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修忽然出现在太平间这件事很快在医院传开,这件事情大概因为怕影响不好,医院给压下来了。
易修一觉醒来,医院保安过来问过一次他的事情。
因为可以很顺畅的说出自己的事情,而且长得斯斯文文,说话也逻辑清晰,有礼有节,并没有被为难。
易修看着也并不像是来医院偷尸体的不法分子,但他也没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医院既然不打算向警方报案,易修自然也松了口气。因为这件事,他不想惊动身边任何人。
但医院的监控没有拍到易修是怎么出现在太平间的,这事情就变得极其诡异。
一个名叫韩雨的精神科医生仔细端详了易修一会,这让易修感觉到很不自然,看着这位韩医生的眼光也有点莫名地排斥。
“你叫易修?”
易修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是的。如果您有什么问题要问的话,保安已经询问过了。我确实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
韩雨却并没有介意他的话,而是微微一笑,一副了然的样子,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意外。
易修看着韩雨关上病房的门,坐到他床前的凳子上,若有所思开始打量着他。
这间病房的其他床位都空着,易修的床位靠着窗。
易修浑身不自在,搞不清楚面前这个奇怪的白大褂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叫韩雨,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其实你的事情我倒也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没什么。”
易修愕然,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什么意思?”
韩雨笑了笑,耸了耸肩,凑到易修耳边,轻声说了句:“你撞鬼了。”
易修浑身一颤,韩雨站直了身子,抱着胳膊看着他,“不过,你反应还不错,既没有惊惶失措,也没有精神失常。”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遇到了太多离奇的事情了,而且还都发生在今年,实在是流年不利。
易修自嘲地想,见识得多了,大概这方面的阈值会变高。
“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韩雨问道。
“没有。”易修并不想跟面前这人深入说什么,如此刻意过来说这番话,很难不怀疑他的出发点。
韩雨笑着说,“我以为你对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多少会有点好奇的。”
易修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平间?”
韩雨神秘地笑了。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非常不好。
“以后你也许会知道的。”说着,韩雨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起身道,“很高兴见到你,虽然你可能不太高兴见到我。”
易修总有一种感觉,这人认识或者听过自己,才对他的事情感兴趣,专程过来看一眼。
易修轻出一口气,“我的一位朋友现在不知道人在哪里,如果可以,我想现在马上离开。”
韩雨点了点头,从胸口的荷包里拿出笔和便笺本,在上面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易修。
易修犹豫着接过来,抬头看着韩雨。但是韩雨并没有向他问起他的信息,而是说:“需要我送你吗?”
这里是市里最大的一家医院,距离易修的家有些距离,打车回去要一个半小时。易修摇了摇头。
对于韩雨这个人,易修说不出的奇怪,作为一个医生,他对这件事似乎很有兴趣,和一般人的敬而远之的心态恰恰相反。
他好歹在外面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每个人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有他自己的目的,至于会不会损害别人的利益,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况且易修现在急于想回去看看情况,尤其是要立刻找到张悬黎。
易修的医药费和病床费都是韩雨垫付的,他身上什么也没带,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到了下午。
易修一下车就看到家门口聚集着好几个人,看到他走过来,都吃了一惊。
莲婶嗓门最大,大老远看见他便叫道:“是易修!这不是回来了吗?”
易修顿时有些明白了,脑子一转,定了定神,就带着满脸的歉意上前打了个招呼,一群人七嘴八舌,易修也听出个大概。
他母亲找不到他的人,电话也关机,急病了躺在镇上诊所里打吊针,村里几个干部知道这事,赶紧张罗人去找,谁知到了下午自己回来了。
易修就给编了个幌子,说是半夜里急性胃炎犯了,一个人跑出去了,怕父母担心,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情就回来了。
炮叔听易修这么说,就把众人赶回去,临走前一脸阴沉看了易修一会儿,交代道:“这件事还是别让你妈晓得,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别半夜出门,七月半里容易出事情。你要记得。”
易修忙点头,看着炮叔走远,才回神,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倒是还真没注意过,这都到了七月半了,难怪最近不出好事!
说来,鬼月里禁忌太多了,村里的老一辈知道得比较清楚,到了易修母亲这一辈就淡了,很多老祖宗的说法也都不讲究了,何况是易修在外读书工作这些年,也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
经炮叔一说,易修倒真有点后怕。
他一边心里头惴惴不安,一边往屋里走,他不换身衣服不行。
他家里大门开着,堂屋里没人,他叫了两声,都没人应,等走到后院,顿时吓了一跳。他父亲正坐在院子角落里一动不动。
“爸,我回来了。”
易修老爹回过头来,看到是他,脸色也变得有些奇怪。易修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感觉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你去哪里了?怎么穿的医院的衣服。”
易修心里忐忑,把刚才编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说完,他就见父亲直直看着他不说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神情也很古怪。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说:“他们都说你肯定是进了鬼门。你说你出去,大门拴着你从哪里走的?”
说到这里,易修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门都是关着的,他要出去只能从院墙上翻出去。可是他自己编了谎话说是自己肠胃炎,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不从大门走却去翻墙?
易修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一下子也就说不清楚了。
易修父亲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沉声问道:“你给我老实说,你去哪里了?!”
易修吓了一跳,连忙道:“真在医院,就是不想您跟妈担心。”
易修父亲看了他一会儿,没从他眼神中看出做了亏心事的表情,神色才稍稍好看了点,便阴沉着脸转身往屋里去了。
易修心里七上八下,上楼换衣服,走到门口,忽然就停住了脚步,心里慢慢泛起惧意来。他的那间屋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张悬黎进了屋子就不见了,而他自己却又莫名其妙出现在停尸房里?
这不能怪易修胆子小,而是这屋子实在是有蹊跷。
易修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还是太阳毒辣的大白天,稍稍安了下心,定神走进去。屋子和他昨天夜里的时候一样,被子还凌乱的散在床铺上。
换上衣服之后,易修有些恍惚地抬头看了看那夜里出现鬼脸的房顶,那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看不出能藏什么东西。
但易修就是没来由觉得心里发毛,不敢再多想。他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摸出那张叠成三角形的符纸揣在怀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一摸脖子,顿时一惊。
脖子上的水滴吊坠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那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像张悬黎说的那样,能挡一次灾,但毕竟现在还是能在心理上给他一点安慰的,可惜,他甚至都不知道东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易修下楼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他父亲正坐在楼底下抽烟。
“我去接妈回来。”
父亲点了点头叮嘱道:“快去快回,别在外面耽搁。”
易修一愣,他这么大的人了,从前都没叫爹妈操过心,怎的现在不放心起来。转念一想,这段日子确实发生许多怪事。
易修应了一声,转身骑上小电驴,直往镇上的诊所去了。
易修母亲看到易修的时候,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还有些语无伦次。倒是真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大,易修只能安慰着给他解释,让她安心。
易修母亲眼睛里都是血丝,不知是不是哭过了,这也着实有点不可思议,太小题大做了些。
吊瓶里还剩一半,易修借着出去买瓶水的空档,去了一趟棺材铺。
棺材铺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外面的铁质拉闸门也锁着,看样子里面并没有人。易修心里的不安开始放大,张悬黎是个奇人,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出事。
但目前为止,易修脑子里都是一团乱,想不出一点头绪,也只能先安抚了家人再等等看情况是怎么样。
易修母亲吊完了水跟着易修回家,精神好多了,开始不停絮叨。
“你出门一定要跟我们说说,不然妈怎么放心得下?”
“知道了妈。”
易修的父亲却比往常更加沉默,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天晚上,易人杰就带着弟媳回来了。弟媳微微长胖了点,皮肤比之前更白皙了些,小腹微微隆起,还不是太明显。
易修让自家母亲去休息,自己下厨,大汗淋漓做了一大桌子饭菜。
吃了饭,弟媳跟着易修母亲上楼收拾屋子,易修坐在院子里抽烟,易人杰坐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吃西瓜,边吃边问:“最近家里还好吧?我听莲婶说村里最近不太平。咱妈是不是身体也不舒服?”
易修想着这事还是不好叫小两口担心,就笑着摇了摇头,“村里人迷信,哪有哪些事情?最近天热,妈年纪大了,本来就不该大太阳底下跑到果园去。”
易人杰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接爸妈去我那儿住……小鑫肚子慢慢大了,爸妈也可以过去照顾他,我白天上班不在家,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可妈总放不下果园。我说,要不咱家把果园租给别人种得了?”
听到这话,易修倒是有些吃惊。易人杰小两口住的那栋小别墅还是老丈人给弟媳的,爸妈过去住不知道好不好,万一生活上和年轻人有些矛盾,反而影响两代人的感情。
“过两年咱们村可能要大改革了,到时候爸妈想做事也没事做了,果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就安安心心过你的小日子吧。”
易人杰看了看他哥,脸色不太好,“哥,你自从当了这村支书事情就多,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全来找你,爸妈天天听着这些事情,都变得神神道道,天天担心你。小鑫特别善解人意,也愿意接爸妈去城里养老,看个病什么的也方便些。”
易修听到这话,自觉也有些理亏,只得道:“这样吧,爸妈你先接过去住几天,要是他们住不习惯,我再接回来。下个月我准备牵头开个公司搞土特产农副产品,到时候也要忙起来,你接他们过去住一阵也好。”
易人杰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一愣,但转念一想,也是件好事,便笑了笑道:“老弟刚结完婚,没钱支援你,不过我可以给你当苦力!”
易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咱们家的果园算你股份。”
易人杰也不客气,“那当弟弟的可不客气了!”
聊完回房时,易修感到一阵抗拒,他现在很害怕进自己的屋子,总觉得那里是另一个世界,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很可能不在自己家里了。
他开着灯,在房门口站了五分钟,这才拿出张悬黎给的那张符,现在他都随身带着这东西,由不得他不信邪。
屋子里还是老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弟弟弟媳就睡在对头的屋子,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