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天音!”祁振京两步走到她身旁,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拉。
天音尖叫起来,挣脱他铁钳似的手爪无果后,她朝他的手腕一口咬下去。
“嘶——”祁振京吃痛,松开手,干净利落地伸出左手把她的双臂背在身后,只一手就握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
“你放开我!”天音喊起来。
祁振京制住她,在她耳边严厉地小声道:“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和叶显宁说这个,你疯了?”
“怎么啦!她哥哥姐姐就是□□啊,报纸上能写,我凭什么不能说?”
祁振京紧张地看向叶显宁。
他和杜西亭刚刚吃完涮羊肉就收到贾思捷的短信,说天音在静普找董董的麻烦,两人紧赶慢赶到了静普,车都没停好,随随便便地靠边一放就往里跑,边跑边骂门前这片广袤得好像走不到尽头的水杉林。进了静普的大门,他们走到这张桌子旁边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天音对叶显宁说的挑衅似的那一句,他只好不管不顾地先想办法让天音闭嘴。
可天音哪里是轻易服气的主儿,他根本拿不住她。
叶显宁被天音的话定在原地,全然不觉自己身后多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只知道自己在发抖——人生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指名道姓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哪怕是祁振京,他敢提她家的落败,敢提她的心虚,也不敢提她的哥哥姐姐。
直到到头顶上传来一道男声:“卢天音,你闭嘴。”
叶显宁心如擂鼓,浑身都烧起来了。
天音看到杜西亭帮她说话,一下更来劲了:“哟,我都忘了,她姐姐不就是你嫂子嘛?”
此话一出,不要说围观的董董和经理了,连贾思捷和贾思敏两姐妹都倒吸一口气。在空气的一阵凝固中,天音讥笑着又补了一句:“不好意思,说错了,是你的前嫂子。”
贾思敏忐忑地朝杜西亭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天音几秒,随后侧身从叶显宁身后走上前,拿起桌上的一碗汤,直直地泼到天音头顶上。
“啊!”天音尖叫了一声,汤汁滴滴嗒嗒地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一道一道水迹自额头爬到鼻梁,凝成一滴水珠挂在她的鼻尖。天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她立刻不甘示弱地拿起另一碗汤。
“卢天音,你够了,”祁振京按下她的手,把碗从她手里放回桌上,不容置喙地拉着她往外走,“你给我出来。”
天音挣扎的声音渐渐远了,原本喧嚣的大厅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静静地、若有若无地落在叶显宁身上,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啊……”
“不会说的是前段时间报纸上的那个钢琴家吧?”
杜西亭转过身,鼻尖和她的额头靠得很近,知道她的身体在发抖,知道她的心也在发抖。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心疼她的挣扎,因为此时的他,和她泡在同一条痛苦的长河里,想到如果被广而告之的,是杜西亭的哥哥和继母□□,他要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那是他的家人,因此,这就是他不可摆脱的人生。
叶显宁不断地做深呼吸,想让心跳慢下来,想让思绪静下来,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挽救这个局面。她是主持人啊,她做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随机应变的职业之一,什么场合她都应该能掌控好……除了这个她攻克了很久都解决不了的课题。
冰凉的身体忽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裹住了,是杜西亭伸手抱了她。
这阵温暖融化了她被冻住的四肢,回过神,叶显宁推开他,拿过椅子上她的大包就往外走,脚步飞快,轻柔的发丝在肩头飘起来。
她应付不了这个场景,她只能离开。
她低着头,没有办法承受任何一种目光。
秋天的晚上,没有风,静静的一股微凉嵌在夜色里。
叶显宁快步走在水杉林中的小径,一手提着她的大包,一手抓着开衫的两襟。
她走到停车场,颤抖着手在包里翻找车钥匙。
“叶显宁。”杜西亭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出来,在后面叫住她。
她没理,在一片昏暗里靠触觉寻找那把方形的钥匙,动作着急,把包里的东西翻得一团乱。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无力的小手从包里提了起来,她才发现手背的关节上被包里锋利的打印纸划出了一道道血印子。
看到了伤痕,才忽然觉得痛。
她松开了手,皮包掉在地上,唇膏、梳子、原子笔、记事本……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包里滑出来,一块小小的、方形的车钥匙掉在了她脚边。
杜西亭蹲下去把一件一件东西收回包里,最后捡起她脚边的车钥匙,站起来,按下开门的按钮,两人身后的那辆黑车闪了两下车灯。
“我送你回去。”
叶显宁站着没动,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杜西亭拉了她一下:“走。”
“你要干什么!”她忽然很激动,后退了两步,失控地朝他喊,“你走,你给我走!”
杜西亭愣了一下,手僵在原处没动。
“天音说的有什么不对?那不是别人啊,她那个时候就是你的嫂子——□□的那个是你嫂子!你装什么不介意,装什么没关系?”她边说边摇头,长发胡乱地挂在肩头。
他把她的包放到车盖上,走回来站在她面前,双手抓住她的双肩:“那是你姐姐,和你没关系。”
“不!”她扭着上半身想要挣开他,却被他攥得更紧,“只要我还姓叶,我就永远不可能和这些人、事没关系;只要知道那些事情的人看到我,不管我今天是来工作、来玩、来吃饭,他们看到我,永远想到的都是这个人家里有那样一段失格的往事。”
杜西亭好像看到了十年之后的自己,以为一层又一层叠上去的床垫能盖住那一颗小小的豌豆,然而看着她声嘶力竭的样子,那么失控,他忽然懂得,有些东西,就是能在十二层床垫下,还硌得人彻夜难眠。
他往前一步,把她拥进怀里,手臂越收越紧。
她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下来,他稍微和她拉开一点距离,摘掉眼镜,低头贴住她的额头。
他说:“没关系,那些事情都没关系,在我心里,你就是你。”
她抬手抵住他的胸口要推开他:“不可能。”
“真的。”
他抱紧了她,又说:“每个人都一样,每个人家里都有这么一出两出的洋相。”
叶显宁攥着他胸口的一角衣料,手指不断地揉着。
他家的洋相是什么?出轨神父的母亲,还是贪图美色的父亲?
她的面颊贴着他的下巴,被他短短的胡茬扎得又痒又痛,可她不但没有移开脸,反而抬手环在他的腰上,和他贴得更紧,让那种刺刺的痛,在她心里像一点一点的火星子,慢慢燃烧遍一整片心田。
远远的,贾思捷和贾思敏站在停车场的入口,看到依偎在车前的身影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