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贺夫人说要派车来接,皮一夏拒绝了,打车过去更自在。
去贺家的路上,她有点忐忑。
因为召见得太匆忙,她一时间想不到买什么礼物,索性就空手来了,反正贺家什么都不缺,而且,这不能算是一次正式的拜访吧。
她猜想,贺夫人是通过这次的绯闻风波听说了她,想亲眼看看自己儿子迷上的是个什么货色。
可她和贺章认识这么久,从来没听他提过父母,除了对贺董事长稍有了解之外,对这位贺夫人,可以说一无所知。
这要怎么投其所好?万一稍有不慎,被甩个几百万支票,让她离开贺章,怎么办?
带着这样荒唐的想法,皮一夏到了贺家位于二环里的独栋别墅。
贺夫人个子挺高,估计有一米七,容长脸,肤色白皙,身材匀称,穿着浅杏色真丝休闲套装,端庄优雅,带一点冷淡的气质。
贺章有点像她,不管是眉眼,还是身上那股冷淡。
“皮小姐,是怎么认识小章的?”
这是两人落座后,她问的第三个问题,也是个直击要害的送命题。
这时候,说的多不如说的少。
皮一夏温婉笑笑:“先前去西班牙出差,偶然遇到,我那时迷路,Ethan帮了我。”
贺夫人微微点头,端起杯子喝茶,一面提醒她吃菜。
这是一间小型的会客厅,装修得颇有古风。灰色地毯铺在正中间,上面摆着一套红木桌椅,有点宋代美学的细瘦韵味,桌上的白色细口大肚瓷瓶里插着一支黄色的花,对面的墙上掏了扇圆窗,一丛松枝从窗后露出来。
在这么美的屋子里,吃饭是一种享受,但她有点拘谨,嘴里应着好,筷子却不乱夹,只在眼前的两个盘子里打转。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贺夫人很关心她的家庭背景,然而这实在是不好说,说多了,怕吓到这位生活在光明处的阔太太,说少了,又显得不尊重,她只好避重就轻地讲了一些事实。
贺夫人应该看出了她的窘迫,转而开始问她同贺章的相处细节,这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一顿饭快吃完,贺章打了视频过来。
她一惊,下意识瞟了眼对面的贺太太,犹豫两秒,还是接通了。
贺章在开车,问她在哪。
“我在你家。”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你妈妈这。”
贺章登时皱了眉:“等我。”说完就挂了视频。
她放下手机才想起来,忘了问他,今天谈判顺不顺利。
“夫人,我可以刷一刷网络消息吗?”皮一夏问。
贺夫人淡淡一笑:“叫我阿姨吧。”
“好的,那您也可以叫我皮皮。”
得到她的允许,皮一夏忙打开微信,看有没有华森回购股权的进展报道。巧的是,正好有一个媒体速报推送弹窗。
@远望:最新消息,华森集团与银丰资本就股权一事达成最终协议。华森将以120亿美元回购银丰所持股份。
“哇!”皮一夏忍不住叫出来,笑盈盈说,“股权回购协议达成了!”
贺母淡淡牵唇:“是吗。”
她看上去兴致不高,皮一夏立刻意识到,她刚刚只顾着开心,忘了对面坐的是什么身份,此时不由得尴尬,忙收起手机,继续安安静静吃饭。
吃完饭,佣人过来把桌子收了,两人面对面坐着喝茶。
皮一夏有点拿不准贺母的态度,既不冷漠,也不热情,想象当中的狗血戏码没有上演,她一时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
是不是在憋更大的招呢?
“皮皮,你喜欢小章哪一点?”
贺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皮一夏顿时心生警惕。
来了!通常来说,这句话就是个引子,为了引出后面的“你们不合适,离开我儿子”。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好好回答。
喜欢贺章哪一点,这个问题也是有点把她问懵了,大概贺章被记者要求描述她的时候,也是这种感受吧,一时之间,找不到最合适的词来概括。憋了几秒,想出一句:“他很绅士,会照顾人。”
“会照顾人?”贺母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贺母陷入了沉思,表情有点严肃,皮一夏开始紧张起来。
是在想怎么开口提吗?
贺母不说话,她也不会主动说,眼观鼻鼻观心地喝茶,等最后的大锤落下。
贺章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跟我回家。”他一来就大步走到她身边,攥着她手腕站起身,朝对面椅子里的贺母说,“不要干涉我的恋爱。”
皮一夏忙握住他手臂,小声说:“没有,你误会了。就是正常聊聊天。”
贺母不动声色,对儿子并没有表现出母性的关爱,仿佛在看一个路人。
贺章拉着她往外走:“聊完了就回去。”
这一对母子太奇怪了,彼此间好像陌生人。
他们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贺母的声音:“皮皮,如果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要怎么说服我?”
她脚步一顿,转过头,与贺母对视,又瞟了眼贺章,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阿姨。”她忙开口,在贺章动怒之前,堵住了他的话,“您要给我一张支票,让我离开Ethan吗?”
贺母饶有兴致:“你觉得我给多少合适?”
皮一夏抿唇笑笑:“我觉得,您应该是在逗我。但如果您是认真发问,我就认真回答:我不会离开Ethan,给多少都不会。我也不会说服您,这是Ethan应该解决的问题,但我会和他一起努力,让您更加了解我、认可我。”
“如果我了解了,还是不认可你,觉得你们不适合呢?”贺母继续追问。
这种把一个问题追问到极致的习惯,也是一脉相承的吗?皮一夏忍不住抬眼看贺章,他的神色还是很冷,她悄悄捏了捏他的掌心。
放松点。
“如果您实在不能认可,那就没办法了。反正只要不是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我就不会离开他。”
贺章已经给了她太多底气,她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人的不祝福。
回去的路上,贺章一言不发,车里气氛有点沉闷,皮一夏默默看了他几眼,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开心,又有点犹豫,毕竟这是他家里的事,万一他不想说呢?
“一直看我做什么?”还是贺章先开口,抓过她的手攥在掌心。
皮一夏稍稍轻松了点:“你气压好低,我在想怎么给你打气。”
“想到了吗?”
皮一夏面无表情盯着他:“Ethan,你不准不开心!”
贺章忍不住笑出来,侧头瞥她一眼:“鬼丫头!”
“终于笑了。”皮一夏松了口气,“想和我说说吗?你和你妈妈,看上去很疏离。”
贺章淡了脸色:“她今晚给你难堪了吗?”
“没有!”皮一夏忙摇头,“你别误会,就是正常吃饭聊天。”
“嗯。”
皮一夏以为他不想多聊,也就不再问了,过了一会儿,贺章说:“没什么大事,我和爸妈关系没那么差,但也不算亲近。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是这样。”
父母爱情的故事很简单,成功商人爱上了曾为他手术的女医生,一个脾气温和,另一个性情冷淡,恋爱的炙热退去后,才发现彼此并没有那么合拍,但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两人都忙,也都骄傲,年深日久,夫妻间的隔阂越来越多,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冷。
“他们现在,各自心有所爱。”
贺章淡淡地说了一句,皮一夏有点惊讶:“那为什么不离婚呢?”
“牵扯太大,有集团,有共同所属的公司,还有我。”
“啊……”豪门的生活,是她不能理解的,“那你放弃美国的工作,回到集团,就是为了撑起这一摊事,让他们少点顾虑吗?”
贺章摇了摇头:“总要回来的。”
华森集团是贺董事长半辈子的心血,也是数万家庭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作为家中独子,他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顶级的资源,也一直很清楚自己要承担什么。
皮一夏抱住他手臂,轻声说:“要在以前,有富二代跟我说,总要回去继承家产的,我会觉得这人真凡尔赛,生在福中不知福。可是我见过你谈到热爱的事业时,眼里的光,也知道你掌这么大一个集团,有多紧绷和疲惫,所以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人不管有多少资产,都有不能如愿的事……”
气氛似乎更沉闷了,皮一夏仰头,下巴抵在他手臂上:“Ethan,我有点心疼你,别不开心了,我会陪着你的。”
贺章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别同情我,我也没那么惨。至少还有钱,很多很多钱。”
这句话又勾起了她对资本家的仇恨。
“哼!我又差点被你PUA!”
车已经停进车库,贺章下来,走到副驾边要抱她出来,皮一夏急忙制止:“哎呀你不要抱,我又不是残废了,现在脚都不疼了。”
制止无效,贺章还是二话不说,抱起人就走。
“……”
上楼时,皮一夏幽幽道:“我跟你在一起时间久了,会不会四肢退化。”
“不会。”贺章意味深长瞥她,“还可以做别的运动。”
一句话说得她脸热了,忙找别的话题,分散心思:“你在采访里说什么单方面认识我,到底什么意思啊?”
贺章微微挑眉:“你先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确定心意的?”
皮一夏装死,一进房间,拿上自己的换洗衣服,就往浴室跑了,还很机智地把门反锁了。
贺章嘴角含笑:“别洗太久。”
正说着,有电话进来,是林献,要汇报成涛的事。
“Ethan,成涛的公司远通汇达在员工关系和税务方面都有问题,目前已经掌握了不少资料,更详细的还需要时间补充,关于他个人,也找人去白鹤镇调查了……很丰富的履历,甚至可能涉嫌□□,现在正在和受害者沟通,如果对方愿意站出来指证,仅就目前掌握的证据,王律认为应该在10到15年之间,考虑到他有前科,量刑可能会更重。”
“知道了。”
“另外,关于案件的细节,王律还需要跟皮小姐见面聊聊,您看哪天方便?”
贺章忍不住皱眉。
他不想再让她回忆那天的细节,但这又是必不可少的步骤,想了想道:“约明天上午吧。”
“好的,我去跟王律沟通。”
电话挂断后,贺章下楼去洗澡,收拾完回来,浴室里没动静,他忍不住有点担心,敲了敲门:“夏夏,没事吧?”
“没事!”皮一夏扬声,“你不要打扰我。”
“……”很好,成了打扰她。
贺章无奈笑笑,转身去隔壁书房工作。
半个多小时后,皮一夏在阳台的玻璃门后探头,贺章正在开视频会议,视线扫到阳台的人,朝他招了招手。
皮一夏蹑手蹑脚地进来,指了指书架,自己去找书看。
这间书房整体是原木简约风,书架占了三面墙,一眼望去满满当当全是书,嵌入墙壁里,这么多书,难道他都看过吗,也太可怕了……
她随手挑了一本,窝到对面的沙发里看,不知不觉看进去了,连贺章什时候结束会议都没发现。
他走到沙发前,合上她手里的书,塞回书架上。
“欸欸,我忘了看第几页了,你让我做个记号啊……”
皮一夏要去拿,被他按了回来,两手撑着扶手,将她圈在沙发里。
“怎么洗这么久?”
“也没有很久吧……”她有点不好意思,手臂伸到他鼻子前,“你闻闻,香吗?”
“香。”贺章握住亲了一下。
“都没有闻……”
话音未落就被人扯到怀里,横抱起来,皮一夏搂住他脖子,凑到耳边小声说:“我脚不疼了。”
暗示的意味很明显。黑色吊带睡裙很明显。
贺章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抱着人回到卧室,塞进被子里,随后躺进来抱住。
“睡吧。”他说。
皮一夏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想翻身,却被拦在小腹的手臂困住了。
“为什么啊?”
贺章在她颈后亲了亲:“过了明天。”
她不满地噘嘴:“你是不是对我没兴趣了?”
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能感受到身后的力量,甚至还坏心眼地摸到后腰,想去逗他,被他一把攥住,送回了身前。
“哼!不来就不来!”
谁稀罕。
贺章低笑一声:“不是想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哦,对。”她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到底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