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镇的小娘子 第4章 第 4 章

清晨，半空中似乎还迷蒙着雾气，顺着风散落在各地。

墙角的野草上都还带着露水，镇上的人就已陆陆续续地忙碌起来了。

一处刚支开的馄饨摊前，摊主还在熟练地包着今日要卖的馄饨。

坐在一旁的黄莺莺手里时不时搅弄一下碗里的小馄饨，再配上一两声叹息。

一旁的秦姝和施颜看到黄莺莺这个模样，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压下嘴角的笑意。

秦姝率先开口道：“好了，莺莺，你碗里的馄饨都要被你搅坏了。”

黄莺莺闻言，看了秦姝一眼：“桑桑，你不知道，我那个师傅不仅凶得要命，还老爱叫我们这些徒弟做事。偏偏又不肯教我们这些徒弟真功夫，我看啊，他就是想找几个人给他白干活！这不，我这次回来也是求了好久，现在我一想到我马上要回去再看到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我就提不起劲。”

听到黄莺莺的诉苦，秦姝宽慰道：“兴云斋的鲍师傅确实出了名的怪脾气，但是他手艺最好，当初鲍师傅说找徒弟，你当时可是借钱都要去的。好了，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再把他的手艺学到不就好了？”

一想到当初的自己，黄莺莺心中更郁结了：“可是我都在他手下一年多了，每天不是烧柴、清洗食材……什么都没教！就连早我好几年的师兄，如今也才混上个揉面的活计。就这样，还天天对我们这些后来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平时师傅师兄嚣张的嘴脸，黄莺莺的表情一下就灵动了起来，似乎有说不完的不满。

看着黄莺莺像个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施颜也笑道：“他要是不教，你不会自己看吗？你那么聪明，多看几眼不也就会了？”

黄莺莺听了更是摇头：“你不知道，我那个师傅要是发现你自己偷偷学，能将你打个半死。几个月前有个和我差不多时间进去的小姑娘，就是被师傅发现她偷偷不学，关在房里打个半死，最后还被赶出去了，说她偷师不懂规矩。这样一来，哪还有糕点师傅愿意收她做徒弟？所以我只敢偷偷攒些材料，带回家试试，谁能想到被豆子那个馋丫头给我偷吃光了！”

听到黄莺莺的话，秦姝皱起了眉，原本她也只是以为这个鲍师傅收徒教徒严格了些，照莺莺这个说法，又何必打着收徒教手艺的幌子去收些免费的打杂？

施颜听了，也是微微皱起眉头：“这样过分？怎的不报官？”

黄莺莺无奈道：“拜师前白纸黑字都是写清楚了的，报官又能怎么样？”

黄莺莺说到一半，看了一眼天色，忙道：“桑桑，阿颜，我得走了，要不然回去迟了，也得挨骂。”

看着黄莺莺匆匆忙忙的身影，秦姝和施颜都是叹了一口气。

施颜担心道：“也不知道莺莺这个徒弟当得对不对。”

秦姝闻言，也只是摇头叹息，不好多说什么。

二人吃完自己的馄饨，就也道别分离了。

最后独留秦姝一人在原地，秦姝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篮子，想着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心中也跟着莫名地高兴起来。

抱起篮子，秦姝便去了镇上唯一的私塾。

这日正值学生们放田假，秦姝到时，私塾里一个学生都没有。

“程大哥？”秦姝探着个脑袋就往私塾里窜。

这时，偏房里走出一个穿着素麻长衫的男子，模样二十五六，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看到来人是秦姝，顿时笑道：“桑桑，你怎么来了？”

秦姝看到程宥礼，眼中顿时蹦出惊喜的神色，脚步轻快地朝程宥礼走过去，拿出怀中的竹篮，解释道：“是我娘，说家里刚买了不少肉，要我给程大哥你送一些来。”

掀开盖着竹篮的布，程宥礼瞧见里面露出来的新鲜的肉，婉拒道：“桑桑，你替我同你娘说说，如今私塾重建，已经步入正轨，读书的孩子也越来越多。如今的我也有了些积蓄，今时已不同往日了。”

闻言，秦姝笑道：“来读书的孩子，哪个不是奔你秀才的名声？那是程大哥你自己的本事。至于其他的，则是我娘的心意。当初程伯伯还健在时，也帮了我们不少，就连我的名字，也是程伯伯给取得呢！”

“你呀，伯母果然说得没错，天生是做生意的。”程宥礼闻言，也不再推脱，接过秦姝手里的竹篮。

只是才刚刚接过，就感觉到里面有瓷器碰撞的声音。

程宥礼心中疑惑，将篮子上面的布又往外翻了翻，竟然看到两个紫色的酒瓶，一脸疑惑地看向秦姝。

秦姝笑笑，道：“是我今年新酿的桑葚酒，程大哥你品鉴品鉴？看看我的技艺有没有退步？”

“桑桑酿的，自然是最好的。”程宥礼说着，将东西一并收了起来。

见状，秦姝眼底盛满了开心，这才瞧见程宥礼手里的书，问道：“程大哥，你刚刚在做什么呢？”

程宥礼闻言解释道：“如今田假，学生们都回家去了。我想着将房里的书拿出来晒一晒，顺便清点一下笔墨纸砚这些，看看缺什么，我好提前备上。”

“正好，我今日也没什么事，干脆留下来帮你吧。”秦姝说完就准备撸起袖子开干。

程宥礼见状，忙笑道：“你不是说一看见书就头疼吗？”

听到程宥礼打趣自己，秦姝却不觉得什么，说道：“我不看它不就好了？”

说着，就已经先进正屋要从里面搬桌子。

看到眼前这一幕，程宥礼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帮秦姝抬桌子：“这桌子太重，我来就好。”

秦姝听了，却道：“程大哥这你就小瞧我了！十几斤的酒坛子我都搬得动，更何况这些小孩子用的木头桌子。”

听到秦姝这么说，程宥礼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将桌子都移了出来后，再转去搬书。

看到一骡子一骡子的书接连被搬出来，秦姝不由多了几分震惊：“程大哥，你这里的书可真多，那些学生学得完吗？”

看见秦姝一脸皱眉痛苦的模样，程宥礼憋笑道：“这些只是最基本的，更大的私塾里的书还要多一些。若要说书最多的地方，那还是得属汴京的崇文院了，大概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之所了。”

只要一谈到书，程宥礼眼里就在放光，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每每看到这样的程宥礼，秦姝就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

这大概就是书的力量吧。

好不容易将书都搬完了，秦姝也是早就吃了一肚子的灰，太阳这会也到了头顶。

程宥礼看了眼天色，道：“我们先去外面吃点东西吧。”

“出去吃多麻烦，不如在家做点。”秦姝道。

只是听到这话的程宥礼，一想到家里那积灰的冷灶，顿时红了半边耳根：“今日多谢你帮我晒书，理应去外面吃去。”

秦姝却是瞧出了这背后的关窍，也不戳破，忙道：“好啊，那我今日可要好好吃一顿了！就是不知道程大哥的荷包受不受得住了。”

程宥礼闻言低头一笑：“好，都听桑桑的。”

也是恰逢今日集会，镇上卖东西的商贩很多，秦姝本想随便找个面摊，却被程宥礼带着到了一家临街的食肆。

食肆小二一看到程宥礼，就熟门熟路地将程宥礼二人带到了正堂里的一处位置。

“这样，先上一份七宝素粥、一份炊饼、一盘炙羊肉、一盘鲈鱼脍……再上一份时蔬，一碟醋姜。对了，再上两碗紫苏饮，温热的就好。桑桑，你还想吃什么吗？它这儿的糕点也不错，栗糕和蜜金橘都还不错。”

见程宥礼一口气点了这么多，还问自己还要什么，吓得秦姝连忙摆手拒绝道：“够了够了！程大哥，就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吃得了这么多？”

程宥礼闻言，转而对小二道：“那就上一份蜜金橘吧，等我们快吃完时，再打包一份栗糕带走。”

“好咧！”食肆小二将东西记下后，就麻利转身。

“真的没必要，程大哥……”秦姝小声道。

见状，程宥礼安抚道：“我说了，今日算作你帮我搬书的答谢，你安心吃就是了。”

程宥礼都这样说了，秦姝也不好再多言。

不过秦姝也确实没想到，程大哥在请人吃饭上会这么豪迈。

等菜的间隙，秦姝见程大哥的眼神总是朝店外看去。

秦姝一时疑惑，也转头看去，对面就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叫济仁堂的医馆。

“程大哥？”

“嗯？”

面对秦姝突然叫自己，程宥礼一脸疑惑地看向秦姝。

秦姝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济仁堂，不解道：“程大哥，医馆里有你的熟人吗？你怎么一直看那。”

秦姝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程宥礼轻轻红了耳框。

不等程宥礼回答，小二正好端着菜来了，看着端上来的菜肴，秦姝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

程宥礼见状，主动为秦姝盛了一碗粥，递到秦姝面前：“尝尝，合不合胃口？”

秦姝接过粥，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桌上呲着油花的炙羊肉。

看到秦姝这副模样，程宥礼将筷子擦干净后送到秦姝手里，一脸宠溺：“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大哥。”秦姝拿着筷子，话是对程宥礼说的，眼神却是对着炙羊肉的。

程宥礼点头后，秦姝就大快朵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