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甚至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沈毓的手指拨弄着身边的啤酒罐,轻声道:“现在我想通了,没地方再躲,也躲不掉,其实我早该这样做,说不定不会那么没用,要是我早想清楚……也不至于当着我老师只能说一句尽力了”
“那不是你的错。”
躺在林晨身边的沈毓侧头,眼底埋着波澜,“可我不想尽全力后还是一个不堪的结果,我不想。”
“那不是你的错……”林晨的语气有些焦急,他知道哪怕沈毓表面上再平静,李昊的死在她心里都是道抹不去的疤。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沈毓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截住他的话头,“我知道,可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有一声轻叹来自沈毓身边,这个世界不如意事太多,更永远不缺想事事如意之人。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躺在屋顶上,离得很近,看着同样的星星,想着不同的心事。
“你刚刚说在乎的东西很少,那假如要在我和外头的安宁上做一个选择,怎么选?”
真是个尖锐的问题,听着像小孩脾气的无理取闹,也该是个令无数人头疼的问题,无论怎么答都讨不了好。林晨如很多人一般沉默,他有答案,只是那个答案说出口并不容易。
“怎么?很难?”沈毓笑着问。
“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林晨神色复杂地看着夜色,一字一顿道。
沈毓咧嘴无声笑了很久,这个答案与她心中所想相同,他与她真是像极了,抛开一切,她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所以她叹了一句“我还真是……错的很正确……”
又是长久的沉默,林晨眼中有不断闪过的光渐浓,他忽然开口,“我可以替你……”
他可以替沈毓去坐那个位置,可以替她去熬每一个等待的四年,哪怕日日听刀锋在耳边刮擦的声音,哪怕扔下刀将生死交由他人,只要她愿意……
可惜这一次林晨的话又一次被沈毓截断。
林晨能感觉出身边多了一道锋锐,属于万军之战的长刀,能将空气凝结再从中切开,他发觉自己错了,刀锋其实一直就在沈毓身上,那些愧疚、犹疑、彷徨、无措……不过是昙花一现,她永远是那个霸道而强势的执刀人,她眼里乍现的锋芒刺得人会不由心虚。
她侧头,是如刀般的眉眼,连声音都缀了寒芒,她说:
“林晨,是我对你不住,所以你记着,你只能死在我后头。”
第二天沈毓去找中央大楼,自上一次她从那狼狈逃离后已经有了半年,看见沈毓的周乾并不意外,只是面色很是复杂。
在周乾办公室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回来后的沈毓将手头的工作一一交接,还分批与身边的人谈了很久,尤其是与杜飞宏,闭门不知谈了些什么,从正午到日头彻底落了山才结束,最后一个谈话的人是林晨,而与林晨的谈话却是几人中最少的。
沈毓在局里的工作主要给了吴迪,林晨从旁协助,其余几人也各有安排,谈话结束后沈毓便消失了,官方的说法是她战场上受了暗伤需要长时间闭门调养,而实际上,实际上林晨他们也不知道沈毓去了什么地方。
第七军执法队,成员不过百余人,对于第七军这个庞然大物来说的确算不了什么,但对于知情者来说这又是一个绝对可怕的地方,因为被执法队盯上,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也没有机会对自己的下场公开透明去讨价还价。
在整个第七军来说,知道执法队的人少之又少,这只队伍永远隐藏在暗处,名为执法队,执的是暗中之法,司的便是暗杀一职。
第七军是个**的地方,什么事都有军法军规约束着,但这么大的地方某些事以白纸黑字的条文来论是不大合适的,所以有了执法队这么个地方,一切行动皆以上峰的命令为准,无需同任何人商量,也不在乎任务的方法。
执法队成员的身份是绝对的机密,因为里头大多数人的名字已经在第七军的处决名单或是终身监禁名单上出现过,用一群有罪之人执无法之法,听起来是一个很合适的搭配。
“1047,1003,这次任务你们负责。”
台上的负责人开始地发布任务,负责人的脸隐藏在纯黑面具之下,台下也有两人应声出列,脸隐藏在纯黑面具之下,一身军装是改良过的,偏黑的墨绿,没有任何装饰,足够柔软贴身便于行动。
同样的面具,同样的制服,唯一能辨别身份的便是胸前别着的暗金标牌,刻着独属于他们的数字。在执法队,没有姓名也看不见长相,身份成了最不值一提的垃圾,他们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这数字是他们唯一的标识,这标牌标牌成了他们性命的证明,没有标牌的人在执法队可视为入侵,而入侵者,格杀勿论。
因为没有身份,除了几名负责人外所有人一律平等,谁也不必听从谁,而且在执法队这么个罪人扎堆的地方,只要是不影响任务执行的日常交流都不在管理范围内,也正因为这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在执法队越是穷凶极恶就越能过的自由舒坦。
不过执法队是个见不得光的地方,除了执行任务,日常的生活范围都被严格限制,所谓的舒坦不过是无人敢惹而已。
1003和1047这一次的任务是击杀一名反第七军组织的头目,这些任务本可以交由第七军的普通行动队做,但是派出普通部队的流程过于复杂,流程复杂了泄露消息的可能性就大,而这名头目又足够狡猾,所以一般这种任务也会交予给执法队。
1047与1003贴在屋顶已经有半个多小时,老城区深夜的路灯并不明亮,又加上隐匿在黑暗处,屋内的人并没有察觉。
深夜自然是安静地很,加上老城区地偏人稀,外头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偶有偏凉的初夏风,吹得树叶轻晃,昏黄光下留一地斑驳树影。
屋内就没这种宁静安稳,门窗紧闭,血腥味也被牢牢困在屋内,可血腥味里有透着着诡异的焦肉腥味,只是再刺鼻难忍也不及屋中央的惨状。
屋内放着一张普通靠椅,有鲜血淋淋的东西被捆在椅上,勉强透过血污看得出是个人形,污血在那人腿下铺了一地,时间久了略微有些发黑,黏黏的与陈灰多年的偏黄地板缠在一起。
之所以说是在腿下而不是在脚下,是那个人已经没有了脚,脚踝处是一截白骨,断口处有交错的断裂缝隙,或许是下手的人没有一把锋利的刀,或许是用力不够,随意砍了多次。
最可怖的并不是这一双脚,整个小腿到膝盖只是一根白骨,白骨上挂的不干净,有不少半透明的小碎肉块挂着。手掌到小臂是同样的境遇,还有那人的脸,一双眼睛只余两个血肉模糊的黑洞,若不是胸腔还有轻微起伏,谁都无法保证椅子上的是个活物。
靠椅两边分别站着两个看守的人,在屋内角落的一张小方凳上懒洋洋坐着一个人,已是初夏时节,他的面前居然还放着一个小火盆,他手里拿着把轻巧的匕首,而屋内诡异的焦糊味正是从匕首上插着的一块焦肉上传出的。
“当初进来时说的多好听,入了门就是手足兄弟,断你的手足,是罚你违背誓言,至于你的眼睛,怪你有眼无珠,第七军有什么好?,破规矩束着好,我们出生入死替那些废物挡住鬼界,然后做个无名英雄?可笑。”
匕首上的肉彻底烤焦了,那人将焦肉顺着火盆边缘一点点抹下,手向后一抬,在椅子边站着的一人便快步接过他的匕首,转身在椅子上血肉模糊的人身上割了刀,顿时又有鲜血涌出,再一次覆盖了被血污染过的皮肤。
“看在我们曾经做过兄弟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还潜着的老鼠我就痛快送你一刀。”那人眯着眼看匕首上新割的肉块,悬在火盆上烤的时候有血珠落下,溅起星零火花。
靠椅上的血人一言不发,那人摇头道:“或许我该敲下你的骨头看看到底有多硬。”
立时有人上前拿出一柄小锤敲断椅子上人的一截腿骨,一声压抑的惨叫随之响起,沾在骨头上的血溅了敲他边上的人一身,可再往后又没了声音,那人啧啧叹了几声,“不愧是我当初看中的人,可惜硌牙。”
那人轻叹,丢了手里的匕首,闭上眼略带可惜地道,“杀了吧。”
在匕首落地的一瞬间一把长刀豁然穿墙而入,死死隐匿住的两道气息彻底爆发开,长刀利落将墙角那人的头颅与身体斩成两段,与此同时,长椅身边站着的两人咽喉也被一把匕首割断,三声重物倒地的闷响先后响起。
1047提刀来到椅子上的人身边,“想活?”
椅子上的人吃力摇头,很快有刀锋抹过他的咽喉,椅子上的也彻底失去气息。
1003对此一言不发,虽是两人共同执行任务,但任务外对方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额外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