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章哼笑一声:“放心,守法和守德,在这两点上,我比你强一些。”
“……”
被人拿捏到这份儿上,真是太丢人了!人果然不能随便散德行,否则就会遭报应……哎。
皮一夏默默自省,肚子叽里咕噜响了一声,她猛地压紧小腹,瞟了贺章一眼……没看到他表情,人已经站起身往外走了。
所以她呢?就在这罚坐,等候老板的处罚通知吗?
皮一夏在客厅里坐了十多分钟,实在忍不住了,上个厕所可以吧?
她起身走出门,站在门外的短廊上朝右看,看见一个三面闭合的宴客厅,里面的陈设同样十分考究,中间摆着一张原木长条桌,和四张沙发椅。
但是人呢?
皮一夏茫然四顾时,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贺章竟然从屋子里出来了。这别墅的构造真令人费解,刚刚明明看见他离开屋子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一只狗。
非常可爱的博美,一身的白毛,蓬松得跟个圆球似的,耳朵尖尖,眼珠又黑又大。
“我可以去个卫生间吗?”她问。
“去。”
贺章把狗放下地说:“卫生间带路。”
狗狗吐着舌头,看了她一眼,欢快地往屋里跑了。
皮一夏满脸惊奇,忙抬腿跟上,在狗狗的带领下,去了卫生间……然后毫不意外地,再次被震撼了。
他家的卫生间,简直比她家整个屋子还大……内部的装修设计也是极尽舒适和贵气,还有一个大浴缸,完了不能直视浴缸。
皮一夏解决完紧急需求,又在狗狗的带领下,回到了宴客厅。
贺章正在摆餐具,桌上放着两个餐盘,里面有三明治和切好的水果,还有两杯牛奶。
“来吃饭。”他说。
狗狗欢快地摇着尾巴跑过去,挠他小腿。
皮一夏抚了抚肚子,没动。怕理解错意思。万一还想让她回客厅去罚坐,这句来吃饭,是对狗狗说的呢?
但狗狗不会跟他吃一样的东西吧……也说不好,富豪家的狗跟普通人家可能不一样。
她愣在原地,狗狗忽然又跑回来,挠她的裤腿,哎呀太可爱了……她忍不住弯腰抱起来,撸了撸毛,狗狗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傻站着做什么?”贺章皱眉。
这次听清楚了,皮一夏忙抱着狗走过去,在餐桌旁坐下。
“这多不好意思,让您受累了。”
贺章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下,两人面对面时,那种隐隐约约的压迫感又出现了。
皮一夏没动,贺章抽出湿纸巾,盯着她怀里的狗,一边擦手,一边说:“Oliver,下去吃饭。”
那只小博美就窜下地,跑到一旁去吃狗粮了。
原来他叫Oliver。
“好有灵性。”她一边搭话,一边学他的样子,抽出湿纸巾擦手。
贺章淡淡地“嗯”了一声,开始动筷子。
他吃饭的样子很专注,视线只盯着餐盘和桌面,不出声,也不东张西望,咀嚼得慢条斯理,只有在杯子搁回桌面时,才会听到一点轻轻的撞击声,手机就放在桌上,时不时有消息弹出,他也不看。
仿佛眼下只有吃饭这件事最重要。
搞得她也不好意思乱看,更不敢刷手机,只剩默默地想心思。
有时感觉他是冷硬的、凌厉的、睚眦必报的,但有时候,比方现在,又感觉他是沉静的、无害的,就像在巴塞罗那第一眼看见他时那样,任身边人来人往,他独自静坐,毫无攻击性。
“我脸上有饭?”
他的视线突然隔着餐桌眺过来,皮一夏瞬间回神,忙低下头吃饭。过了一会儿,Oliver从餐桌下跑过来,窜到她腿上,两只前爪扒着她胸前的口袋,嘿嘿笑着朝她吐舌头。
“Oliver。”她丢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拍拍手,抓起它两只前爪晃一晃,“你几岁了?”
Oliver“汪”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她的问题。
“两岁。”贺章说。
“哦……你想跟我玩吗?”
贺章吃完了饭,餐具收在盘子里,盯着对面的一人一狗瞧。
女孩满脸笑意,露出整齐的贝齿,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和之前见到的笑都不一样。之前笑是装乖的、狡黠的、虚伪的……这会儿的笑容似乎才是真开心,像这个季节的阳光一样,把这座寂静的庭院染成了暖色。
“嘿!Oliver,不能摘哦,兔子会不高兴。”
“你想问它叫什么?叫招财……呐,小熊也给你玩,它叫进宝。”
贺章:“……”
“欸……别扯我头发。”皮一夏抓住Oliver的爪子,凶巴巴威胁它,“再扯我薅你尾巴!”
Oliver根本不怕,又扑过去舔她的脸。咯咯的笑声、狗叫声和人叫声吵成一片,这庭院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皮一夏跟狗玩了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太吵了,忙噤声,抬头看了贺章一眼,他正盯着她,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她有点局促,把Oliver抱下地,站起身说:“我去洗碗。”
这时,李桂穿过庭院走了过来,恭敬地站在廊下,似乎在等贺章。
贺章朝院里扫了眼,视线转回说:“我想好了,怎么帮你诚心道歉。”
皮一夏神色一怔:“您说。”
这顿饭吃得太愉快,她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来还债的。
“家里的花匠要请假,我需要一个打理花园的人。”贺章说。
皮一夏满脸茫然,等他接下来的话,但是没有了。所以,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让她来代替花匠,帮忙打理花园?
她用眼神表达了疑问,贺章眉峰微挑,以表情作答。
“……”多说一句话会死是吧。
皮一夏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说白了就是代替花匠干一天体力活还债嘛,可以,但问题是……
“我不太懂养花,万一把您的花搞死了怎么办?”
贺章朝院子里抬了抬下巴:“桂叔会带你。”
“那可以。”皮一夏边收拾餐具,边兴冲冲地朝外喊了声,“等我一下啊桂叔,我洗完碗找您!”
“不着急,皮小姐。”桂叔笑着应。
皮一夏端起盘子说:“我赶快收拾完,跟桂叔学一下。”眼看麻烦有望彻底解决,她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不少,“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今天一定把活给您干的漂漂亮亮!”
“今天?你似乎误会了。”贺章说。
“误会什么?”
皮一夏心头闪过不详的预感,脸上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
“桂叔的工作是每周过来两天,周三和周六。他接下来要请长假,预计三个月。”
“……”
所以这意思不会是,她也需要每周来两趟,在他家做三个月的工人吧?那她周三的正经工作怎么办?周六的兼职搞钱计划怎么办?她的房贷怎么办?!
不过就是小小地戏弄了他一次,贺老板这是不想让人活了啊!
皮一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地将盘子放回桌上:“我不干!”说着双臂抱胸,气吞山河地坐下去,一双大眼睛里火星四溅。
“我承认,一开始骗您是我不对,但我也道歉了,之后是您自己掉头回来,如果您不回来,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这一项上你情我愿,咱们扯平。之后我……冒犯您,即便有错,也没那么严重吧!让我干三个月免费长工,我周三不要上班的吗?周六不要休息的吗?我觉得您的惩罚太重了,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所以我拒绝!”
本来以为,无论如何今天就能彻底解决了,以后再也不用看贺老板脸色,谁知还要再忍受三个月。
凭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她可以想象,这三个月一定不会好过!这种时刻提心吊胆,等着重锤落下的感觉太煎熬了。
而且还要打乱她的工作和生活节奏,就算他是老板又怎么样?大不了,辞职不干了。就不信凭她的能力,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哼,死就死吧,长痛不如短痛。
皮一夏扬着下巴,偏头看外面:“您痛快点,开除我吧!”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说过最硬气的一句话。心里不是不虚的,但输人不输阵,气氛到这了,话就得这么说!
可是不会真的被开除吧,不行还有房贷……她微微转回头,眼角余光斜着对面。
贺章好整以暇,两指托住下巴,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一手缓缓撸着腿上的雪团子。
“说完了?”他的语气凉凉的。
“……说完了。”她有点底气不足,但依然梗着脖子。
“你在工作里,也是这种风格吗?”
完了完了……这是老板要训话了。
皮一夏缓缓转回头,脊背挺了起来,松开环抱的手臂,双手交叠在腿上,一副好员工的模样。
贺章冷脸道:“不问清需求,也不等人说完,仅凭自己的臆测下判断、做决定,发现与自己所想有出入时,再愤怒改口?”
“我……”她下意识想辩解,又不知道怎么说。
什么叫不问清需求,需要她问什么?不等人说完,您倒是快说啊!
她一脸不服气,刚才愠怒泛红的脸又白回来了。
“我说需要一个打理花园的人,你的第一反应不是问打理多久,难道你认为自己犯的罪,干一天体力活就赎完了?”
“……”
犯罪……这个词她可以自己说,他也这么说就有点夸张了吧!还有,哪个正常人的下意识反应不是一天啊?!
“我说桂叔请假三个月,每周三和六来两天,你的第一反应不是问清楚,这三个月是有偿还是无偿,周三需不需过来,就自以为是地觉得,我要让你干三个月免费工?”
“……???”
难道不是吗?还可以问有偿无偿的吗?这三个月不仅有钱拿,周三还不需要过来吗?!
皮一夏震惊了:“这是可以沟通的吗?”
贺章声音更冷了:“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个蛮不讲理的黑心资本家?”
……不是吗?
皮一夏惊惧又茫然。抿了抿唇,默默低下头:“您也没说清楚需求嘛,老这么一句一句地往外吐,那谁知道还有商量的余地。”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贺章眼里掠过几不可察的笑意,开口却依旧是凉凉的语气。
“你在质疑我沟通的方式?”
“不敢!”她猛地摇头,眼神坚定热切。
对不起贺总,是我草率了,您是老板怎么说话都对。
“所以……需要我怎么配合嘛?”她问。
弱弱的语气,配上那张无辜的脸,贺章莫名有种欺负孩子的不忍,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身上的凌厉之气泄掉几分,再开口时,语调添了几分随和。
“这三个月,按照桂叔的工资标准,时薪200。每周六你需要过来一天,周三……下班后没事就过来,两个小时。有问题吗?”
“!!!!!”
时薪200!跟她的正经工资差不多!在富豪家里养花这么赚钱的吗?!贺总,我能辞职在你家养花吗?这还能有什么问题啊我愿意干一辈子!欸不对……
“万一我周六有事,或者要加班,来不了呢?还有周三,下班后如果不过来,会扣工资吗?”
贺章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周六来不了,那就周日来。周日也有事,就顺延,原本的三个月,变成三个月零一周,这样清楚吗?”
“清楚了。”很合理。
“还有周三,下班后如果实在赶不过来,不会扣工资,但花可能会出问题,这个凭你良心。”
“我一定尽量过来。如果周三不行就周四!”
就是天上下刀子,她也会帮贺总把花养护好!天选牛马皮一夏,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打工魂!
贺章嘴角克制不住地一勾,续道:“在这里工作,有工作餐。但用餐时间不固定,用餐标准也不固定,有什么就吃什么。有问题吗?”
“!!!!”还管饭?
皮一夏双眼圆瞪,“腾”地站起身:“从哪天开始算,今天吗?就今天吧,我准备好了!”
“坐下。”贺章皱眉。
“……哦。”
“前面说的都是你的权益和责任,接下来还有奖惩规则。”
“……”
好的是她忘了,干不好还有惩罚。就说嘛,天上不会掉馅饼,大招还是要来了吧。
贺章端起桌上的茶壶,捡了两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上水,推到她面前一杯。
皮一夏心脏提了起来。
这个架势,是要长聊?
他喝了口水,漫不经心撸着腿上的狗子,两指掐捏着人中和下巴,似乎陷入了思考。
……看来这个奖惩的机制很复杂啊。
皮一夏默默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他不说,她也不问。
按照目前定下的时薪,她已经十分满意了,因此并不期待奖励,更不希望有惩罚。
谁知这一等,又等了足足十分钟。直到杯子里的水见了底,贺章才开口。
“奖励还没想好,惩罚……按照错误的严重程度,从你的时薪里扣。有问题吗?”
“……”她敢有什么问题。
这种只说惩罚不说奖励的机制,还说自己不是黑心资本家……但是算了,总不至于干了三个月,还要倒扣工资,赔他钱吧?!
有这个可能!毕竟,让她干花匠这事,本来就是一个惩罚啊!
“贺总……”她现在进入了应激状态,完全忘了家里的称呼,“那个,我就是问问啊,应该不至于扣光工资,还要倒找您钱吧?”
“你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信心?”贺章反问。
“有信心!我超好学的,对自己很有信心……”只是对您没信心,“不过,桂叔是按照什么机制奖惩的呀?”
贺章握杯子的手一顿,抬眼:“你跟他一样?”
“……”
不一样。她是来还债的。有点钱拿就不错了。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园子里有不少亚热带花卉,在北方生长不易,需要注意养护,你好好跟桂叔学。”
“好的贺总。”皮一夏乖巧作答,扫见他眉心的波澜,忙又改口,“贺先生。”
“嗯。去吧。”
皮一夏忙站起身,抬脚就往厅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蹙眉转身:“贺先生,您开的条件还算优厚,为什么不找一个专业的花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