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醒来后只在医院躺了两个小时医生就说她可以回家了,杜西亭让杜东景回去吧,他会照顾北北的。
“你行吗?”杜东景站在他的车子旁边,助手已经替他拉开门。
杜西亭云淡风轻地说:“有什么不行的?大不了叫小君阿姨过来。”
“北北去你家?”
“不——”他脱口而出。
不行,叶显宁在家里。
哥哥永远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不用别人多说,他什么都知道。杜西亭低下头,刚想要开口,那头杜东景说:“让北北回自己家吧,婶婶在来的路上了,我会给小君阿姨打电话的。”
“好。”
“开慢一点,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杜西亭朝哥哥看过去,他已经坐上车,王特助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朝司机点了点头。
他回到车里,北北在副驾驶上歪歪地靠着窗户,唇色惨白。杜西亭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北北……”
她闭上了眼睛。
杜西亭心疼地看了她一会儿,发动了车子。
北北紧紧合着的眼里漏出来一滴泪。
车里的暖气热到杜西亭额头上布满了一层薄汗,但是医生说,这段时间千万不要着凉。北北很怕冷,他刚才抓到她的手,冰凉刺骨。
他把车子停在北北红色的甲壳虫旁边,下车到后排穿上他的外套,手里拿着北北的外套拉开副驾驶的门,替她披上:“北北,回家了。”
北北的手机响起来。杜西亭从她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电话来的人,北北给他存的名字是“冠军”。
呵,不是“亚均”,是“冠军”。
他几乎是一眼就识破了这种情人之间的小把戏,冷哼一声,按掉了电话。
北北不明就里地看向他:“谁啊?”
“诈骗,”他扶着北北下车,“走吧。”
北北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她迈不开大步,张开腿就撕心裂缝地疼。她倒吸一口气。
杜西亭停下脚步:“慢点,北北。没事,慢慢走。”
看到电话被挂断,许亚均捏着手机在手里打转,茫然间抬头往前看去,那辆鲜艳的红色甲壳虫旁边多了一辆黑色的揽胜,穿着深灰色毛呢夹克的男人,正扶着一个穿白色短绒大衣的女人慢慢从车边往电梯间走。
那头火红的长发。
他睁大了眼睛,推开车门就跑过去。
“北北!”
杜西亭和北北同时停下脚步,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一个穿着咖啡色毛衣的男人朝他们跑过来,他的毛衣领口处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领子,看起来文质彬彬。北北只一眼就认出他来,紧张地抓住了杜西亭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他的掌心。杜西亭盯着那个人看了一会儿,这些年,很多的场合,他不得不遇到许家的大大小小的角色,许亚均的形貌,他是有数的,只是北北忽然抓得他的手生疼,他更确定了而已。
“北北……”许亚均在他们面前停下来,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来。
北北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松开杜西亭的手,扑到许亚均的怀里,她哭得浑身颤抖,下腹撕扯出钻心的疼痛,眼泪愈发汹涌。他抱着她,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可是眼睛落在杜西亭身上。
似乎从两家人撕破脸以后,许亚均就没再那么近距离、仔细地看过这个小男孩了——他早就不是小男孩了,更高了,更结实了,镜片似乎也更厚了,让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看起来更小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和自己的妹妹谈恋爱。虽然叶显宁没有和他提过,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杜家行二的儿子在和叶显宁交往。
“谁是叶显宁啊?”
“啧,这你都不知道?你以为杜家是怎么爬上去的?杜西亭他爸爸脚下踩的白骨堆,有一具尸体就是当年风光无两的叶氏。叶和听说过吧?叶显宁就是叶和的弟弟——叶科的女儿。”
“诶?这样两个人还谈恋爱?”
“折腾呗……”
那天在马丝堡的礼后酒会上,他在洗手间门口等程灵,偶然听见的。
许亚均看着杜西亭眼皮上的一道伤疤,忽然在想,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心里念的也是这一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和自己的妹妹谈恋爱。
他垂下眼,看着北北头顶长出来的黑头发。
“杜北北,可以了吧?”杜西亭看着北北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回家。”
北北抽泣着没有动。
许亚均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向杜西亭:“我陪她上去吧。”
杜西亭眉头紧皱,没有回答他:“杜北北,不要磨蹭了。”
北北转头看向杜西亭:“我想让他上去陪我。”
杜西亭气得笑了出来:“你疯了?”
“你回去吧,杜西亭,”北北怯怯地说,“他会陪我的。”
杜西亭不想再和她废话,往前迈了一步,把她从许亚均怀里拉了出来。北北一张开腿,□□就痛不欲生,她叫了一声:“好痛……”
许亚均撇撇嘴,看了一眼杜西亭:“你别拉她。”
从头到尾杜西亭都没想把矛头指向许亚均,看在他和叶显宁是一家人的份上,他不想闹起来,让叶显宁难办,可许亚均忽然出声呛他,杜西亭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周,口出恶言:“我妹妹用不着你来陪,回多伦多陪你的老婆孩子去吧。”
许亚均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杜西亭竟然知道这个——叶显宁居然告诉了他这个!他的双唇倨傲地抿着,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是我对不起北北,我来照顾她吧。”说着,他伸手拉住北北的胳膊。
“你给我放手!”杜西亭忽然拔高了音量,“别再靠近我妹妹了!”
他怒视着许亚均,没想到北北忽然挣开了他的手臂,拉住了许亚均的手。杜西亭惊讶地扭头看住北北:“杜北北?”除了叫她的名字,他失望得说不出其它话来。
“我想让他陪我。”北北小声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知道杜西亭在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可是另一边是许亚均,她终于有一个机会能挽回他,她不想放手,哪怕这样看起来毫无自尊……比起失去,自尊又算什么?
杜西亭推了推眼镜:“杜北北,请你听清楚了,这个人马上要结婚,并且在国外有个孩子,我麻烦你不要再和这种人牵扯不清了,”他搂住她的肩膀,“跟我回家。”
“不要……”北北流下泪来,却不是因为生理上的痛。她抱着肚子,缓缓蹲下去,雪白的大衣落在地上。
“你——”他低头看着北北,跟着她蹲下去,紧紧握着她的手臂。
“别管我了好不好?”她泪眼朦胧地盯着杜西亭的鞋子,“让我和他走吧。”
许亚均垂眸看着这对兄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北北……她的爱,他受不住,他注定要辜负她的一往情深。
不要再爱我了。
他说不出这句话来。看到她这副样子,他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软。怎么办?骗她,继续骗她,骗她他还爱她……让她多开心一段时日也好,至少,等她把身体养好。
他无望地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
可是他不想委屈自己,他不愿意每天被一个女人的眼泪泡得脑袋都胀了。
不爱的时候,眼泪也是错的。
他还是高高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北北说:“北北,跟你哥哥回家吧。”
杜西亭和北北同时仰起脖子看向许亚均。
“对不起,北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她低下头,把脸埋在大腿间。
许亚均咬了咬牙,把话说绝了:“我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你混蛋!”杜西亭站起来,抡起拳头砸在许亚均的脸上。
许亚均踉跄地退后两步,半张脸瞬间红了,他眯着眼睛,指着杜西亭,吼道:“这一拳我认了,但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敢这么对显宁,我会打死你。”
杜西亭双眼通红走到他面前,一把甩开他指着自己的那只手:“你凭什么这么对北北!谁稀罕你的补偿!”
许亚均扬起下巴,抓紧了他的衣领:“你还想我怎么样呢?和她结婚么?”他冷哼一声,朝杜西亭逼近,“你能不能和显宁结婚都没谱儿呢,管好你自己吧!”
“那是我和她的事,”杜西亭拍掉他的手,“你敢这么对北北,我不会让你——”
“杜西亭!”北北打断他,吃力地仰着头,“让他走……”
两人同时朝北北看过去。
她捂着肚子,满脸的泪,眼睛里有一抹看清楚后的无望:“让他走。”
杜西亭咬着下唇朝北北走去:“没事吧,北北?”
看着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北北反而发起了脾气,尖声叫道:“你不是不想让我和他纠缠不清吗?我现在说了,让他走!你让他走啊!他走了你总满意了吧!”
她面对杜西亭骄矜蛮横,面对许亚均反而肯委曲求全,只是因为杜西亭对她好,他越对她好,她越不懂得珍惜,只庆幸两人是被血缘捆绑住的兄妹,这跟纽带系得那么紧,怎么用力他都不会被推开。
杜西亭安抚地在她的后背摩挲。
“对不起,”许亚均退后两步,“我对不起你,北北。”
他转身往电梯间去,留下这对兄妹蹲在车脚边。
“杜西亭……”
北北伸出手,紧紧缠住杜西亭的脖子,潸然泪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