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沈毓觉得自己是疯了，还觉得林晨也疯了，她没有打任何报告申请偷偷出了分军区，林晨翘了一个让第三分军区高层严阵以待的会议，然后两个人窝在沈灵学校附近两公里的一家小奶茶店发呆。

她面前还摆了个四寸左右的小蛋糕，不用猜就知道是周乾的手笔，因为没有任何装饰，一整块都是最苦的黑巧克力，上头用刀刻出生日快乐四个字，除此之外只雕了个第七军的军徽。

果真是挑明了好，大家都轻松，没了粉饰太平的必要，那些东西早摊开摆在聚光灯下了，温情脉脉不过是个笑话，所以周乾这份礼，她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能做到视若无睹。

在奶茶甜腻香味飘散的小地方，他们在一搭没一搭聊天，林晨说外头那些普通人都这么过的，捧着杯喝的就能聊一个下午，沈毓想了想也觉得很别扭，动手切了块巧克力扔嘴里，比熟悉的苦味还苦上三分，配着不怎么好的奶茶，嘴里化开一股怪味。

她不怎么吃甜食，照着林晨的思路想假如自己过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的样子，鼻尖奶茶的甜味更浓了，觉得腻歪，看着桌上吃了几口的黑巧克力觉得还不如发呆。

在她办公室右下角的抽屉里堆了几个墨绿封壳的笔记本，又过去一年了，该把李昊遗物里剩的那些笔记本挪一本进她的抽屉，抽屉快堆满了，可里头的笔记本她都没翻开几本，反正写的内容都是一样，自家老师实诚，看别人送了自己学生礼物，他也要送，可送了这么多年都没变内容，好歹上将大人还每年变一变，一点点撕开温情的外皮的礼物也算是有趣不是？

时间走得慢，在椅子上坐了老半天，全巧克力的蛋糕被切的七零八落，也不过才过去了四五十分钟，林晨劝她耐心，有地方坐着等就不错了，考场外头那么多家长可都顶着大太阳等。

沈毓看着玻璃外头吓人的太阳，顿时安分不少，窝在座位里没出声，离沈灵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沈毓和林晨开始往考场那走，沈灵就分到她的高中考试，学校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沈毓到时刚好听见打铃，家长海里有一阵骚动，可校门内却没有动静，沈毓忍不住踮脚往校门里头看，可除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什么也没看见，林晨拦住她说没那么快，要统一收卷检查无误了才会放考生离场。

沈毓悻悻站了回去，可目光还在校门遮着的那块长阶上徘徊，沈灵会从那里走出来，读了十多年的书马上要见成果，她没可能替自己唏嘘，只能盼一盼沈灵的。

这辈子她是做不了一个正常人了，分不到安宁日子过，好在她也习惯了认命了，有那个小丫头替她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毓莫名觉得慌乱，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甚至怨怪起林晨冒冒失失把她拉过来，今天该是一个大日子，她从小就听说高考结束是全身心的放松狂欢，十多年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一天爆发，有人大哭一场有人狂笑不止，撕书撕试卷扔东西，好像积压多年的火山爆发，要浓烈汹涌泻了个干净，她怎么迎接这样的沈灵？

她没经历过这些，所以忽然慌张的厉害，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觉得嗓子都发痒，做贼一般四下偷看，希望从其他人脸上学会些什么。

沈灵长大了，沈毓昨天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她离开的太久，都没来的及准备应对这种变化，窝在学校只需要学习的那个丫头大了，要真的离开了，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担心很多，担心吃的东西合不合口味一起生活的室友能不能好好相处，担心能不能进的学校喜不喜欢，进的专业习不习惯，得到的工作困不困难，还有正确的人遇不遇的上……

沈毓没有准备，忽一下被时间甩在了后头，她本来是乐意看着人走远的，可真放手了又惶恐不安，想去抓却失了时机，再要追，连路都不知道在哪里……

关闭的校门终于打开，人群里有一阵欢呼，开始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往外走，十七八岁还稚嫩的脸，她看着那些脸开始迷茫，总觉得那些脸年轻且满是朝气的脸让她害怕，她是不是，真的抓不住那个小丫头了……

想着想着沈毓的脚步开始发虚，事情似乎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了，她心里莫名觉得不安，她里里外外来来回回算了那么多遍，从前的确很有信心，觉得自己的准备足以保证沈灵的一生落下平安两个字，可就在今天，看一眼路过身边的脸，她突然没了底气，哪哪好像都有破绽。

就在沈毓还陷在恍惚中的时候，林晨拉起沈毓的手，往右前方走了几步，停下来时正好与某双十二万分惊喜且不敢相信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等沈毓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灵已经在她怀里哭了很久，她的手下意识揉着那小丫头的头发，像是很多年前一样，那小丫头就喜欢窝在她怀里，她也习惯性顺毛一样揉小丫头的头发。

“长这么大了……”

沈毓退了半步，上下好好打量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小丫头，长个了，如今都张到自己眉间的位置了，五官也长开了，从前小小的一团，现在是真的出落成了大姑娘了，小丫头穿的一身利落白色短衫加浅蓝牛仔裤，若不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倒看着英气十足。

同时沈灵也再看沈毓，细细的看，每一寸都不肯放过，红着眼眶瞅得仔细，可越看沈灵越觉得难过，沈毓眼底隐隐埋着乌青，皮肤像是长久不见天日的惨白，一双眼睛失了光亮，越看越觉得心酸。

沈灵堆了好多话要说，但身边嘴快的朋友在催她，说是庆祝毕业的聚餐就要开始，不抓紧就没好位置，沈灵自然不肯，可要推掉聚餐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沈毓拦下。

“去吧，我也要走了。”沈毓怎么舍得，沈灵还在替她过，那些她没有的机会有的回忆经历，她都希望沈灵有，高中三年的情绪在今天是爆发的最高点，她舍不得沈灵错过。

看一眼她就该知足的，知道她平安，稳稳当当走普通的路就够了，不能贪心，沈毓怕自己的报应太多，走太近会将她也拖下水，所以她匆匆逃了，拉住林晨头也不回地走，一刻都不敢多留。

“姐！你等等！”沈灵愣了一秒才记起要追，可到处都是人，不过一瞬间沈毓和林晨就没了踪迹。

隔了好些年才见了一面，说了不过一两句话，怎么就这么结束了？怎么就这么走了？匆忙得连多一点点痕迹都不肯留？

沈灵失魂落魄立在人群中，木头一样没有反应，怎么就走了？没来得及问她还能不能来看自己，没问她过得好不好，没问林晨有没有好好对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说，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开口的，怎么就……

逃出人群的沈毓死死咬着嘴唇一字不发，林晨见她面色白的厉害，可也知道是她的心病，沈毓性格刚强又认死理，谁劝说都没有用，所以就没开口，到了停车的地方，沈毓直接坐进了驾驶座，等林晨车门才开始往里合时油门就已经下踩。

一路上沈毓一字未发，越接近市郊车速越快，这车是林晨预先租下的，因为传送阵定位还有十来米的误差，所以选在了基本无人的市郊，回去只需要将车直接还回车行就好，但沈毓却一路将车开向郊外。车行的车没有什么大毛病，但性能终究比不上第七军的军用车辆，若遇上弯道沈毓又总在最后关头才打方向盘，不免让人看着心惊。

沈毓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体紧绷得像铁一样，指节处开始泛白，手腕凸起的骨骼看着越发让林晨担忧，就在他侧头想要开口说上什么的时候，车正好路过一个不大的小湖，水质不错，夕阳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看着很是柔和，是人人向往的美好模样。

可在侧头的那一刻林晨脸色瞬间大变，沈毓的眼睛死死盯着正前方，脚下的油门越发向下，扬起一路沙尘，轰鸣声开始刺耳，她眼下的乌青在惨白的面色下愈发突兀，就在车速在失控边缘的时候，刹车被重重踩下，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激起一地黑烟，只差一点点，车辆就会翻出数个跟头成为废铁，巨大的冲击力道袭来，林晨的安全带被最大限度扯出，沈毓的手死死撑在方向盘上，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看着格外可怖。

劫后余生的沈毓丝毫没有后怕的意思，疯一般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往后狂奔，可林晨比她还快，在身体被惯性和安全带力道平衡的那瞬间，他就开门冲了出去，沈毓周身没有灵力波动，她只是用本能在拼命跑，失了魂魄受了蛊惑一般疯狂跑。

林晨猛地拦住用尽全身力气奔跑的沈毓，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死死不肯放手，钢铁一般的手臂将人紧紧箍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