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夏夜里夜空晴朗,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之后,易修拉开窗帘,月光就这么水一般地流进屋里。
那只黑猫舔好了毛,踩着猫步跳上窗台,支棱着耳朵看了看窗外,然后回头来看着易修。
易修愣住了,忽然觉得这猫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它就这么站在窗台上,看看外面看看易修。
易修明白了,它这是想出去外面,便抬手拉开纱窗。
黑猫果然利落地从窗台跳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顺着墙根消失在夜色里了。
易修看了看开着的卧室门,想必这只猫是从正门进到房里的。
睡了一觉,门竟然是开着的。
究竟是谁开了自己的房门呢?
进屋睡觉之前,易修非常肯定自己是关好了门窗的,因为夏夜里太多蚊子。
而且他屋中开着空调。
易修顿时脊背一凉,这只猫会开门的概率太低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刚才那东西进了屋子,并且开了门,就躲在吊顶上,刚才那会儿,到底是跑掉了还是躲在这间屋子里呢?
这种未知的恐惧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显得更加折磨人。
看那只黑猫的反应,易修只能安慰自己那东西大概是走了吧。
忽然从身体里泛起一股疲惫感。
近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很奇怪,明明从前并不是这种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的体质,究竟是什么原因会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情?是什么让他频频看到那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呢?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敲在窗台上,易修转头一看,张悬黎一脸被人欠了八百万不还的表情在窗台外面看着易修,身上正正经经穿着件黄大褂,身上还背着他那个黄布包。
三两步走过去,易修开了阳台上的门,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低声问:“你怎么上来的?”
“爬上来的。”
易修看了眼高高的围墙,勉强笑了笑,指着屋子里问:“我这屋子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张悬黎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你屋子里没不干净的东西才不正常。”
易修一愣,“什么意思?”
张悬黎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罗盘来,就往楼下走。
易修只得跟上去。“停电了,小心楼梯!”
张悬黎摇摇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得见,倒是你,跟过来做什么?”
易修被说得哑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也好让我放心。”
“你不相信我?”
“不是……”
张悬黎打断他还待说下去的话头,冷冷地看着院子里的那口井,伸手就去搬井盖儿上的大石头。易修连忙自告奋勇。
井盖儿打开,里面顿时向上腾起一股寒气,易修忘了拿手电筒,于是转头看张悬黎下一步要怎么做。
只见他踌躇了一会儿,绕着水井转了半圈,手里的罗盘内外有三圈,和易修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有些相似,但是上面密密麻麻的图案和刻度却非常复杂。
但是张悬黎却并没有低头去看手上的东西,倒是易修一直帮他盯着内外三圈罗盘转动的方向和顺序。
张悬黎倒是不急,转头到另一边观察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碗,比画了一下位置放下,然后盘膝坐下,从怀里掏出几张黄符来。
易修看不出这张符纸和之前的有什么区别,但是张悬黎似乎不怎么紧张。他食指放到嘴边沾了点唾液,在符上轻轻这么一点,符纸就像被钉在墙上一样悬在了半空中。
易修看得瞠目结舌!张悬黎确实是高人,这么近的距离看到第二次,依旧还是觉得很夸张!
张悬黎不以为意,翻手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嘴里低声念了句什么,符纸打着旋儿烧着了,纸灰一点不落地落在了瓷碗里。他又从布袋子里掏出一只玻璃瓶来,倒进碗里的时候,一副肉痛的表情。
这让易修更加好奇这是什么东西。玻璃瓶上看不到什么标示,里面的液体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和普通的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张悬黎端着碗站起来,走到水井对面的树桩边,将符水顺着树桩浇了一圈。
易修屏住呼吸,静静看着倒下符水的地方,张悬黎打了个响指,噗的一声,树桩就着了火,只是火光带着点蓝紫色,散发出奇怪的香气。
树桩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朽了。随之而来的竟然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易修心里好似被狠狠刺了一下,心惊不已。
张悬黎看着火光慢慢褪去,将那只倒空了的玻璃瓶放在树桩上,蓝紫色的火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全往玻璃瓶里流动。到最后,凝成了一股白色的烟。
张悬黎眼疾手快,易修还在发怔,他已经迅速将玻璃瓶塞住收进了黄布包里。
“这……这是什么东西?”
“你们家这院子不光风水不好,还特别容易养精怪,我看这井还是填了得好。”张悬黎又拿着罗盘往易修那栋小楼里走,边走边说,“你知道槐树的槐字怎么写吗?”
“一个木一个鬼?”易修迟疑地看着他,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最早的时候,是没人会把这种树种在这里的,只不过后来的人越来越无知。槐树易生鬼,所以当初让你砍树的时候撒黑狗血。可是这东西看样子有点道行了,最近还能出来吸取精气了……”
说到这里,张悬黎脚步顿了顿,转头问易修,“你从前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易修摇了摇头,“我记事很晚,七八岁之前的事情都没什么印象。但是从我记事开始,似乎并没有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以前也没见过这些东西。”
张悬黎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我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易修忙点了点头,“我看到我屋里的天顶上有一张怪脸,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被一只黑猫惊醒,就看见那东西长着满身疙瘩,出现在我房间天花板上。而且……这东西似乎还会开门。”
张悬黎猛然回头看着他,“会开门?”
易修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我睡觉之前门是关上的,但是我看到那东西的时候,门开了。”
其实易修也被张悬黎的反应吓到了,之前遇到的事情,他并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于是易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忍不住问:“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对劲儿?”
张悬黎摇了摇头,“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需要开门。你房间可能有什么东西。”
说完转身又上了楼梯,易修连忙紧跟在他身后。
他对自家房子的格局太了解,所以即使看不到脚下的路,也能摸索着前进。但张悬黎只来过他房间一次,在黑漆漆的楼道上竟然也能行走得异常顺畅,这让易修感到很是惊讶。
“楼上有东西……”张悬黎忽然停下来,眼睛紧盯着楼梯的正上方。
易修猛然抬头向上看,他的房间的门开着一条缝,一缕月光照进来,但楼梯的上方什么也没有。
易修疑惑地看着张悬黎的侧脸,才发现他的表情很奇怪,深深皱着眉头,一副很棘手的样子。
“是什么……”
张悬黎一把捂住他的嘴,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他的手微微有些凉,易修嘴唇贴着他柔软掌心,竟然忍不住心猿意马,忙收敛心神,点了点头表示不会再出声。
张悬黎这才放开他,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把一尺长的奇怪桃木剑横在面前,快步上了楼梯。
随着易修卧室的门被推开,他看着张悬黎的身影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易修莫名惊骇了片刻就迅速上楼,但是令他惊讶的是,他的房间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纱窗也还保持着他们出门之前关着的状态。
这不可能!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张悬黎去了哪里?!
这个房间就这么大,一眼望去,根本就没有地方可能藏得下一个大男人!
可是,张悬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
易修嘴唇微微颤抖,想到了什么似的,心里开始发寒。张悬黎刚才说这里有人,难道是又有什么东西在捣鬼?
易修咽了一口唾沫,“张悬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还带着一点沙哑。
没人回答他。易修额头上冒了汗,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直到他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像是什么人一步一步踩在台阶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听得很分明。
易修下意识往门外的楼梯望去,但是声音渐渐靠近,却总让他觉得隔着一堵墙,随后声音又慢慢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易修忽然回过神来,伸手将半开的房门一把推开,外面什么都没有。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但是他一点都不热,即使他知道现在是夏天,而且他的房间里还停着电。从他进到屋子里,就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陌生而且带着一股子阴森的味道,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的那间屋子。
易修僵硬着身体,想往屋子外头走,但是他的两条腿就像定住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然后他就觉得周围的气温正在不断地下降,而且下降得很快,凉到了骨子里。
他就这么被使了定身术一样无能为力,直到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的意识里,易修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声音太轻,他听得不是很分明。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难怪他觉得冷,因为这里确实不是他的屋子。易修浑身打着寒战,骇然看着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现在在太平间里。
易修惊恐地爬起来,身体的关节嘎吱作响,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太可怕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张悬黎人又在哪里?
他不敢去看身边的情况,只能挣扎到太平间的大门边,用力捶打。
不知道是他此刻没什么力气还是外面根本没谁路过,他疲惫地想,要是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他肯定要被冻死,且不说这里躺着的都是些死人。
值班的守夜员其实听到了动静,但是轮到他值夜班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还是挺害怕的。
太平间在负二层,没谁会这个时候往停尸房里面去,而且还是被锁在里面。
但是声音一直不停,守夜员越听越害怕,一路带着小跑到了值班室,一说这事儿,其他工作人员也有点奇怪。
最后,值班的守夜员拿来钥匙打开门的刹那,从里面向外倒下一个人,顿时把两个保安吓得大叫一声。
等看清楚了,才知道是个人,而且还活着。
易修随后被送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