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月圣战结束的收尾工作完成后,沈毓请了一天假去看沈灵,现如今沈灵是个大姑娘了,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打小就学会独立的沈灵比同龄人懂事许多,沈毓也早不用再担心她独自生活会出什么问题。
沈灵今年17,还有最后一年时间备考,正是最紧张辛苦的时候,沈毓心疼她在读书上吃的苦头又希望她能挺过去,考上一个心怡的学校,找一份简单且喜欢的工作,遇上对的人,或精彩或平淡地过完安宁的一生。
将沈灵暂时从书堆里救出来的时候,那丫头没心没肺笑得很开心,叫嚷着要拖沈毓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名义上是补偿沈毓在她的整个暑假期间缺席。
只不过沈灵的玩闹不算出格,因为边上还站着个林晨,其实林晨对沈灵这丫头很好,他身上那股用来对敌的杀气被藏得极好,对上沈灵的时候尽量表现得像个温和的邻家哥哥,所以不明真相的沈灵并不怕林晨,只不过有几分看不对眼,因为那丫头心里明镜似的,这个邻家哥哥是来拐自家姐姐的,能客客气气对待就很不错了。
吃饭的时候沈灵疯狂地往沈毓碗里夹菜,一个劲地唠叨自己姐姐瘦了不少,看着就像营养不良,要好好补补才是,工作上太辛苦就要找人多分担,别把自己给累坏了……这些话说得刻意,刻意说给沈毓边上的人听,边上的人也很快领悟到意思,然后开始时不时往沈毓碗里夹菜,闹得沈毓把那丫头按在座位上压着她专心吃自己的饭才算消停。
晚饭过后散步到了一家电影院门前,正好有部新上映的电影,看的人不少,沈灵想凑热闹,林晨想让沈毓凑热闹,就这样沈毓被拉进了电影院。
说起来沈毓已经很久没看过电影了,影院放的是部偏喜剧的爱情片,正合周围年轻人的胃口,电影院里许多人人专注地随着里头主人公们的悲喜而悲喜。
坐在黑暗中的她还是习惯了将背挺得笔直,这个习惯好像已经浸到骨子里去了。她还记得这个习惯是李昊教给她的,她最初还想偷懒,被李昊训了好些次才老实,再后来遇见林晨,也是这个习惯,不知不觉在两人的影响下这个习惯成了她的。
放映灯长长的光束投在大荧屏上,总有些微尘埃轻蔑地起起浮浮。唯一醒目的光亮处只是痴男怨女的嬉笑怒骂,她看着光线里投射出的男男女女微妙心思,看着他们因为最简单的矛盾而哭笑怒骂,感觉乏味。
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戾气过重,这缠绵的嗔怨之语在耳朵里刺耳得很,她在外面呆了一天,越发觉得自己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飞舞的尘埃穿梭在光束里,她忍不住想里面有多少灵魂的碎片来自那个血迹已干的地方。
无悲无喜地让目光顿在大荧幕上,偶尔在眼皮的开合,证明这个人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外界所有都与她无关,她其实看的是自己的故事,在脑海里放了一遍又一遍。她再一次感觉到了那黏在后背的红,时间一分一秒从心底漏下,她发觉那句“尽全力”真是讽刺,心木木地有些冷。
整个期间,沈毓不需要侧头,她清楚地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但她没有对上那双眼睛,因为她打心底里胆怯。
回到第七军后的第二天林晨察觉出了沈毓的异常,藏着很多心事,一天都闷不做声,可他依旧没有问。夜里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啤酒罐正正好好打破了他书桌前窗户的玻璃,哗啦连着的数声让啤酒罐和碎玻璃铺了他一桌。
他无奈地摇头,拿起啤酒罐准备找人算账,沈毓书房里灯早熄了,他熟练地翻上屋顶,砸他窗户的罪魁祸首正在喝酒看星星。
瞧了一眼垒在她身边小山似的还没开的啤酒罐,他眉头微扬,“不过半年,你没必要夸张到这地步。”
“这半年我滴酒未沾,少扣帽子。”沈毓瞟他一眼。
“专门招待我的?”林晨如沈毓一般坐在屋顶上,“看架势像鸿门宴。”
“我暂时还不觉得能找到理由要你的命。”沈毓抱着胳膊靠在屋顶角落里看星星,一副很入迷的样子。
“我也不觉得能给你这个理由。”林晨拉开啤酒罐喝上一口,抬头望这天,星星很多,但看不出和往日有多大特别,“你砸我玻璃准备怎么算?”
“林副官,这是我的窝,要算也是你跟后勤处的人去算,与我有什么干系。”
“理由呢?”
“风太大。”
林晨看着连沈毓衣角都吹不起来的妖风表示了然,所以平静地道:“我问你喝酒的理由。”
话题突然转了,可沈毓却不吃惊,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缓缓道:“壮胆。”
酒壮怂人胆,喝了酒后的沈毓没有组织语言,想到哪说到哪,从最初的圣战说到两界之门,从每一任上将的结局说到秘法的后果,零零碎碎一股脑扔给了林晨,也不管自己把话说的多狗屁不通。
这些本应该是第七军的顶级机密,可当初周乾说得有多郑重她就有多随意,周乾说得多高尚她就说得多混账。
可她也是说了,躲了半年,躲了圣战,最终没地方躲了,她只能老老实实站出来。
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老实的很,特别好欺负那种。
整个过程林晨都没开口打断她,一直小口喝着酒,喝完了就伸手再拿一罐,沈毓说是给自己壮胆,可看样子真不知道是在壮谁的胆。
事情很多,话很杂,一不留神就到了深夜,等沈毓说完最后一个字星光都黯淡了很多,可她的话结束了很久林晨都没有反应,深夜的沉默只剩了些许虫鸣。
沈毓最怕的就是这个,逼不得已她只能用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应对林晨的沉默,“我承认,拉你走错了道,对你不住。”
林晨搁下手里的啤酒罐,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笑了很久,沈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他抬眼的一瞬间里仿佛看到了明亮的星光,可他看得太久,久到让沈毓不由自主移开视线,他又笑了一声,然后缓缓道:“我很得意,你邀我共死。”
他的声音很轻,居然还如他的话一般带着得意,那种与他平日性格完全不同的得意。
这么轻的话如重锤砸在沈毓脑中,猛得涌上一阵眩晕,眼前都控制不住发白,缓了很久,她难以置信地问:“就这样?”
“还能怎样?”
“我当初砸了上将办公室。”沈毓老实回答,她想的是林晨会如她一般反应激烈,或许这样自己才会好受一些。
“砸了你的上校办公室到头来还是我整理,何必呢?”林晨轻笑,似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可沈毓没有林晨的轻松,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半年,她从没预料是这么个平淡的收场,她知道里头有多少苦多少无奈,她更清楚自己当初知道这些时是个什么狼狈样子,所以她接受不了这么平淡的反应。
“林晨,这不是……”
沈毓的话被打断,恍惚间视线撞进了他的眼睛,沈毓这才发现原来星光黯淡是因为其他的光来到了他眼中,他又重复了一遍,很郑重地重复,“我很得意,你邀我共死。”
“这是一条死路……连自己的命都由别人掌握,我很后悔……”沈毓一字一顿道,她真的有过无尽的后悔与愧疚,她因为这件事怨怪周乾,可讽刺的是她其实做了和周乾完全相同的事。
“我清楚后果,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遇见你,不后悔陪你走到今天,甚至以后更久,说到底这是我的选择,你不需要替我背负任何事。”林晨扔了一罐啤酒给她,索性躺在了屋顶上,紧绷的背开始放松,自进入第七军以来从未有过的放松,他缓声道“生也好死也罢,我不在乎这条命在谁手里,也不在乎什么时候被拿了去,只要我守的东西我还有机会豁出命去保,就够了。”
“我以为你会怨我怪我,就像我对上将大人一样,怨他让我的余生由他人赐予。”沈毓惨淡一笑。
“有些日子,我乐意去过,有些日子,过了也是煎熬,所以不在乎长短。”林晨侧头看着坐在身旁的沈毓,眼里有夜色更有夜色下还迷茫的人。
“你比我看的开……”她幽幽一叹。
“你在乎的事情太多,绊住了脚,我只在乎你,在乎这外头一个安宁,都是拿命守的,所以看得开。”林晨一只手支起身体,半卧着举杯对向沈毓,“所以,我真的很得意,能收到这份邀请,有这个拿命就可以换到的机会。”
林晨的话让沈毓愣了片刻,长长一叹,手里的酒罐与他的相碰,有一声脆响,一路落进心里,她对着酒罐看了又看,然后一饮而尽,“是啊,我想要的太多,奢望多了,怨念也就多了……”
“你对上将大人不是怨,你只是生气,气他做的对,只是对不起你。”
沈毓早就知道林晨能看透她,只是没想到时间久了,这个看透还得加上一个一针见血的形容词,她微低着头无声笑了又笑,将手里的空酒罐远远扔出去,学着林晨的样子躺在屋顶上。
“对,我只是生气,气自己连怨怪的资格都没有……”
求评论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