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找到炮叔的魂魄。”
“最直接的就是找地狱道,不管是正常死亡还是被害身亡,阴司都应该记录在案,不在地狱道,就是他们失职。”
易修明白张悬黎的意思,炮叔死亡这件事正好可以充当导火索。
“只要是有人做了什么,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易修断言道,说完朝王谋道,“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王谋方才听张悬黎一番话说的一头雾水,但深知张悬黎不是一般人,此时听易修这么问,忙道,“我已经给喻队长打过电话了,他可能暂时没空过来。让我安排人把湖水抽干仔细排查。”
易修对于这次王谋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扔了烟头道:“我去看看炮叔家里的情况。”
张悬黎知道易修是对炮叔有所怀疑,毕竟昨天夜里他会忽然上山,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甚至有可能是有人将消息告诉了他,他才会出门。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王谋只得道。
炮叔家住在村子的西南方向,距离湖边不算近。易修到了二层小楼的楼下,见门口放着一把小凳子,大门也是敞开的。
易修敲了敲门,问:“有人在家吗?”
没人回应,易修倒是没觉得奇怪,一来炮叔家此时只有一位长寿的老奶奶一个人在家,年纪大了耳背也是常情;二来他们村子里常常夜不闭户,白天门口人来人往,开着门那就更正常了。
所以,易修三人没有犹豫就进门了。
屋子里收拾得很整齐妥当,可是小楼一楼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般各家各户都会把上了年纪的老人安排在一楼住,没道理炮叔会把老奶奶安置到二楼去。正觉得奇怪,易修就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
易修近来对这种感觉特别敏锐,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悬黎也忽然顿住,看向堂屋中香案上的香炉,里面正插着三炷燃着的香,显然是不久前才插上的。
张悬黎站定了四下仔细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是多心了?
易修决定上二楼去看看。
一上二楼台阶,易修便觉得胸口郁闷,他心脏没来由跳得飞快,有一种古怪的预感。
易修暗自镇定了一会儿,迈上最后一级狭窄的楼道。
二楼是宽敞的大厅,大厅西边放着供桌,上面点着香烛。
易修顿时惊讶地张了张嘴。
村子是有祠堂的,宗亲的灵位全都供奉在祠堂里,有专门的人看守,但面前俨然就是日日祭拜的样子。让易修惊讶的是,最前方摆着的灵位竟然是炮叔的!
炮叔昨晚出事,怎么可能家里已经供奉着炮叔的牌位呢?!
王谋顿时睁大眼睛,指着那牌位道:“刘新民不就是炮叔的大名吗?!”
易修和张悬黎对视一眼,都觉得疑惑不解。
张悬黎看着供桌上蒙着一块红布,红布下不知盖着什么东西,他轻轻将红布掀开,露出一尊古怪的木雕神像来。
这尊神像不同于易修曾经见过的任何神像,大部分人信奉的神明要么慈眉善目要么庄严肃穆,能排忧解难。但面前的这座,却让易修觉得极其的狰狞,甚至是煞气腾腾。
易修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这个村子一直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一脉相承,竟然都在信奉魔神!
守山人严老爹的突然病逝已经让这些封建遗留走到了尽头,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些秘密了。而炮叔家里的老奶奶显然和许多老一辈的人一样,他们顽固地相信着自己一辈子信奉的东西。
这大概也是炮叔游移不定的原因。一方面想要有一个后辈承担些什么,另一方面又害怕那些未知的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意。
三人转身来,诧异地看向老人出现在身后,竟然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老人极其枯瘦,正拄着拐杖,缓缓走上前来。她枯槁的双眼恶狠狠紧紧盯着他们,满是皱褶的脸皮耷拉着。
据易修所知,炮叔家的老奶奶已经超过一百岁了。
易修回过神来,立刻换上一脸笑意,“祖奶奶,我是易家的老大易修,您认得我不?”
老人眼神森冷至极,充满怨毒地看向易修,直让易修感觉脊背发凉。
只听对方冷冷地回道,“把红布盖上,到里面来说话。”
易修连忙照做,然后跟着他进了里屋。屋子里都是些老旧的东西,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老奶奶抿着干瘪的嘴唇盯着易修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说:“你们对魔神不敬,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奶奶,你说的魔神是什么?”易修并不介意这直白的诅咒。
老人坐在一个老旧的藤椅里,干枯的手指了指西边,“只有虔诚侍奉魔神,葬王村才能延续下去。观音湖原来不叫观音湖,叫镜湖。你们破坏了供奉魔神的祭品,所以魔神就会自己出来了。我儿不听我的话,我知道他早晚会死,我们都活不了了。早晚大家都要沉尸湖底了。”
易修静静听着一阵不适,见她停下来,忍不住问:“祭祀祈求什么呢?”
老人盯着易修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请个野鬼挡灾挡难,就能得到赐福,长命百岁。你们偏偏要惹怒魔神,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老人一脸怨毒和愤怒,使她苍老的脸看上去极其狰狞。
易修顿了顿,“那……是您让炮叔去观音湖的?”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说完,对着易修摆了摆手,“。”
易修感觉到深深的恶意,永世不超生的夭折婴儿,面朝下的女尸,替命的孤魂野鬼,还有陪葬的人……
就是为了长命百岁,所以心安理得。
易修默默握紧了拳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老人一眼,然后说:“没有什么魔神,魔神就是这个村子里世代延续杀人祭祀的你们。”
老人神色微微一动,忽然像是被戳中了痛点,将手里的拐杖扔向易修,表情犹如恶鬼。
易修没再理会,快步下楼。
王谋诧异地看向易修,平日里易修待人接物都有礼有节,脾气性格都很好,却没想忽然对这百岁老人发起了火。
张悬黎也不由有些失神,跟着易修身后,默默看着他。
易修看着外面的阳光,才深吸一口气道:“整个夜雾山上数百口棺材,不知有多少是被祭祀偷偷抓来活埋的人,专门炼化恶鬼饲养邪魔外道,就为了多活几年。果然是活人比鬼可怕。”
张悬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背,“这里的人,多多少少受到了煞气的影响,容易滋生心魔,做出一些失控的事情。”
易修脸色铁青,知道张悬黎说的是什么。
岳临渊吸收了世间多少怨气和煞气,虽然被几千道禁制封在地底,但也足够在漫长的岁月里影响这里的人。
尤其是人类对于长生不老的向往,自古以来都是无法抗拒的终极梦想。
他们重新回到湖边的时候,正见湖边起了争执,见到易修后,聚集的村民愤怒地拿着农具就要冲上前对几人动手。
易修快步上前拦在前面,大声道:“大家都冷静点!有什么不能说,非要动手的?”
不管怎么说,易修在村子里这大半年还是颇有些口碑的,于是动手的人都停手了,众人怒声朝易修声讨道:“就是年轻人不信邪,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村子里才天天死人!谁敢再破坏村里的风水,我们就要跟他拼命!”
易修听明白了这些来闹事的村民们的恐慌,恐怕所有人都担心下一个出事的就是自己。
易修沉声道:“你们是认为不做什么就不会出事了吗?如果警察同志不能查明死因,是不是对大家的不负责任?不瞒大家所说,昨天晚上我是跟炮叔一起出事的,我捡回了一条命。”
莲婶忙道:“昨天晚上我们亲眼看到易修忽然倒在路上,那个跟张大仙他们一起上山的小丫头把易修救回去的。”
跟在莲婶身后的熊繁脸色惊疑不定,听到莲婶这么说顿时惊讶地看着易修。
“不想死的,就放下手里的锄头。最近都关门闭户,晚上不要出门。”易修不耐烦地朝众人摆了摆手道。
众人将信将疑围在一边,窃窃私语,就是不肯离开。莲婶只好将昨晚村里人录下来的视频拿给众人看。
易修也懒得再管他们,跟着民警过去查看正抽着水的湖里。
不多时,罗罗终于睡醒了过来了,还化好了妆,谁知一到湖边就被一群大叔大婶围了起来,求他透露点驱邪的法宝。
罗罗顿时吃了一惊,把随身带着的驱邪符成本价都卖了,一张三十。
要知道这年头想要推销一张这玩意有多难。
罗罗终于将村民打发走,才凑到易修身边道:“水还要多久才能抽干?”
“水泵是架上了,可是抽了这一个多小时了,水面一点也没下降,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抽干看到湖底?”王谋啧了一声,担忧地看向观音湖道。
湖水中插了一根竹竿,上面系了一根红绳,正好在水平面上。乍一看,水位确实没下去多少。
再看湖边三台大水泵,呼呼运转,哗哗的水声不绝。十几亩的水塘一个大水泵一晚上能见底,这么三个大水泵一两个小时不可能看不见一点动静。而且观音湖也并不大。
易修心生疑问,难道是这里地势低?地下水上来了?可是这里地势平坦,就算有地下水经过,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水量。
他忽然瞥见水下翻起几个气泡,一股股黑水顺着水泡涌出水面,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水底搅动着。
难道是抽水,惊动了湖里的鱼?
众人顿时都围过来,看着水底黑水涌动。
易修顿时面色变得苍白,急忙朝王谋道:“暂时都不要待在湖边,你带他们走,我跟张大仙留下!”
罗罗听到这话,顿时和张悬黎同时朝易修目光所在的地方看去,果然,随着黑水涌动冒出一些黑雾,在水面铺展开来,朝四周围散去。
张悬黎急忙将布袋中的一截拇指粗细的香拿出来点着,一阵青烟随着香被点着而迅速升起,张悬黎口中念念有词,那烟雾便朝周围飘散开去,似乎竭力阻挡着那黑气扩散的方向。
那边王谋看这情形顿时吓了一跳,也不敢耽搁,将湖边的村民全部疏散,村民们看着黑气笼罩的观音湖,顿时惊恐逃窜。王谋等人便守在村口等着。
过几分钟的时间,湖面上已经集聚了冲天的滚滚黑雾,眼看着张悬黎的烟雾就要控制不住了。
张悬黎转头去看变成如同墨汁一般的湖水,水面上已经漂浮着一大片死去的鱼虾尸体,散发出阵阵剧烈的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