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副局,他说有重要信息可以透露,但只告诉沈上校。”
听到手下报告的林晨一言不发,他在审讯室外站了很久,隔着玻璃看审讯室内的人,手下不敢轻易打扰。
“吴中校走了吗?”很久后林晨没来由问了这一句。
手下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已经走了。”
林晨点头,让审讯室内外的人先离开,这个人他要单独审问。
进审讯室前林晨一直有种不好的感觉,之前追查反七的下落一直很艰难,沈毓抓住的只是小尾巴,很多次只差一点点就失去了踪迹。
可这差的一点点他总觉得有些刻意,刻意吊着他们耗费全部心力,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他知道有一根暗刺被埋的太久,假如被挖出来,伤筋动骨是必然。
而今天,他有预感,这跟刺快被起出来了,单独和沈毓说,无论哪个角度都写着有备而来四个字。
第二分军区训练场上一群士兵正在比试,陆六儿身手矫健地翻越多个障碍物,然后一枪正中靶心,动作干脆利落,赢得一群人叫好,不少士兵啧啧称奇,不愧是未来上将的亲卫,入伍半年就有如此实力。
回到沈毓身边时陆六儿额头上还挂着汗,见沈毓笑着向自己点头,心下略有不安,沈毓巡视各大分军区,本该由分军区上校作陪,可她就带了自己在分军区里视察,甚至兴致来了见训练场有人比试还喊自己下场。
“上校大人,我这样,张扬好吗?”
这话把沈毓逗乐了,“不正是青春飞扬的好年纪吗?年纪轻轻端一副老成架子做什么?”
“可我是您的亲卫,亲卫不应该低调吗?”
陆六儿不太明白,她虽然入伍不久,但也知道亲卫的权威和神秘性,听说其他长官的亲卫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旁人只要听到就会不由自主生敬畏之心,执行的也多是重要任务,自己这样抛头露面的真的合适吗?
“是啊,我的亲卫,我就愿意看你站在阳光下光彩四射。”沈毓揉揉她的头发,话里有些许得意,“英姿飒爽的,多好看,这么好的年纪,难不成埋在土里等发酵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的,还有啊,天冷了,多穿点,年轻也不是胡闹的资本。”
陆六儿呆呆站在原地,仍由沈毓把她的头发揉乱,麋鹿般的眼睛有雾气,她不清楚为什么沈毓要对自己这么好,好到她时常觉得惶恐。
平白受这份好,她不安,所以想把沈毓当作老师来看,可沈毓不收第二个学生,想把沈毓看作姐姐,又觉得是非分之想,想来想去觉得做个尽责的本分下属,但还觉得自己不够合格。
在一众亲卫里,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年轻资质算好,无论是实力还是经验她都差的太多,哪怕有人安慰她日后会好起来,但谁说的准自己有多少个日后。
她父母的仇已经报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算不死不休,原先没有牵挂,就这么过着,走一步看一步,可她成了沈毓的亲卫,渐渐从浑噩日子里走出来,该有更高的要求,但她时常觉得自己没有办到。
“上校大人,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合格的亲卫。”这个问题憋在她心里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索性豁出胆子问。
沈毓微愣,然后笑着道,“我的命令拼尽全力去执行,就算合格。”
“只是这样?”
“那加上一条,把自己活得体面些,我老师常跟我说,做人体面一些,别给他丢人。等等,别问我体面是什么,问你自己。”
就在陆六儿发愣时零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沈毓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沈毓神色不变,依旧亲切让陆六儿去通知其他人准备返回总部。
“你觉得我对她太好了吗?”
沈毓看着陆六儿的背影,她之前觉得陆六儿有心事,以为是前段时间开枪的阴影没过,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或许是,不知道的都会以为她是你学生或者妹妹。”零玖如实回答,在陆六儿身上沈毓下的功夫不少,很多事还有下意识地偏向。
“在这里做我学生或者做我兄弟姐妹,怕是下场都不好,我没把她当作妹妹,假如她是我妹妹。”沈毓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有一声轻笑,“早被打断腿撵出去了。”
看着远方的天尽头,她叹口气,“回去吧,躲了这么久,躲不过去了,逼我打一场硬仗,打吧,大不了断我一条胳膊,但最后死的肯定是他们。”
返回总部的沈毓直接踏进了灵监局大门,雷厉风行的模样像是一记强心针,疲惫的灵监局众人精神面貌似乎都好了不少。
刚进办公室林晨便到了,“所有手段都用过了,他说只告诉你一个人。”
“所有手段呐,这么硬的骨头偏对我一个人开口,我都不知道我人格魅力这么大,呵,真是用心良苦。”坐在办公桌后的沈毓面色阴沉。
“所以我只能把之前的假设当成最好的可能。”
“是啊,最好的可能坏成那样了,要是有更糟糕的,我或许会真佩服他们手段高明,然后自叹不如。”
“他来问过,很紧张。”林晨思索后道。
“随他去吧,发现的太晚,早陷进去了,性子又倔,我们拦不住也做不了太多,大不了关起来,不老实就打几顿。”沈毓的声音有些冷硬,绷直了脊背,目光中有寒意,“走吧,我去听听有没有更坏的消息。”
审讯室里关着的果然是硬骨头,虽然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囚衣下满是可怖的伤痕,百鬼池也下过,挺过了灵监局所有的手段,自然是一等一的硬骨头。
审讯室内有冰冷的灯光,保证里头被审问人的每一个表情都逃不过光照,可硬骨头很淡然,只在沈毓进门时面上有微笑。
“知道我是谁吗?”沈毓随意坐在硬骨头面前。
“知道,沈毓,第七军未来上将。”硬骨头不过稍微坐直,脆弱的血痂便崩裂开,很快将暗红又一次浸透。
“有话说,我赶时间。”
“我以为挺过灵监局所有手段,未来上将会给我一些不同待遇,毕竟有些话,你可能永远问不到了。”硬骨头不急不缓地道。
“我敬佩你骨头的坚硬,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必兜圈子,你是带着消息来的,被捕的目的不就是把消息转达给我吗?说吧。”
沈毓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林晨坐在她身边做笔录,两人似乎比硬骨头更气定神闲。
“上校大人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硬骨头微眯起眼。
“假如你要告诉我反七在我身边埋了根钉子,那根钉子很快会被暴露出来,我还不能庇护,因为即使你不说也会由别人暴露出来,这种话我就没必要亲自听了。”
硬骨头叹口气,眼中有意外但依旧成竹在胸,“上校大人慧眼。”
“行了,剩下的话不必跟我说了。”
沈毓起身便走,但身后有话追了上来,悠然自得,似乎阶下囚是别人。
“上校大人提前知道这是一个死局,可解的了吗?”
冰冷的门打开又合上,算做回答。
等林晨进沈毓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还拿了硬骨头读取记忆的结果,沈毓只看了一眼那个名字,和预料的一样,没什么创意。
应该是天气冷了,窗外应景开始飘雪,路灯下雪粒纷纷扬扬飞舞的样子似乎要迷乱人眼。
林晨给她披了件大衣,靠在窗边发呆的家伙只会仗着身体好抗寒。
“你说,我现在把他关起来吧,随便找个由头。”
“不相信他自己能处理好?”
“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觉得他有底线,也有分寸,之前不是担心他伤着自己吗?”
“把他关起来就是不让他做蠢事,蠢到把自己搭进去。”
沈毓抱紧了大衣,冬天啊,真的怪冷的。
“再等等。”
“等他给我一个惊吓?”沈毓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里头的担忧和自己一样,“我经不得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