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手机,盯着和她空空的聊天框里唯一的那行字,直到宴会厅灯光亮起,贾思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下舞台来到他身后,双手叉腰,狠狠地说:“喂,杜西亭,抢我位子干嘛?”
他这才把手机装回口袋里,起身转向后方;近看贾思捷,她眼睛肿肿的,好像哭过。
杜西亭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他应该对她说恭喜的,可是她身上没什么喜悦——她这副艳光四射的打扮就不是给人做“皇后”的样子,这妥妥是叶凯捷琳娜的气质,她该参加女皇登基去。他上前一步,抱了抱她,说:“好漂亮。”
贾思捷鼻子一酸,天知道她今天听到了多少声“恭喜”,他这句“好漂亮”,快让她滴下泪来。她总算懂得贾思敏为什么对杜西亭一往情深。
两人久久没有分开,直到身后有声音在叫杜西亭,他转身去看,才发现父亲和兄嫂竟然就坐在隔壁这张桌子。
杜东景和孔孝文走到他们一旁,他看到贾思捷身后的朱品植,玩笑似的对弟弟说:“你什么情况呀,抱人家的未婚妻的干嘛?”
大家笑起来,杜西亭退到哥哥后面,留他和朱品植寒暄。
孔孝文悄声和他说:“我们早看到你猫腰溜进来了,生生从我们面前经过,跑主人家边上坐着去了。怎么,你是他们家女婿啊?”
杜西亭无奈地歪了歪头,拖长了声音:“孝文姐……”
她朝他一笑:“你哥特坏,都看到你了,硬是不叫你,还拿我手机问你到没到。”
“我真是一点儿没看到你们。”
杜东景转身看着他们,听到弟弟的话,他笑起来:“你脸上还四只眼睛呢,什么用都没有。”
他和孔孝文走在前面,领着杜西亭走到他们这桌,桌上除了父亲和邱洁,还有卢兆林一家三口,天音正着脸,眼睛朝上看着杜西亭。
“卢伯伯,代伯母。”杜西亭向二位打招呼。
代久仪和蔼地对他笑了笑,转头对杜同文赞叹:“西亭这张脸,精致得跟个女孩儿似的,真漂亮啊。”
杜同文撇撇嘴:“他就是不够刚毅。”
“诶,别这么说,”代久仪看着杜西亭,“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西亭这种相貌精致、性格温柔的。”
“他这个近视眼难看死了,”杜同文嘟囔了一句,“遗传他妈妈。”
杜西亭看向爸爸,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天音忽然冒出一句:“近视可以去做手术呀,敏敏她姐姐就是做的手术。”
杜东景拉了拉弟弟,让他坐下来,然后看向天音说:“杜西亭是保守派啦。”
天音笑了笑,不再掺和桌上的谈话,低头和祁振京发短信。贾思捷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祁振京,说:“很美噢。”
这会儿祁振京给她拍过来一张照片,是董董在岛台后面,低头处理一条红鲷鱼,他说:“会烹饪的女人才美。”
天音气得只想现在就给他拨过去电话骂人,无奈条件不允许,她只好飞快地打字,狠狠训他。
祁振京趴在台面上,下巴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双臂伸直了,手里拿着手机,离眼睛是标标准准的一臂远。手机不停地震动,看着天音发来源源不断的痛骂,他简直能想象出她现在的表情。他笑了出来。
他坐在岛台侧面,和董董之间呈现一个直角。
董董扭头瞥了一眼在傻笑的老板,她忽然发现,在静普,她的老板姓祁;接私活儿,老板还是姓祁。她勾了勾嘴角。
祁振京注意到她的表情,直起身问道:“笑什么?”
董董提起一条完整的鲷鱼骨头,有问必答:“我发现我不管在哪里工作,老板都姓祁,这下就不怕叫错了,老板也不会发现我在外头接私活儿。”
“哼,”提到祁家义,祁振京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让他发现能怎么样?”
“总不太好吧。”
“他要是敢因为这事儿和你过不去,你打电话给我,我去给你撑腰。”
董董看向他:“哟?看不出来呀,你还有周扒皮之外的一面呢?”
祁振京一笑,起身去沙发上给天音打电话,刚拨过去就被挂掉,她发短信过来:“刚开始吃饭。”
他站起来,又走回岛台。董董已经从刀架上拿起一把柳刃,在砧板上细细地片鱼。
百无聊赖的,他双手捧着脸,和她搭话:“你这片鱼的功夫,要练多久?”
董董低着头,专注地用刀:“半学期。”
“诶,”他忽然来了兴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上手试试。他走到董董身旁,从刀架上随手拿起一把刀,“我来试试看。”
董董拿过他手里的双开刃,把手里的柳刃递给他:“用这把,柳刃是用来片鱼的。”
“噢?”他接下刀,董董松手的瞬间,温热的指尖在他掌心划过。祁振京拿着刀比划了两下,“还有这讲究呢?”
“我在学校学的时候不是的,我们一律用厨师刀,是到了静普,老板教我的,他在东京和大阪都进修过。”她说完,觉得“老板”二字有歧义,补充道,“祁老板。”这三个字一出来,她更沮丧地抬手拍在头顶的三角巾上。
祁振京觉得滑稽,笑着看向她。
“当心刀!”董董叫起来,。
可为时已晚,祁振京扶着鱼肉的左手,中指指腹已经被划出一道口子,几秒钟后,鲜血涌了出来。他抬起手,忍不住发出一声“呲”,把手伸到水池里要冲水。
“不可以冲水,”董董拦住他要开手龙头的手,“伤口碰水很容易感染,水里的病菌会从伤口进去。”
“那怎么办?”指尖传来隐隐的疼痛,他低头看到董董伸手捏住了他的指尖。
她抬头问他:“有没有碘伏?”
他想了想:“药箱里可能有,在客厅最左边的柜子里。”
董董抓起他另一只手放到受伤的手上:“自己按着。”
说完她朝客厅跑去,据他说的,打开最左边的柜子,那是一口顶天立地的柜子,她平看、往下看,都不见药箱,抬头往上一看,一只印着红十字的半透明白色小箱子放在最顶上一层。她忍不住埋怨了声:“哪有人把药箱藏在最顶上啊?”
指尖流出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水池里,听到她的话他笑起来:“我小侄子有时候会来我这里,怕他乱动那些药,就放最上面了。”
说话间,董董已经踩着椅子拿到了药箱。她飞奔回厨房,拿棉签蘸了碘伏,压上他的伤口。
祁振京倒吸一口气。
董董浅浅一笑,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疼啊?”
他摇头。
董董噗嗤笑了出来:“怎么,男人的尊严啊?”
过了一会儿,她拿开棉签,盯着他的伤口,喃喃道:“血不流了吧?”
祁振京和她一样埋头看着伤口,没几秒,又有血渗出来。董董再拿出一根棉签,蘸了碘伏压到他的伤口上。
他开玩笑说:“处理伤口不会也是你们学厨的必修课吧?”
董董点点头,抬头看着祁振京,他俩极少靠得这么近。她又看回他受伤的那只手,说:“也就是您千金贵体,我才按规范来一遍;换做我自己,嘴里含一会儿,血不流了就完事儿了。”
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祁振京温声说:“别啊,要是嘴里有细菌呢?你的身体也是身体。”
董董怔了怔,没说话,拿开棉签,绕着伤口周围涂了一圈消毒,拉开岛台底下的垃圾桶,把两根棉签都丢了进去,然后从药箱里找出创口贴,指尖在他的大手上拂过,帮他贴好。
“谢谢。”他说罢,低头看到的,先是她头顶蓝底白色波点的三角巾,再是她平平的额头,淡淡的眉毛,低垂的睫毛,微翘的鼻尖,还有一张珊瑚一样的小嘴。然后他才看到她的手正在把桌面上沾了血的纸巾团在一起,拿没弄脏的一面擦掉桌上的血迹。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几乎贴着她的肩膀。
极少,他和她靠得这样近。
第一次,他看到这个视角下的董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