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灵力都被死死束缚在体内,沈毓机械得凭借身体本能疯狂挣扎,两人几乎扭打在一起,林晨怀里那个似乎是只失了爪牙的猛兽,只会盯着一个方向徒劳发狂。
抱住的人还在拼命挣扎,眼神藏了刀子,恶狠狠盯着他身后的方向,嘴角溢出一丝血红,满嘴的血腥味冲进鼻腔,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带着仇恨一般咬死牙关,只是要跑过去,不顾一切过去。
鞋底与地面粗糙砂砾发出酸涩的摩擦声,前倾的身体在寻找没一分空隙向前,可只是徒劳扬起灰尘,拦住她的仿佛温热的铜墙铁壁,一步不让一步不退,臂弯将人牢牢箍在身前,耳边仿佛有对方喉咙间残破压抑的嘶鸣。
平日里一丝不苟贴服在脑后的头发散乱在耳边,浅红的衬衫在挣扎中变得满是褶皱,牙龈嘴唇被咬出血也一声不发的人忽然间一点点被抽离了所有力气,若不是被人抱住早会摔倒在地,嘴角的血丝同咸涩的泪水是一同落在他肩上的,死寂般沉默多时的人开始放声大哭。
林晨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紧皱的眉峰像是早经了秋凉,萧瑟而落寞,可他没有话能够作为安慰。
在公路延伸过去的一个弯路背后是沈毓的车刚刚路过的湖,湖面外一个普通的角落坐着一个垂钓的老人,半佝偻的背,在他面前放了根鱼竿,老人悠哉坐在小方凳上,鱼竿架在钓鱼支架上,用不着他费神,只要轻松等着鱼竿动就足够,在他身侧的塑料红桶偶尔还会打起水花,看来收获颇丰,沈毓的车路过时日头也落了大半,炎热少了几分,湖面泛起金光粼粼的涟漪,让老人脸上的皱纹都柔和许多。
只是最普通的乡间画面,可只是一眼就能让沈毓陷入疯狂,因为老人的侧脸像极了她的老师,李昊。
但只有侧脸像,李昊的脊背永远挺直,时刻像上膛摩亮的钢枪,眼睛永远明亮,就连皱纹也锋利如刀般蕴含威严,可老人却是半驼着背,眼角的皱纹细细爬满,渐浑浊的眼睛懒洋洋看着湖面,悠闲的好似乡间油画的一角,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沈毓怎么会不懂,但一点火星也足够点燃太多。
林晨从未听过她这般声嘶力竭的哭喊,他认识的沈毓强势而霸道,可以运筹帷幄千里也可以刀山血海杀进杀出而无畏,他同样见过沈毓冷漠到眼中不带余温,落寞无助到无法站立,唯独未见过情绪崩溃到无自控。
“我为什么救不了他!为什么啊!”
“那是我老师!我老师……”
“不应该是我的错吗?为什么报应的人不是我,冲我来啊,为什么是我老师!为什么不是我!”
“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在错,可我听不见他骂我了,从前我那么怕见他,怕他骂我……我一直躲,可只有他,带了我这么多年,没有算计……他是想我活下去的,他一直想我活下去,我听不见他骂我了,我做梦都想他掀了那层土砸了碑再骂我一次……听他说一句死都要死的体面……”
“他说我没让他满意,说我还要学很多,但我救不了他,我连我老师都救不下来!我没用……我做不了那么好,我连我老师都护不住……怎么坐那个位置,怎么护那么多人……”
……
眼眶鼻尖通红一片,泪水蓄满的眼睛还有触目惊心的血丝盘旋,一年了,李昊已经走了一年,沈毓以为她能过去,原来自己又天真了,原来自己脆弱心虚到一个再小不过的引子都能勾起山洪,她知道那个人不是老师,可就是控制不住要冲过去,去告诉他自己多后悔多没用……
她以为能脱离老师的看护,以为翅膀够硬能飞得更远,但李昊死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护不住,所以她将执法队看作惩罚自己的囚牢,她将苦难加倍作为自己应付的代价,她钻牛角尖一样偏执地惩罚自己,可换不回她的老师了,换不回那个古板强硬,要求她事事体面却永远不够满意,还简单希望她能活下去的老师。
她终于说了心里话,她还怕,怕自己护不住第七军数十万人,怕坐不稳那个位置,怕拉着这个世界一起跌进深渊……
最后林晨将哭到筋疲力尽的人带回车里,回去的路上又经过了那片湖,老人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临走前将钓上来的鱼尽数倒回湖里,林晨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如果李昊只是一个普通人,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寻一个好天气,不紧不慢出门,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沈毓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眼底乌青面色苍白,脆弱的像是风一吹便能倒。林晨早知道她最大的畏惧是接下周乾的担子却只能给人李昊的结局,他舍不得她那样苦,可他同样知道,沈毓惧怕是一回事,但如果有人要抢,她一定会拔刀,那是她的东西,无论好坏都容不得人抢,霸道地没有道理。
回到分军区的沈毓大病了一场,在床上昏睡了一天,烧得不省人事,以她如今的灵力修为生病算是极其罕见,不过在护工组那些人看来倒没什么,她们灵力修为过低,无非是身体比起普通人稍稍强上一些,可也不是百病不侵。
沈毓这场病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反而是在林晨送她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不大的骚动,她们早听说过林晨这号人物,只是头一会见就是林晨把发高烧的人送到宿舍楼下,七嘴八舌议论一圈自然少不了。
好在沈毓修为摆在那里,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更令她意外的是自己的灵力修为又往上涨了不少,情绪大起大落,发泄完后便想通了不少,可能灵魂受到的益处不少,估计蓝色雾气可以填了小半个水晶球。不过修为上涨并不是最大的收获,最大的收获应该是沈毓终于放下了心结,哭一场似乎天都能变得高远,心里的槛不平不淡就能迈过。
“有解释吗?临开会前找不到影子,大晚上偷摸回来,那可是军改核心负责人基本到齐的大会,分军区中校都现身了,陈中校让你主要负责的,结果你溜了,你知道钱少校问我的时候有多少吃人的眼睛一起扎过来吗?”郑轩抱着胳膊蹲守在林晨办公室里,从散会以及会后小会后等到现在,脸臭的不行。
“不是还有钱少校顶着,本是他负责的任务,交回到他手里没什么不好。”林晨顺手打开办公室的灯。
“你是说钱少校不服气你抢了他的活会在会上给你使绊子?那陈中校临到开会才把任务匀给你是不是也没安好心?”郑轩又惊又气,他还以为陈中校人不错,居然也暗中玩阴的?
“不知道。”林晨淡淡道。
郑轩眉头皱在一块,要单凭这一件事说陈中校的站队的确不够,之前陈中校都对军改尽心尽力,可但凡往阴谋论那块想就能生出无数可能,他绞尽脑汁分析各种可能,林晨却已经悠哉游哉坐回了椅子上看起了会议记录。
郑轩闷声想的脑袋疼,可想了半天也没结论,刚想问问林晨却看林晨已经悠闲到边喝茶边看会议记录,猛回过神一拍大腿道,“不,你等会,明明在说你翘会的事,扯哪去了?”
“紧急调令,我没办法。”林晨眼睛都不抬。
鬼信,郑轩一个白眼翻过去,“这节骨眼,谁给你发的紧急调令?”
林晨没瞒他,直接把调令给他看,只简单吩咐了句不要告诉其他人,郑轩疑神疑鬼接过,看到末尾眼睛都快瞪出来,之后直接炸毛,“沈毓?!她闭关结束了?准备做什么?四个分军区从哪个下手?什么时候开始?都跟你说什么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林晨眼皮跳,可没等林晨回答郑轩又大声道:“不对!沈上校的私章明明就在你那里,她怎么发调令给你?”
郑轩的反应还不错,看来程言起了不少积极作用,做事明显动脑子多了,林晨满意地点头,“调令是我写的,反正是场没有结果的会议,参不参加意义不大。”
想着会议上那群人唇枪舌剑往来却没什么精神,郑轩的确心头畅快不少,戏台子搭好了,演员就位了,唯独少了重要观众,可箭在弦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演,明明精心准备却少了最重要的一环,难免兴致缺缺,可想着想着郑轩还有些不服气,被好几人明里暗里问林晨的下落,话里藏着的意思还都是林少校不重视军改,是不是代表着总部不重视军改,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不重视军改,气的他脸都青了。
“那你可以先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好有点准备,被那群人逼问一通多丢脸。”
“你演戏又不好。”林晨随意道。
郑轩明白了这个理,他没本事面不改色扯谎,还不如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让那些人相信林晨是真的被紧急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