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镇的小娘子 第3章 第 3 章

好不容易从害怕中缓过神来，秦姝还站在门口心有余悸，手里紧紧抓着木瓢不敢松手。

她刚刚好像听到了有人喊……救命？

秦姝反应过来，再回忆起刚刚木瓢很明显每一下都落在了实处，根本不可能是鬼。

想到这，秦姝心里的恐惧也消减了几分，低头一看，自己脚边已经晕倒了一个庞然大物，还有一只伸出来的手。

见此情形，秦姝冷笑一声，还真有胆大包天的小贼来她秦姝的地方装神弄鬼。

秦姝走到那人身侧蹲了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诶！醒醒！”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秦姝便将人翻了过来，竟然是白日里那个招摇撞骗的游医。不过此时对方却是双眼紧闭，嘴角还有不少红色。

秦姝吓了一跳，自己这是……将人打死了？

只是，借着屋外洒进来的月光，秦姝总觉得对方嘴角的红色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秦姝皱着眉用手沾了点对方嘴角的红色，摸起来也不像血，遂又凑近闻了闻，是桑葚的香气。

秦姝心中忍不住发笑，这人白天里招摇撞骗也就算了，到了晚上竟然偷吃她家的桑葚，还装神弄鬼吓人，简直太可恶了！

原本被秦姝砸晕的男子，这会也终于幽幽转醒，一睁眼，就是一张在月光下白得发光，无限放大的脸。

“鬼啊！”

男子下意识就将秦姝推出老远，自己拖着不适的身体迅速往后爬，还是门槛阻止了男子的动作。

秦姝毫无防备，被男子这么一推，也结结实实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过了最开始的慌乱时刻，男子这才看清秦姝的模样，并认出了秦姝是白天里的人。

只是惊吓过后，男子的肚子又开始疼了，不由开始冷汗涔涔。

秦姝从地上爬起来，听到男子的质问，心中好笑：“这是我家的酒坊，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白天骗人，晚上偷东西是吧，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好手好脚的，怎么尽做这些事？”

男子本欲反驳，但奈何肚子实在是太痛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姝也瞧出了男子的不对劲，心中不免担忧起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肚子痛。”男子艰难地回答道。

闻言，秦姝却是笑了一声。

男子见状，控诉道：“你这小娘子好恶毒的心思……”男子本想再说些什么谴责一下秦姝，奈何肚子实在太痛，每说一句话身上都要起一层鸡皮疙瘩。

秦姝憋着笑：“谁叫你偷吃我家桑葚的？”

“谁偷了！我不爱吃那玩意！”男子尽管已经疼得满头冒汗，但还是下意识反驳。

秦姝算是见识到了人可以不要脸到什么地步，朝男子伸手。

男子警惕地躲开：“你要干什么？”

只是对上秦姝平静的眼神，男子不由心虚地呆在了原地。

秦姝见男子不躲了，继续伸手在男子嘴角边蹭了蹭。

男子对于秦姝这个行为，不由红了耳根：“你这小娘子，你干什么？”

看着男子娇羞的反应，秦姝翻了一个白眼，将自己的手送到男子眼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顺着秦姝的话男子看去，却见秦姝手指间紫红色的液体，顿时心虚得不敢看秦姝：“这，这……”

“你别这了。”秦姝说完在男子衣服上擦了擦手，又伸手将男子扶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我不过偷吃了点你家的桑葚，用不着杀人灭口吧！”男子此时早已没什么力气，只得任由秦姝将自己扶起来，嘴里还不断大喊着。

秦姝实在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带你去茅房。”

“啊？”男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肚子疼好像确实和要去茅房有点关系。

想到这一层，男子顿时羞红了脸，好在自己本就因为腹痛而脸红，这会子倒是也看不出什么。

等从茅房出来，男子的肚子确实没那么疼了，只是待得有些久，这会子躺在屋前的台阶上，早已虚弱得没有力气了。

秦姝给男子递上一碗热水，看着男子这么虚弱的模样，笑道：“看你以后还随不随便偷别人家东西吃。”

男子喝完一碗热水，舒爽了许多，但还是有气无力。可尽管如此，还是下意识反驳道：“分明是你家东西有毒！”

听到男子的话，秦姝一脸不可置信：“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般不要脸的人！而且桑葚吃多了会腹泻，三岁小儿都知道事情你不知道？分明是你贪得无厌，我还没找你赔我桑葚钱呢！”

男子闻言：“要不是你今天把我的钱全部拿走了，我也不至于没钱买吃的。晚上路过这，看这里没人，门又没关，才想着暂住一晚的。误打误撞发现了你的桑葚，这才一不小心多吃了点。”

“如果不是你招摇撞骗骗何家阿婆的钱，我能把你的钱全拿走吗？”秦姝也反驳道，这人自己做错事还有理了？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不过好在男子最终还是被秦姝说得哑口无言，只是还不消停一会儿，男子肚子就传来响声。

见状，男子躺在台阶上，对着天上的月亮长叹一口气。

秦姝看男子这般可怜，低头将自己腰间包里的梨膏糖还有一些酥糖拿了出来，走过去伸手递给男子：“诺，给你！”

男子看着遮住大半月光的秦姝，顿时兴奋地坐起来，接过秦姝手里的糖，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桑桑小娘子真是人美心善，现世观音啊！”

对于男子的恭维之语，秦姝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还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这糖本就不多，也不容易吃饱，但好歹是有些东西进肚，总归没那么难受了。

吃完糖，男子继续躺回地上，眼里似有无限惆怅一般。

看男子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奈何酒坊里除了水和酒，再有就是刚刚吃闹了肚子的桑葚便再无其他了。

“要不……你随我回家去，我给你拿点食物……”

“桑桑小娘子不愧是现世观音，什么时候去？我准备好了！”

秦姝话音未落，男子就已经从地上蹦跶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秦姝。

看着这么满眼放光的对方，秦姝顿时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草率了。

不过话已经说了，也不好再收回，秦姝收了晾晒的绸布，又检查了一番酒坊，锁好大门后，领着男子回去。

一路上，男子显得格外热情：“桑桑小娘子，今日多亏有你，要不然我肯定会死在酒坊里。”

“那倒是不会。”吃多了闹肚子，还不至于死人，秦姝心中腹诽。

不过看男子这般能言善辩，且身体健康，怎么就将自己过得这般凄惨，不由问道：“你说你一个好好的男子，干什么不好，去骗人。”

“诶！”男子上前拦住秦姝，“桑桑小娘子，我这得纠正你一下，我这不叫骗人。”

“不是骗人，那是什么？”秦姝问。

男子璀然一笑：“我这是行走江湖，而且我又没说我能将人治好……”

听着男子的诡辩，秦姝懒得和对方理论：“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当然走！桑桑小娘子带路！”男子闻言，立即让出一条道来，一想到待会可以不用饿肚子了，男子的心情格外美妙。

等秦姝回到家，秦父秦母也早已歇下休息了，为了不吵醒秦父秦母，秦姝开门的动作都蹑手蹑脚地。

见男子也要跟着自己进来，秦姝连忙伸手拦住男子：“你干什么？”

“吃饭啊！”男子一脸无辜，回答得理所当然。

秦姝有些无语，只好对男子不耐烦道：“外面等着！”

“哦。”男子闻言，只应了一声。看着眼前被秦姝关上的大门，男子转身就走到一侧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只是这虽然是在夏日，但这晚上的风多少还有些冷意，这会一个人安静坐在这，饥饿似乎也变得更明显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饥饿，男子总觉这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好似过了半日依旧不见人来。

男子回头望去，见大门依旧紧闭着，心中不免失落起来。

男子抚上自己还在抗议的肚子，喃喃道：“看来今天还是要挨饿了……”

男子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看门的声音，男子惊喜回头，就见秦姝端着碗面，手里还拿着两个包子。

男子立即起身去迎，从秦姝手里接过东西，坐在石阶上就开始吃面吃包子。

“包子有些冷了，不过这面还是温热的，你就着面汤吃吧。”秦姝解释道，这碗面还是今天娘亲给自己做的长寿面没吃完的，刚好还剩了一碗。

吃着吃着，男子竟然哭了起来，秦姝看得一脸懵：“你吃面就吃面，我又没放姜蒜，你哭什么？”

男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这面真好吃，包子也不错！”

闻言，秦姝无奈，但听到男子夸赞面好吃，心中不免也有几分骄傲：“那当然了，这面可是我娘今日特意给我做的长寿面，也算你小子今天运气好！”

男子闻言，却是一愣，半晌方道：“真好。”

还不等秦姝说什么，男子又立即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笑着恭维道：“原来今天是你的生辰啊，那我在这祝桑桑小娘子生辰吉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听着对方谄媚中还带着几分敷衍，秦姝也不和男子计较：“行了，我可不缺你一句生辰吉乐，吃完快点走啊！以后找个正经活计，别再骗人了。要是遇到个强势的，小心真抓你去流放。”

“无所谓。”男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口回道，语气平淡，神情平常，好像真不拿流放当一回事。

还不等秦姝开口，男子又补充一句：“但是打板子不行，打板子太疼了，还得花钱治伤。不合算，不合算。”

说完，男子似乎还是肯定自己的话一般摇了摇头。

“你挨过板子？”秦姝闻言便有些好奇地问道。

男子摇摇头：“我没有，我师傅挨过。”

秦姝一听顿时多了几分兴趣：“你还有师傅？”

“那当然了，我是孤儿，是我师傅收留的我。”男子随意地提起自己的往事，“我看病治人的小本事都是从我师傅那学的，不过偷偷告诉你，我师傅也是自学的医术，他是半罐子，我就是半罐子的半罐子了。”

秦姝听着对方这般玩笑的语气，心中反而没了玩笑的心思：“那你师傅呢？”

男子一愣，就连手里的动作都停了，沉默了半晌，才道：“死了。”

秦姝震惊，还不等秦姝说话，男子继续道：“前年给人算命，就骗了人十文钱，被人告到官府，挨了几板子。打点官府又花了一些钱，没钱治伤，人就这么没了。”

“你不是说你师傅是给人看病的吗？”秦姝问道。

男子却是突然一笑：“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嘛！好了，我吃饱了！谢谢桑桑小娘子的款待，我就先走了！”

男子将东西放到地上，起身拍了拍衣服，径直往外走去。

不知怎的，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晚风猎猎，带起男子身上宽大的衣袍，秦姝鬼使神差的叫住了对方：“等等！”

“怎么了？桑桑小娘子。”

男子回头，满脸笑容。

“你再等我一下！”

秦姝匆匆丢下一句话，转身便回了屋。

男子甚至还来不及开口拒绝，就只看到消失在门后的紫色裙摆。

见状，男子轻叹一口气，只好待在原地等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见秦姝手里拿着什么就跑了出来，将手里的东西塞到男子手里：“这点钱你拿着，以后不要再骗人了，找一份正经活计好好生活。”

看着手里突然被塞过来的荷包，男子有一瞬的恍惚。

荷包是最简单的样式，上面还绣了一个“姝”字，刺绣的手艺也算不上精湛，拇指摩擦在上面时，甚至还能感受到上面稀疏不平的针脚。

男子沉默了半晌，抬头笑看着秦姝，晃了晃手中的荷包，语气轻松：“知道了，谢谢桑桑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