门转身溜之大吉。
文卿远将案几上的履历都推至一旁,只留下顾知冉刚送来的五份摆在中间:“科举舞弊及捐官大案能查明真相,乃圣上明鉴,太子殿下指挥得当。文某与顾大人一样,只是为大成,为陛下,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力。
外间或有不明,于文某有所误解,此乃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文某所言所行想必顾大人是看在眼中的。他人非议文某难以辩解,但还希望顾大人不要对文某有所误会。”
“那是自然,我顾知冉与文大人共事一回,当然知晓文大人并非仗着殿下宠爱胡作非为之人。”
这话没有客套,顾知冉先前对于文卿远的才能确实心存疑虑的,总觉得此人只怕是空有一身才情,但无实践。
自科举一事以来,他对文卿远属实是刮目相看,当日对文卿远的提案称赞不已也不是虚言。
“只不过……”
文卿远静静看着顾知冉,等待下文,见人没有接话的意思,顾知冉只得继续:“文大人,言语之利,胜于刀锋。片言只语,亦可置人于死地。万事不可太过冒进,留有余地,方能进退自如。”
“多谢顾大人提醒。”文卿远依旧是一脸淡定,似乎不为所动。
“顾某深知,文大人德行高洁,心怀大志,如朗月清风,令人佩服。
然偶有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不拘小节者,未必尽是瑕疵。世事如棋,布局需宽,亦是一种智慧,您以为呢?”
“顾大人饱读诗书又历练有年,自是学识远超在下。感佩之余,谨谢顾大人提醒,文某受益匪浅。”
“那……”顾知冉点点案几上的五份履历,“这五位,文大人以为如何?”
“顾大人亲自送来的五份履历,诚比上午所呈至吏部的略胜一筹。只不过……”
两人四目相接,顾知冉抬手行礼:“文大人但说无妨。”
文卿远认真端详着顾知冉的表情,思付片刻后继续道:“虽优于他人,却还是难以担当重任。”
在外一向温文尔雅的顾知冉难得的冷了脸,文卿远却不在意。
“顾大人,以你高见,这几位可否通过吏部筛选?捐官一案已罢黜不少无德无能,尸位素餐之徒。如今遴选一事,若是又重蹈覆辙,那朝堂设立吏部是为何用?文某居其位而不谋其政,此次调任又有何意义?”
这话说得直接,顾知冉有些哽住了。
“顾大人好心提点,文某感激不尽了,只是文某职责所在,自当恪守规制,按章办事。顾大人政务繁重,文某便不送了。”
话尽于此,顾知冉也只得起身。
人都走到门口了,顾知冉又不死心的追问道:“文大人可当真要如此?”
“顾大人,如此指的是什么?文某按章办事,问心无愧。”
两人僵持片刻,顾知冉佛袖离去。
见人走的没影儿了,魏洵才从墙角后拐了出来。
“嘎吱”门轻轻打开又合上了。
听到动静,文卿远面色不悦的抬头扫了一眼,看清来人之时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堂堂皇次子殿下,怎么如此爱听墙角?也不怕辱没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