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滚石，但躲不掉 第2章 高速公路（2）

“放心吧，去车站这条路我闭着眼都能开，肯定把你送到！”

叶澜气喘吁吁地坐在后座，司机的“到”字还没落下。

胸口沉甸甸，好像装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叶澜的脑袋疼、后颈疼、斜方肌疼、肩膀疼、背也疼、腰也疼——浑身上下好像才被什么东西轧过去。

不知道是最近熬夜写方案坐久了，还是真的被什么都东西轧碎了。

对啊，她刚刚不是被一块翻滚的大石头砸死了吗？

她不是死了吗？

叶澜总算回过神，几秒之前，她眼睁睁看着那块石头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脑袋冲过来。

在她感受到自己脑浆迸裂摔成肉泥之前，黑暗已经笼罩了她。

她动了动手臂，很酸，但还能动，不像刚刚重新粘起来的造物。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是13:01。

这里是，天堂？

“小姑娘，还在读大学啊？”

“没有没有。”

叶澜一抬头，在后视镜里看到一双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睛。

她一哆嗦，手一松，手机顺着座位夹缝掉了进去。

她一边蹲下身去缝隙里掏手机，大脑一边飞速运转。

车上的布局和刚刚一模一样，随着车身颤抖的摇头小娃娃在最前面摇晃。后视镜下的木头挂件连着长长的流苏，她这会才看清，挂件有两个，在碰撞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司机师傅也是，说的话和刚刚一模一样。

那你还挺显小的，你多大了啊？

“那你还挺显小的，你多大了啊？”

他的声音应声而落。

果然如此，叶澜想，她这是重生了。

既然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逃离滚石的命运。

叶澜用力去够手机，缝隙里的灰尘沾满了指尖，她还摸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像某个乘客塞在里面的口香糖……

那块大石头是在快到机场的时候砸下来的，已经两点多了。只要她能在两点多之前到机场，就可以避开这场无妄之灾。

她又想，到机场晚点是因为堵车；堵车是因为在进收费站的时候被一辆车别了，所以晚了几分钟，正好遇上车祸；车祸虽然不可避免，但只要比车祸到的早，她既能避开石头，又能赶上飞机。

她一激动，指尖用力，手机滚响了更深的地方。

“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男朋友找到没有啊？”

“师傅——”

叶澜在后座狭小的空间里尽可能舒展自己的手指，刚被轧过的身体还酸软无力，原本还算好的小腿现在也麻木不堪。

“麻烦开快点，我真赶不上飞机了。”

她甚至带了点祈求，直到司机顺利进了收费站才松了口气。

那辆白色宝马还没到，看来是成功了。

一起成功收复的还有她的手机，叶澜匆忙拍掉屏幕上的灰，准备和闺蜜说这个惊天大秘密。

亮起的屏幕上有一条令叶澜五味杂陈的消息：

13:06

前方滚石，请注意避让。

叶澜很崩溃。

她又看了一眼那串数字，比起什么官方温馨提示更像诈骗电话。

大概是她态度强硬加上脸色苍白，司机师傅直接闭了嘴，连那通她完全听不懂的电话都没有打。电台倒是开了，不知道在放什么奇怪的音乐。

出租车就这么向前飞驰。

周林然这时候发来消息，叶澜没点开也能猜到。

周林然：澜澜，我不想结婚了……

叶澜攥紧了手机。

此时，比起林然的婚前焦虑，还有和闺蜜分享这次的奇遇的热情，她的心已经全然被刚刚那条滚石预警占据。

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不意味着会给第二次。

要是还有滚石的话，她该怎么办呢。

“师傅，到车站有没有坡的路不？”

司机师傅摇头：“小姑娘啊，叔给你走的就是最快的路了。”

“你要是想赶上，听叔的准没错。”

叶澜张张嘴，没吐出一个字。

她记得，上回石头是从右后方滚过来的。

这回呢？

怎么就这么倒霉选上她了呢？

叶澜又打开网页，搜索“如何预防落石”，只搜到几个不痛不痒的帖子，还有一个教被砸伤的受害者如何争取医药赔偿。最近梅雨多，容易山体滑坡，再往下翻就全是相关的自救指南。

石头她见过，砸人的石头她也见过。

可这么大的翻滚的巨石，叶澜还是第一次见。

她开始想，这次石头会从左边还是右边来，前面还是后面？司机师傅能不能躲开？还是她现在下车，找棵树抱着？她还能做什么让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大一点呢，或者她把司机的方向盘抢过来怎么样，要知道，她可是春和卡丁车场单圈记录的保持者——

或者……

叶澜思绪万千，一瞬间她又想，万一那个短信只是恶作剧，这次没有石头呢？

I can’t get no satisfaction

Cause I try and I try and I try and I try

（我无法感到满足

因为我不断尝试尝试尝试尝试）

熟悉的旋律传来，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小姑娘，你知道这是啥歌不？”

叶澜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此时她只想催司机开快一点，再快一点，等绕进车站的弯就好了。

这糊涂司机怎么这时候还听歌啊。

而且这……

“这歌还怪好听的。”

这问题怎么又来了！

司机见她不搭话，又补了一句。

叶澜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死死抓住后座某种皮类包裹的椅子，其中有一块破了个小洞，她无意识地将那里越扯越大。

眼见小车终于要进弯道，她正准备长舒一口气。

一阵更低沉的声音传来，巨石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心脏整耳欲聋的尖叫声，还有这辆出租飞驰而过时的死寂——

一片死寂……

好像两颗行星在真空的宇宙中以五分之一的速度碰撞在一起。

砰——

叶澜迷迷糊糊睁开眼。

师傅正问道：“那还挺显小吼，你多大了啊？”

靠，怎么又回来了。

她现在谈不上开心或激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痛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和碎肉都好像被502胶重新粘合，在旋转的过程中还带着嘎吱的声响，时不时有一段会卡住，需要一股超常的力量才能打破。

血液像是刚被注射进去，还在血管里冰凉的蔓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流动。

叶澜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高维生物或是外星人，或是某个她没听说过的上帝和神，正在某处操控着世界让她经历这一切的话，叶澜想，请放过她吧。

显然这种祈祷不会奏效。

如果是人呢？

叶澜突然想到那条短信，神秘发件人肯定和这件事有一些奇怪的联系。

她先给闺蜜发了讯息。

叶澜：完了林然，我好像进循环了。

司机师傅没等到回应，自顾自又说起来：“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男朋友找到没有啊？”

“女孩子嘛，早点找个对象结婚才是正经事儿。我跟你说啊，工作啊，也不用追求多好，累着自己干嘛？不用跟我们一样每天吃苦，像你们这种高学历的，随便找个稳定点的工作就行了，最重要的是找个好老公，把日子过舒坦。女孩子嘛，太拼了反而没福气，听叔一句劝——！”

“听叔一句劝啊，也不用要求太高，过得去就行了。像我小儿子，和你差不多大，读书马马虎虎，读了个大专，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好老婆，前几天刚领证。”

“现在男的找对象特别难，女生一天到晚各种要求，这里要那里要的。我儿媳妇就是——”

“你闭嘴！！！”

叶澜正低头找那个神秘人的号码，原本不想理会。但她翻遍了号码簿和各个软件的联系人，都找不到一个类似的账号。

她转头向外看，天灰蒙蒙的也没有太阳，比天更亮的是前方慢慢亮起的一排排红灯。

又堵车了。

她又想，自己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大石头砸了两次，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闺蜜的婚礼近在眼前也赶不上，中午上次指着鼻子的破口大骂好像也突然回荡在耳边。

她更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还会不会被砸死，砸死了是要进下一次循环还是就彻底失去生命。

她的生命说不定只剩下一个小时不到了。

她居然还要在这里听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出租车说这些狗屁不通的爹味人生哲理！？

叶澜有些抓狂，在反抗和认命之间犹豫。

司机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恶狠狠按了两下喇叭，没再说话，闷头调了一个电台。

手机屏幕亮了好几下，是周林然的回复。

周林然：什么循环？

周林然：土拨鼠之日？

周林然：快快你快给我讲讲！！

周林然：结婚哪有循环有意思！！

周林然向来活力十足，新鲜感是她生活前进的动力，这让叶澜的生活添了色彩。

赵恒是她唯一的例外。

叶澜笑起来，焦虑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但她想要活下去。

这时，另一条消息如约而至。

13:31

前方滚石，请注意避让。

叶澜深呼吸几次，还是先点进了神秘号码的窗口，手指在屏幕上按得飞快。

您好，请问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好像被困在循环里了。

她按下发送键，满怀期待地等着。

消息转啊转，最后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

叶澜今天和红色犯冲，先是领导在她的方案上打了一个巨大的红叉，然后是这漫山遍野的红色车灯，现在又惨遭拉黑，只收获一个红色感叹号。

现在是13:37，距离她第一次的死亡时间还有28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