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你妈妈说过你,也在无意间,见过你的照片。”贺章说。
“我妈妈?怎么会……”皮一夏愣了愣,声音猛然一顿,忙翻过身来,紧盯着他眼睛,“贺家……我妈妈在你家工作过?!”
她工作的第一年,小辰也考上了大学,妈妈原本在杭州做保姆,因为雇主要出国,不得不辞掉工作,后来经相熟的人介绍,听说北京的工资更高,正好两个孩子都在,便也来了北京,并很快找到工作,在二环里的贺家做保姆。
当时她住在天通苑,妈妈在牛街附近租了一间小平房,两人离得太远,她周末要兼职,妈妈也不爱请假,所以见面的频率并不高,一两个月里,会去妈妈的房子里住一天。
她只知道妈妈在很有钱的贺家工作,却从来没想过,跟华森集团有什么联系。
贺章笑着点头:“不错。陈姨做菜很好,我第一次听说姜汁调蛋,就是她做的。”
原来,还有这种交集。
在妈妈离开的第三年,还能从喜欢的人口中,找到她存在的痕迹,皮一夏内心百感交集,眼眶也热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三年前,他因格斗受伤休假,又因疫情管控,滞留在国内那三个月,偶尔回家陪父母吃饭,认识了陈姨。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那位沉默寡言的妇人叫什么名字,只是随父母唤她一声陈姨。
某天从外面回来,看见她靠在大门外的墙上,弓着腰背,表情很痛苦。他要送她去医院,陈姨说是老毛病,歇一歇就好了,当天是周六,她请了假,赶着回家给闺女做饭。
他提出送她回家,陈姨再次拒绝,说不敢麻烦,坐公交就行。但她脸色苍白,显然难受得厉害,他不由分说扶她上了车。
原本要去医院的,半路上她好了很多,坚持要回家,他便没有再劝。
忘了是什么契机,两人闲聊了几句,提到她闺女,一向沉默寡言的妇人,竟罕见地充满活力、滔滔不绝。
那一路上,他知道了陈姨的闺女叫夏夏。
夏夏很懂事,从小就帮着照顾家里、照顾弟弟。
夏夏成绩很好,学习没让人操过一点心,自己知道上进,出了车祸,腿上缝了十针,第二天照样坚持去学校,她考试没有掉出过全校前三名,每个老师都夸,说以后是要上清华北大的。
夏夏在大公司工作,很得领导器重。
夏夏喜欢吃姜汁调蛋,可惜,很少有机会亲手给她做饭吃。
……
目的地到了,他在小区门口停下车,原本以他的性情,这件事到此就为止了。那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下车,送陈姨回到了家里。
那房子几乎不能称之为家,只能算是临时睡觉的居所。
一条窄窄的石板小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窗户很高也很小,屋里阴暗潮湿,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桌子,做饭的工具都摆在桌角,还有两个小圆凳、一个洗脸盆。
他没有多留,转身离开前,看到了墙上挂的两个相框。
一个长得很乖巧的女孩子,长发披肩,穿着黑色学士服,站在花树底下,笑得很灿烂。另外一张,是陈姨和女孩的合照。
他想,这应该就是夏夏。
之后不久,就在保利剧院旁的咖啡厅见到了真人。
这就是他们故事的缘起。
“夏夏,你妈妈很爱你。”
皮一夏泪流满面:“我知道。但我却不够关心她。”
每次见面,只顾倾诉自己工作上的事,连妈妈的雇主是什么人都不清楚,甚至后来,妈妈肚子疼到昏倒,被人送到医院,才知道她生了治不好的病。
贺章将她搂到怀里,轻轻拍着:“你做的很好了。”
“Ethan。”她默默流了会儿泪,轻声叫他。
“嗯。”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妈妈一定知道,我很想她,所以去求上帝,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贺章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改天我陪你去看她。”
皮一夏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早就知道我在华森上班吗?在云溪庄园,你叫我‘皮小姐’。”
贺章笑了笑:“也不是很早。在巴塞罗那的酒店,你曾经把工作牌从包里掏出来,我无意间看见了。”
“……”原来如此。
“明天,我陪你去清华?”贺章说。
“好。”她转念一想,又摇头,“可是明天周六,我得打理花园。”
“回来再做,或者明天。”
“可是……”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贺章断然道。
总这么不好好干活,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既然他要放水,她只好坦然摸鱼了。
“好的,老板!”
第二天上午,吃完早饭后,王律来询问案情细节,如贺章所料,和律师聊完,皮一夏心情变得很不好。
去清华的路上,贺章不断找话题逗她,开到半路,她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
路过一个加油站,贺章去加油,皮一夏看见旁边有个零食干果店,就下车去给小辰买干果。
买完出来,贺章刚好加满了油,皮一夏坐进车里,脸色又开始不好看了。
贺章问:“怎么了?跟人吵架了?”虎着脸,气呼呼的。
皮一夏转头,盯着他说:“我在干果店见到一个熟人,你猜是谁?”
“谁?”
“桂叔。”她幽幽道。
贺章神色一顿。
皮一夏恨恨打了他一巴掌,嚷道:“你给桂叔放大假,就是为了骗我去你家做花匠?!”
刚才看见桂叔在干果店做理货员,她很奇怪,放着高薪的园艺工作不做,跑来做理货员,这是什么道理?
在她的追问之下,桂叔吞吞吐吐说,是老板觉得他工作辛苦,主动给了他带薪假期,顺带附赠研学旅行。旅行回来,他闲着发慌,干脆就在家附近找了个短期工作,打算先干着,等假期结束。
“你怎么那么坏啊!”皮一夏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又抓住他手臂咬了一口,“亏我还觉得你人好,不计较我在巴塞罗那做错事,还让我有工资拿……原来都是你的圈套!!”
贺章尴尬地咳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夏夏……”
皮一夏气咻咻甩开他:“你别叫我夏夏!”
完了,这气生大发了。
“你听我解释。”贺章难得说话没有底气。
皮一夏环抱手臂,怒瞪着他:“你解释吧!”
“……”他还真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说啊!”
贺章将车开到路边停下,侧身看向她,挠了挠额角:“你看,咱们工作都很忙,如果我不制造机会,多和你接触,你几时才能不怕我,又要多久才能喜欢上我呢?”
他的语气还算诚恳,说得也是事实,皮一夏稍微消了点气,但还是很气!
“一开始谁说要喜欢你了!你不经过我同意耍手段,就是很讨厌!”
经过你同意,还怎么耍手段……
她气得双颊微红,眼睛更亮了,像一只被激怒的小野猫,正踅摸时机准备扑上来挠他。
贺章握拳抵唇,掩饰嘴边的笑意。
“你还笑!”她发现了。
贺章连忙摆正了姿态,拖过她的手攥住:“别生气了……我错了。你说怎么罚,我认罚,行吗?”
皮一夏甩不开他,只好任由他攥着手:“你说的?”
“我说的。”他神色坚定。
皮一夏睨着他,终于松了口:“我要想想,怎么惩罚你。”
暂时过关了。
到清华的时候,不到十一点半,约好了在校内的餐厅见面,皮一辰和梁栋先到,点上菜之后,等了不多久,贺章和皮一夏就到了。
一见面,皮一辰就拉着她上下打量:“姐,你有没有被那混蛋伤到哪?”
“没有。”皮一夏柔声安抚,“就是被他拐跑一会儿,很快就被警察找到了,没受伤,放心吧。”
皮一辰恨恨骂了几句。两人又聊起成涛这案子的进展,一旁的贺章正在给皮一夏杯子里添水。
皮一辰见状有点蒙了。虽然他已经猜到了贺章和姐姐的关系,但亲眼见到自己的偶像,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即便不是对他,也让他产生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第一次吃饭时那种激动又紧张的感觉又来了。
“您好……Ethan。”皮一辰不大利索地打了个招呼。
贺章“嗯”了一声:“你姐姐没事,你专心学习。”
“好、好的。”
梁栋见姐弟两个聊完了,才和皮一夏打招呼:“皮皮,你没事就好,那天接到贺先生电话,我真是吓得不轻。”
月余再见,皮一夏对梁栋仍有愧疚,转念她又想,这种心态其实不对。梁栋人这么好,一定会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好女孩,她不应该太把自己当回事,这对梁栋也不尊重。
想至此处,她笑了笑:“对不住了,还有,谢谢你啊栋哥,多亏有你帮忙。”
这话说得客气,带着有意无意的疏离。
梁栋知道,她已经彻底路过了他。
沉默片刻,梁栋洒然一笑,端起杯子说:“碰个杯吧咱们,敬皮皮有惊无险,也祝你……和贺先生顺顺利利。”
皮一夏和皮一辰都端起杯子,同时看向贺章。两人都还记得上一次吃饭,这位大老板的冷漠态度。
皮一夏眼神里带着警告,看得贺章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缓缓端起杯子,和梁栋碰了一下。
以茶代酒碰过之后,四人开始吃饭,这一次,终于没有一个瘟神老板需要照顾,皮一夏吃得很开心,结束时,她以上厕所为借口,提前去结账,结果已经被梁栋提前付过了。
“栋哥,本来想请你吃饭谢你的,你干嘛提前结啊!”皮一夏有点不好意思。
梁栋笑笑:“你跟我见外什么。”
贺章淡淡道:“改天我做东,回请梁先生。”
“好。”梁栋客气点头。
四人在餐厅门前分开,贺章和皮一夏坐进车里,往校门开的路上,皮一夏忽然想起上一次来清华,是为了和梁栋讲清楚自己的心意,彼时她还酸楚地哭了一鼻子,被贺章冷声呵斥,命令她不许哭。
当时她只觉得这个人脾气又臭又硬,如今再看,似乎变了很多。
“Ethan。”皮一夏抱住他胳膊,笑眯眯叫他。
“嗯。”贺章偏头回视。
“没什么。”她说,“就想叫叫你。”
“开心了?”
“嗯。很开心。我好幸运啊!”
皮一夏的好心情,持续了一路,进入庭院大门时,她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点开看了看,她的笑容缓缓凝固,少顷转过头,看向贺章。
“怎么了?”他问。
“贺章!”皮一夏气势汹汹地嚷,“你又骗我!”
贺章一听这连名带姓的叫,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强装镇定问:“骗你什么了?”
“你给我好好看!”皮一夏将手机举到他面前。
短信是孙向前发的。他通过这两天的娱乐新闻,知道她和贺章在一起了,由于微信和手机号被她拉黑了,就换了个号码,给她打电话,她以为是骚扰电话,连续挂了两回,孙向前只好发短信来质问。
「上个月我接到贺章的电话,问那车玫瑰花的事,我还纳闷呢,他一大老板,管的是不是太宽了。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们是背着我早就搞到一起了啊?!那他妈干嘛告诉我你在餐厅吃饭,有病?!哦,你又背着他找别人,丫把我当枪使去搅局?我全明白了……大爷的,你给我接电话我要骂死你!」
贺章还没看完,孙向前的电话打过来了,皮一夏直接挂断,再次拉黑。
车子已经停到车库,皮一夏气冲冲下车,恨恨地甩上车门就走。
贺章急忙大步追上,拉住她手:“夏夏。”
“你别叫我!”皮一夏转头朝他喊了一声。
这一声出口,她也才意识到,是真的生了贺章的气,不是像在干果店发现桂叔时一样,那会儿虽然也生气,但隐约还有点窃喜,毕竟他做那些,是为了和她有机会相处,也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孙向前这事的性质不一样。
贺章怎么可以,为了打断她和梁栋的约会,故意让孙向前来搅局?
梁栋和孙向前打架,她真是吓死了,大晚上的又是劝架又是跑警局,最后还对贺章感恩戴德,谢谢他把梁栋捞出来,原来根本都是他下的套!
万一梁栋和孙向前真打出事了呢?
退一步讲,贺章怎么可以如此干涉别人的人生?
“你怎么这么霸道!你天生什么都有,就该什么都是你的吗?”皮一夏怒气冲冲地质问,“如果当时你没有插手,我和梁栋也许会走到一起……”
她这话只是客观陈述另一种被强行遏制的可能性,指责贺章独断专行,并没有其他意思,但听在贺章耳朵里,却是皮一夏对梁栋还有旧情,于是忍不住板了脸,沉声说:“你和梁栋不合适。不准再说这句话。”
他语气冷冽,听得皮一夏火冒三丈。自己做错了事,还敢这么嚣张,她气得眼都红了。
“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这个**独裁不讲理的坏蛋!”
贺章扯着她手,一把将人拉到怀里,狠狠吻住她的嘴。
这张可恨的,让他生气又不安的嘴!
皮一夏拼命挣扎起来,她手腕上的伤刚好,贺章不敢太用力,被她轻松挣开了。
“我不要你了!”皮一夏炸毛地喊了一嗓子,转身就跑出了车库。
贺章大步追出来:“夏夏!”
皮一夏边往大门方向跑,边转头朝他吼:“不许跟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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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