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共六位,互相不认识,不过她们认识同一个人,那便是张婉瑜。听说张婉瑜今天赚了点钱,不约而同地来了。
张婉瑜也认识她们,这都是她的债主。她微微眯眼,问道:“几位这是逼债来了?”
孙敏慧理直气壮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其他人附和道:“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嗯,此言有理。”张婉瑜轻挑眉梢,两手一摊,“可是,你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你看我刚被父母逐出家门,如今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恐怕无力偿还外债。”
孙慧敏道:“据说三姑娘得了些闲钱?”
张婉瑜也不跟她们寒暄,伸手道:“欠条拿来。”
她们今日收的乃是赌债,哪有什么欠条,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几人商量起来。
沈春巧问道:“怎么办?”
孙敏慧无奈道:“看这情形,恐怕是想赖账。”
一旁的侯思雨道:“要不然我们去找张晓晨吧,张家有钱。”
“你可拉倒吧。”杨霞撇嘴道:“那女人心狠,亲闺女都舍得逐出家门,摆明了不想替她还债。”
“喂。”张婉瑜打断她们,“我呢,不是不还你们钱,只是现在确实没钱,不如这样,钱我一家一家还,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见张婉瑜终于正经一回,不大适应,互相看了一眼,问道:“那你打算先还谁的,后还谁的?
张婉瑜摸了摸下巴,眸光流转,思忖一番过后打了个响指,惊呼一声“有了”。
而后走到墙头边上,拔下一颗枯死的杂草断成六节,用指甲在断枝上划下条条痕迹。一共六位债主,一号便划一道,二号划两道,以此类推。做完这一切,她走到众人面前,笑着道:“这草梗上有标记,你们抽到哪号算哪号,我按天意还钱,来吧。”
众人沉默不语。
张婉瑜见他们不情不愿的样子,便道:“这是打算放弃要债了么?”
步雯摇头道:“我们不愿意抽签,今日必须还钱,你让我们等,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凌秀跟着道:“就是,我们各位谁不知道你张老三什么德行,手头有了钱,第一时间便拿去堵了,还能等到还债的那一天?”
张婉瑜对张老三遗留下来的人设颇为头疼,你正常一点人家怀疑你使诈,你不正常反骂你偷奸耍滑。形象如此不堪,她只好放弃修复,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抛了手中的草梗。
那抹狡黠落在邻居宋平安眼中,他心神一晃,绣花针扎了手,垂眸一瞧,指尖冒出一颗豆大的血珠,急忙将手放到嘴里吸允。然而,他的目光不离张婉瑜,想看看这女人能耍出什么花样。
张婉瑜不屑耍花样,全凭实力,用她的话来说,手段也是一种实力。
她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霍然道:“既然是赌债,那我便以同样的方式来还,一局定胜负,众位觉得如何?”
几位债主一合计,此番前来怕是无功而返,倒不如将赌债盘大。于是,众人一口同声道:“赌什么?”
不愧是赌徒,提起这个来,那几位眸中闪烁着金光,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而后,便听张家院子里喧闹声此起彼伏,有张婉瑜的大笑声,还有债主们的叹息声。
“哥哥说的没错,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宋平安将花撑子扔回笸箩里,起身回屋,不想听他们大呼小叫。
六连胜的张婉瑜笑得一脸得意,抱拳道:“承让,承让。”
“算你走运。”孙敏慧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丝不甘的气息,边走边道:“真是见了鬼了,这女人手气怎的这么好。”
这些人赌品还算不错,即便不甘也不会耍无赖,各自离去。
送走债主,张婉瑜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日子过的跟‘荒野求生’似的,还要摆平原主留下来的烂摊子,难,我太难了。”
收了桌子,扛起锄头,将院子里靠墙的那块地给刨了,撒上菜种子。挥袖擦去额间汗水,脸上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没想到只是翻地种菜而已,如同谈成了几百万的生意一般,心中满满的成就感。
放下锄头,喝口茶解渴,抄起镰刀钻入村后大山。
她不敢往深山老林里走,只在外围砍些枯死的树枝做柴火,偶尔还能掏几窝鸟蛋改善伙食,也就知足了,不奢求自己能像邻居那样去征服狮子老虎,一不留神给野兽做了晚餐可就不好了,还是小命重要。
可怜她两世为人没干过这么重的活,扛了四捆柴火回家,洗澡的时候,肩膀处伤口疼的厉害,不禁咬牙蹙眉。即使疼也要忍着,心想隔壁那小子能坚持,她一个大女人也能坚持。
宋康健今日回来的晚了些,外头的天都黑透了他才回家。
油灯明明灭灭,照在宋康健那染了尘土的脸膛之上,映衬得那张脸更加硬朗。女尊时代,男子以阴柔为美,似宋康健这般硬朗的汉子少之又少。不过张婉瑜看他倒是顺眼,反而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回身直起鸡皮疙瘩。
“以后我回来的晚了,你自己先吃,别傻等着。”其实他想说,“兄长一辈子不回来,你便一辈子等着了?”可这话他不能说。他是弟弟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他都要坚强,为弱弟撑起一片天。
狩猎凶险平安自然知道,可哥哥不狩猎,他们能以什么为业呢?
平安劝道:“哥哥每次出门我在家都是提心吊胆的,以前我还小,没有能力帮助哥哥摆脱困境,如今我长大了,可以和哥哥一起分担生活疾苦。”
宋康健打断他:“不用你分担,你在家洗衣服做饭便好,其他事不用你操心。”
“可是......”宋平安欲说还休,话到嘴边顿了片刻,握紧拳头,给自己加了几分底气,道:“可是我有能力为哥哥分担,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赚钱。”
“哦?”宋康健抬眉道:“你想如何赚钱呢?”
“等一下。”宋平安跑到卧房,拿上今天刚秀好的手帕,折回来,递到哥哥面前。那张稚嫩的脸颊尽是天真烂漫,扬起下巴那一刻,眸中是难以磨灭的骄傲。他道:“这是我绣的,哥你瞧瞧,与镇上那些绣郎相比可有差别?”
宋康健放下筷子,接过弟弟绣的绣品,欣赏一番,点评道:“绣工有所长进,不过与镇上那些绣郎相比较,还差一些。”
“哥。”宋平安噘嘴跺脚,娇嗔道:“你就知道打击人家。”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宋康健不懂绣工,不想继续谈论这些,转移话题道:“张婉瑜今日没来吧?”
“有哥哥余威震慑,她不敢轻易踏入咱家大门。”说到此处,宋平安真就转移了思绪,坐到凳子上说起张婉瑜那些负面功绩来,“哥,你是不知道,你进山之后张家来了好多要债的。”
“嗯,不奇怪。”
“张姑娘可厉害了,一局清偿了所有赌债。”
“......”
都说狗急了会跳墙,人何尝不是如此?就拿张婉瑜来说,因为债台高筑,张家迫不得已将其逐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可那女人宛若踩不死的蟑螂,总能想出绝处逢生的法子来,若把那些小聪明用到正途上,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想到此处,宋康健深邃的眸光里划过一抹笑意,放下碗筷道:“我去沐浴,你早点睡。”
宋平安撤下碗碟,洗涮一番,熄灯睡下。
今日,张婉瑜买了一盏油灯,燃起来新鲜了一会儿,发觉忒费油便把灯吹了。
宋康健出门泼洗脚水,恰好赶上张婉瑜吹灯,隔壁院子陷入一片黑暗,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可能是好奇心作祟,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想法,就想看看隔壁房子里怎么长出来的蘑菇。
于是,他放下水盆,穿戴整齐,悄悄翻墙潜入张家院子,顺着破败的窗扉翻到东边那间房里。
此时的张婉瑜正坐在蘑菇房里发呆,听到动静也是一怔,屏住呼吸,举起手中水瓢,随时准备攻击。
宋康健刚往前走了一步,一阵疼痛从额头处传来,饶是身经百战的他,也不由得眯起眼睛。
手中水瓢“哗啦”一声裂开,张婉瑜心虚起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别过来啊,过来我就......我就打断你的腿。”
该死,这女人不是吹灯歇息了么?怎的摸黑站在这里?还给了他一瓢!
任他心中疑问连连,也不好意思开口相问,转身翻出窗子,从大门离开。
张婉瑜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看,夜色如漆,她什么也没看见,害怕再来贼,后半夜没敢睡觉。
第二天她便进山砍竹子,把东边的窗户给封了,反正蘑菇不需要光合作用,阴暗潮湿更利于蘑菇生长,留下一道缝隙通风便好。
看着自己的杰作,扔了手中当锤子用的石头,拍去手上尘土,笑着道:“这样还能钻进来,蘑菇你全拿走。”
宋平安趴在墙头边上看着她,不解的问:“你封窗户作甚?”
张婉瑜回道:“防贼。”
听了这话,宋平安心中一阵唏嘘,都穷成这副德行了,还防贼?老鼠都知道奔着有余粮的人家去,哪个贼人傻到来偷家徒四壁的?
宋平安揶揄道:“有东西可偷么?要不我晚上去试试?”
张婉瑜笑道:“可以的,你长得好看,把我偷去好不好?”
宋平安发觉自己被调/戏了,又气又恼,脸颊现出一抹潮红,转头往家里跑。跑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骂道:“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