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公主下令,在苦水关,建一座“忠义十八娘子”牌坊,还要把她们的事迹写进史书。今日的国子监中,姚昉给学生们也讲了她们的故事。学生问到她们的名字,姚昉答不上来,但教学生们从此多留意女子在生活中的贡献,记载下来,以后帮这些女子记载进史书,生卒年月,成长背景,生平功绩。详记载,不评判,评判留给后人说。
盛夏的中午,正是人们都不爱出门,街上没什么行人的时候,梅喜禾在烈日。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天牢大门打开。
欢欣雀跃地奔过去,如同笼中鸟终于飞向她的天空。
薛兰波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姿态紧紧抱住自己。
被监禁的二十五天里,焦急,烦躁,薛兰波唯一没有过悔恨。
“我身上脏......”
梅喜禾仍是一丝缝隙都不给薛兰波留,“我帮你洗。”
直到乌云遮住了烈日,薛兰波轻抚梅喜禾的发梢。
“我搬出来住了”,梅喜禾抬头,“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两个瘦弱的影子,被再次照耀大地的太阳,拉扯得无比高大。
“赎金要很多钱吧,我被关的这段日子,你爹不会已经收了聘礼吧?你哪来的钱?”
梅喜禾第一次打理这么多钱,也有些手忙脚乱,但掌控感很让人上瘾,薛兰波永远不悔因坐牢自毁名声,她也永远不悔与父亲对簿公堂。
“刚租下的宅子,急着来接你,里面可乱了。”
“我力气大,我来收拾。而且我这些年跳舞也赚了不少钱,你是不是和你爹决裂了?以后我来养你。”
影子逐渐连起来,从她们的裙摆到肩膀。
到十指紧扣。
桃藤上下蚁行暑,竹影浮沉龟荫凉。
蝉鸣声中,昭华在葡萄架下,正要用晚膳。
“驸马还没回来吗?”
侍女回报,“回长公主,驸马还有一条街回府。”
昭华放下筷子,“那就等等他吧。”
可沈惠山回到公主府,却绕过前厅,直接往北书房走。
“谁允许他回到家,不跟我打招呼就走的?虽然他是驸马,但我才是一家之主,整个公主府都要听我的。”
沈惠山还是被强制拉来,怔怔看着侍女摆好碗盘。
昭华等他,也就是走个形式,还能为了沈惠山饿着自己?
“你是在跟我甩脸色看吗?不拿筷子等我喂你呢?”
沈惠山借口没胃口,“回公主,实在吃不下。”
“青梅吃多了撑着了吧?”
沈惠山无语凝噎,但昭华心真是大,左耳进右耳出,吃得极香。
“不吃也坐这儿陪我,跟我说说天文院有什么新发现。”
沈惠山讨厌昭华。
但不是别人眼中,他被昭华搞到和离,又被抢来当赘婿那种隐忍不甘。
他讨厌于昭华对他的暧昧不明。
若她一心勾引,那他就保持冷漠,做个柳下惠倒是不难。若她对自己只是玩弄戏耍,那这样自大的人也容易有错处,沈惠山抓到她的把柄,也能换个安静。
但她时而示弱,时而霸道,时而糖衣炮弹,时而又弃自己如敝履。
搞得沈惠山要死要活的。
“我请了徽菜大厨,过几日就能赶到京城了,你都喜欢吃什么?”
此前昭华送沈惠山侍从,被他说便于监视自己。送他好马好车驾,被他说天文院不宜奢华。送他孤本典籍,他又挑剔书中所著并非他的政治理想。
蹬鼻子上脸。
但这是何春藤的心声,昭华可不这么想,就像你养了只小狗,想把一切好的都给它,但总是不合它心意。以昭华的财力,那就一直送到小狗满意为止。
这次沈惠山的确是无法拒绝了,他着实思念家乡味道很久了。
“谢公主,我最喜欢吃的是行密贡鹅,不过做起来麻烦,要用上二十多种香料,小火煨上六个时辰。”
昭华也注意到,沈惠山很少像今天这样滔滔不绝。
“她常给你做?”
被昭华一问,沈惠山摇头的幅度过大了些。但他也没什么可心虚的,这几道菜都是他母亲常给他做的。
“我开玩笑的,正好我没去过徽州,但能先沾你的光尝尝。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惠山被公主的客气吓到了,她这又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招数?
“国公夫人要给她的长子举办弱冠礼,我本是不想去的,可一想到她可是笑话了我好几年嫁不出去,我还非想把我的沈郎君带出去给她们都看看。看看自己多年等待的郎君十分值得。”
这招儿有用,沈惠山又要辗转难眠了。
昭华赴宴的目的就是显摆自己夫君的倾世容颜,邀请张寒星又是想干嘛?故意看她和姚昉出席,给人留谈资吗?
知道张寒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同样收到邀约的老姚决定称病。
张寒星阻止了,“你是国公长子的恩师,你肯定是要去的。楼姑娘的情郎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她整日寝食难安,我还是盯着案子去吧。晚些我去监察院,晚饭不必等我。”
张寒星经常给人留下扬长而去的背影,但姚昉见乌云低垂,不免忧心。
张寒星回监察院做季度述职,出来时,已经戌时过半了。断断续续的雨点滴落下来,路上无行人,只有一辆十几米外的马车。张寒星想快步回府,马车上的贵妇人却突然冲下来,直接扯住张寒星的头发拖拽。
“张寒星你个活阎王!毁我女儿姻缘!你自己没人要,就煽动我女儿逃婚,如今她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你还我女儿!”
张寒星和吴教头学过些防身术,但又没法把对方撂倒在地,只能尽力推她。监察院的卫兵也听到呼喊,几个卫兵跑出想拉开二人。但失了理智的贵妇人出手毫无章法,更是冲动之下拔下发钗,刺向张寒星。
正在议事的众多监察和齐御史闻声赶到,张寒星终于把贵妇人推开,但捂着左脸,手指渗出血迹。
齐御史跑下台阶,“把侯爷夫人控制住!张寒星你怎么样,脸怎么了?”
刚刚的扭作一团中,张寒星的左脸被侯爷夫人刺了一道两寸的血痕。众位同僚看到,都觉触目惊心。
虽然张寒星判了齐御史的独子三年不得科考,但齐御史对这个下属仍是很看重,此刻更是怒不可遏。
“侯爷夫人,殴打朝廷命官可是监禁三年起,你致使张大人面容受损,来人,把张大人送回府,通知勇毅侯来监察院一趟,此案本官亲自审理!”
来送伞的姚昉才拐入监察院所在巷子,见一群人围着大门,张寒星似乎被拥着,费尽力气快步走过去,把伞遮在张寒星头顶。
“我家离得近,你们别送了。”张寒星让送她的卫兵回去,她并未觉得多疼,只是破了相,走在街上,有些丢人。
老姚的伞来得真及时。
文英得知此事后,立马带着楼鹤昔来给张寒星医治。
“好长的一道口子啊,索性不深,可夏日敷药效果没那么好,这伤大概要到秋末才痕迹全消了。”
张寒星不常照镜子,今晚却对镜看了又看,自己虽然不注重容貌,但怎么可能不恼怒。
“虽然我生的平平无奇,但我的脸皮也是脸皮呀。侯爷夫人是真糊涂还是装聪明?她女儿都自杀了,是我发现得早才救了她一命。而且嫁的那家是什么好人家呀,算了我都不想说。现如今侯爷女儿和心爱的人在洞庭隐居,修补琴谱,逍遥自在,这神仙日子多少人求而不得呢。”
文英为张寒星上药,“唉,夏虫不可语冰,侯爷夫人一辈子都活在那一方天井里,她从未见过自由的鸟儿能飞多高,所以指责她井底之蛙毫无意义。她这次,不会真要坐几年牢吧?”
张寒星突然想到勇毅侯似乎和临州有些关系,若想办楼鹤昔的案子,说不定能和侯爷做个交换。
“张寒星脸被刺伤了?”
昭华公主听闻此事在府上暴怒如雷,来回踱步,不间断骂了侯爷夫人整整两刻钟,词儿都不带重样的。
正在读书的沈惠山忍俊不禁,竟不觉得她骂人的声音刺耳,相反,还有些令人放松。
但消了气的昭华也想明白了,刚收到贺大人来报,临州的案子就差最后几个证据,就可将冯、袁两家一网打尽。那和勇毅侯的谈判,看来必须昭华亲自去了。
至于顾辞,他的冤情倒是最早被贺明台洗清的,确是遭人利用,但也用了武力非法拘禁,判了在临州监禁一个月。顾辞是躲在山林,靠砍柴捕鱼熬过了这些时日。官府的人找到他的时候,顾老爷看着儿子瘦了至少十斤,顾辞看到父亲头发花白如同老了十岁,跪地向父亲认错。
“错的是他们,他们都还没受到惩罚,你更不能跪。贺大人是个好官,你捱过这一个月,爹等你出来。然后,爹送你去接楼家姑娘。”
顾辞不愿让阿昔担心的,“阿昔?她知道此事?”
“你此生若敢负她,爹先打断你的腿。楼家姑娘从未出过宿阳,但为了救你,只身去了京城,上告了鸿雁台,因此长公主才下令彻查此案。”
顾辞被捕快押走,却自此在狱中日夜思索,宿阳到京城千里之遥,阿昔纤纤弱质,又在京城无依无靠,一路上该受了多少苦。
“哈哈哈哈哈,我想看文英姐素舞,定能摔倒一大片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