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之喜:朱品植,贾思捷。
杜西亭跟着指示牌走到宴会厅,门口有穿便服的警卫坐着,检查他的证件后替他拉开门。他走进去,灯光暗了,只留下一束舞台光照在拿着麦克风致辞的男方父亲身上,贾思捷和朱品植并肩站在一边,另一边是贾厚仁夫妇。
宴会早已开始,他到晚了。杜西亭一整天都没有想起这件事,直到半个钟头前哥哥打电话给他,他才匆匆掉头往这边赶。
几乎半年没见过贾思捷了,自从家里给她指婚后,她一直待在国外,欧洲、美洲,天南海北到处跑。她终于舍得在国内现身,今天美得光彩夺目,一头利落金发在下巴的地方齐齐地剪了一刀,露出脖子上闪闪发亮的彩宝:一圈祖母绿宝石下镶嵌着正态分布的羽状碎钻,碎钻正中间钉了一颗椭圆的绿宝石,串住两颗水滴形的克什米尔蓝宝石低低地挂下去,繁复而华丽。她耳朵上挂着一对和项链配套的耳坠,一低头,别在耳后的头发滑下来,遮住耳垂上深邃的绿宝石,只能看见挂下来的莹莹一点蓝。
这套珠宝,很衬她身上孔雀绿的抹胸礼服。
台上换了人致辞,杜西亭终于从贾思捷身上移开目光,她身旁的那位就是传说中的朱品植,很斯文,戴眼镜,西装很保守,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宴会前没商量过。
他没时间再多看,急急忙忙找父亲和哥哥坐在哪里,这才发现贾家嫁女儿,真的是大办,只是订婚宴,请的客人已经和哥哥婚礼差不多数量。他贴着右边的墙壁走到头,没瞧见家里人,又不好从中间穿过去,他正要往回走,身后有人拉住他。
“喂,杜西亭!”
他回头,右侧舞台正前的这桌坐着贾思敏,她拉过他的西服一角,让他在这桌坐下。
“你乱跑什么?”她在他耳边小声说。
杜西亭低头看着眼前的这套餐具,也不知道自己坐到了谁的位子上。他说:“我刚刚到,不知道我哥坐在哪里。”
贾思敏直起脖子张望了一圈,对他说:“我也不知道,等灯亮了再说吧。”
杜西亭这才注意到贾思敏另一边坐着的是贾厚德夫妇,连忙微笑了一下,和他们打招呼。因为他和贾思敏从前的那一段,他面对她的父母,微微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贾夫人朝他笑了笑,很快看回舞台。贾厚德倒是隔着女儿和他攀谈起来。
“迟到了?”
“是,”杜西亭点头,“工作上耽搁了一下。”
贾厚德声音很响,开玩笑说:“法务要是太忙,说明公司一定出大问题啦。”
贾夫人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喂!台上在致辞,你尊重一点好不好?”
贾厚德这才笑笑地转回身。
“喝水吗?”贾思敏悄声说,递来一只杯子,“这个没人用过。”
“谢谢。”杜西亭接过,拿起桌子中间的一只果汁壶倒了半杯,尝了一口才发现是胡萝卜汁,他吐了吐舌头。
贾思敏笑道:“难喝吧?我姐选的,她非说健康。”
“贾思捷还真是……”杜西亭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手机震了震,孔孝文发短信问他到了没,他这才把手机拿到桌下,打字过去,“我在了,找不到你们。等灯亮了过来。”
关掉和孔孝文的聊天框,他看着手机里一格一格缩略显示的短信,往下滑了滑,叶显宁三个字浮了上来。空空的方框里,唯一的一句话是他向她报平安。
“我到家了。”
是因为她临走前对他说:“到家告诉我。”
但她没有回复,一直没有回复。
他盯着手机,盯着和她空空的聊天框里唯一的那行字,直到宴会厅灯光亮起。贾思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下舞台来到他身后,双手叉腰,恶狠狠地说:“喂,杜西亭!抢我位子干嘛?”
他这才仓皇按灭了屏幕,起身转向后方。近看贾思捷,她眼睛肿肿的,好像哭过。
杜西亭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他应该对她说一句“恭喜”的,可是她身上没什么喜悦;她这副艳光四射的打扮就不是给人做“皇后”的样子,她妥妥是叶凯捷琳娜的气质——她该参加女皇登基去。他上前一步,抱了抱她,说:“好漂亮。”
贾思捷鼻子一酸,天知道她今天听到了多少声“恭喜”,他一句“好漂亮”,快让她滴下泪来。忍不住踮起脚,扑进他怀里。她总算懂得敏敏为什么对杜西亭一往情深。
两人久久没有分开,直到身后有人在叫杜西亭,他转身去看,才发现父亲和兄嫂竟然就坐在隔壁的张桌子。
杜东景和孔孝文走了过来。杜东景看到贾思捷身后的朱品植,对弟弟开玩笑说:“你什么情况啊,抱人家的未婚妻的干什么?”
大家笑起来,杜西亭冲朱品植抱歉地致意了一下,退到哥哥后面,留他们寒暄。
孔孝文悄声和他说:“我们早看到你猫着腰溜进来了,生生从我们前面过去、跑主人家边上坐着去了。怎么,你是他们家女婿啊?”
杜西亭无奈地歪了歪头,拖长了声音,“孝文姐……”
她朝他一笑,“你哥特坏,都看到你了,硬是不叫你,还拿我手机问你到没到。”
“我真是一点儿没看到你们。”
杜东景正好回向他们,听到弟弟的话,笑话他说:“亏你脸上四只眼睛呢,什么用都没有。”
孔孝文在杜东景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哪有做大哥的这么和弟弟说话呀?”
杜西亭笑而不语,跟着他们走到桌前,桌上除了杜承志和邱洁,还有卢兆林一家三口。天音正脸朝这边,眼睛朝上盯住了杜西亭,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卢伯伯,代伯母。”杜西亭向二位打招呼。
代久仪和蔼地对他笑了笑,转头对杜承志赞叹,“西亭这张脸,精致得跟个女孩儿似的,真漂亮啊。”
杜承志撇撇嘴,“他不够刚毅,一点儿男子气概也没有。”
“别这么说,又不是以前了,要拿刀、要拿枪,现在男人就是要温柔才好嘛。”代久仪看看杜西亭,“西亭多讨小女孩儿喜欢呀。”
孔孝仪知道杜西亭的情债,不由得往主家那桌看了眼。
天音直勾勾地望着杜西亭,意有所指地应和母亲,“嗯,杜西亭最讨女孩儿喜欢了。”她忍不住笑起来。
代久仪在桌下捏了捏女儿的手。
订婚宴的请柬并没有送到祁家。曾经同舟共济的两家人,到底也因为各自的考量,关系淡下来。
祁振京趴在台面上,下巴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双臂伸直了,手里拿着手机,离眼睛是标标准准的一臂远。手机不停地震动,天音持续给他转播订婚宴上大家的一举一动,从贾思捷上台,“她今天艳压全场”,到杜西亭和贾思捷在台下拥抱,“杜西亭会不会爱上贾思捷?我觉得他对有夫之妇特别感兴趣”……祁振京看天音的短信,哈哈大笑。
他坐在岛台的侧面,董董站在正中,他们之间是一个直角。
听到他笑,她朝他瞥一眼,眼睛又看回到砧板上的鲷鱼,仔细地给它去骨。
祁振京,祁振京……她忽然发现,在静普,她的老板姓祁;接私活儿,老板还是姓祁。董董为这个小小的发现勾了勾嘴角。
祁振京注意到她的表情,直起身问道:“笑什么?”
董董提起一条完整的鲷鱼骨头,有问必答,“我发现我不管在哪里工作,老板都姓祁,这下就不怕叫错名字,让老板发现我在外头接私活儿。”
“哼,”提到祁家义,祁振京露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让他发现能怎么样?”
“总不太好吧,好像有竞业协议什么的?”
“怕他?他要是敢因为这事儿和你过不去,你打电话给我,我带律师去给你撑腰。”
董董看向他,“看不出来呀,你还有‘周扒皮’之外的一面呢?”
祁振京一笑,起身去沙发上坐下。他按下快捷键“1”,给天音打电话,思考了片刻又关掉了手机,她在吃饭,想必也不会接。
他站起来,又走回岛台。董董已经从刀架上拿起一把柳刃,在砧板上细细地片鱼。
百无聊赖的,他双手捧着脸,和她搭话:“你这片鱼的功夫,要练多久?”
董董低着头,专注地用刀:“半学期。”
比他想象的时间要短,他忽然来了兴致,想要上手试试。他走到董董身旁,从刀架上随手拿起一把刀,“我来试试看。”
董董拿过他手里的双开刃,把手里的柳刃递给他,“用这把,柳刃是用来片鱼的。”
“噢?”他接下刀,董董松手的瞬间,温热的指尖在他掌心划过。祁振京拿着刀比划了两下,夸赞道,“讲究。”
“讲究什么呀?我在学校学的时候不是的,我们一律用厨师刀。是后来老板教我的,他在东京和大阪都进修过,很厉害。”她说完,觉得“老板”二字有歧义,补充道,“祁老板——”
这三个字一出来,她更沮丧地歪了歪头,又重新说了一次,“静普的老板。”
祁振京觉得滑稽,笑着看向她。
董董眉毛一扬,瞪圆眼睛叫起来,“当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