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富贵凝视着那小巧的榻,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深思,轻声道:“此物莫不是为了便于我等静坐悟道所设?否则,何以谈得上休憩二字?”
月昙的目光在精致的雕花木床与朴素的小榻间流转,提议中带着几分温婉:“还是将这两方小榻拼起来,更为妥当。至于那床,足可容两人小憩片刻。”
陈青玄一脸拒绝的模样,寻了房中的木凳坐下,语调平静却坚决:“我可以打坐修行。”
秦富贵嬉笑着搭上陈青玄的肩,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青玄,你该不会是怕我要与你同寝吧?”
陈青玄轻轻拨开秦富贵的手臂,面颊微红,解释道:“修道之人,打坐修行亦是休憩。”
月昙轻挥袖间,术法流转,两张小榻悄然并拢,形成一方静谧的休憩之地。
她柔声道:“距离正月初一的拍卖尚早,必定不能每日劳累,这床和小榻你们歇息便可。我则去秦三儿的玉佩中静养,那里空间更为宽绰。”
“玉佩之中,当真方便?”秦富贵眼中闪过好奇。
月昙点点头,在秦富贵的玉佩中她所拥有的区域,比这小榻要宽敞的多,且在里面修行也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只要玉佩不碎,她就能得一安宁处。
如此,休憩之事得以妥善安排,秦富贵与陈青玄商定,前者安寝于床,后者则守榻而眠,陈青玄笑称,他睡在外可以更好的保护秦富贵的安全。当然,两人在分配之时,陈青玄又不免得用‘恶鬼’二字吓了吓他。
外面不知几何,这幽冥除了夜就是夜,从雾泉村出发至此三人都还未休息,满身疲惫与汗渍交织,令人困顿不已。遂向掌柜索来热水,洗漱之后,便各自补眠去了。
秦富贵平躺在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额前的红绸在黑暗中略显暗淡,而那白玉抹额却越发透亮。
屏风前的陈青玄,呼吸沉稳,显然已经沉睡。可秦富贵脑海中满满都是月昙的影子,挥之不去,他越是努力入眠,越是感觉她于玉佩中的气息愈发清晰。
他不敢有所动作,即害怕自己的动作扰了月昙休息,又害怕......又害怕自己的情愫过于流露,令月昙为难。
最终,只得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入睡,半梦半醒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昙花香气,随后他便进入了无梦之境。
而在秦富贵玉佩之内,月昙并未真正沉睡,这幽冥之中,单单是一个聚缘楼的小厮都有那般能耐,她不得不加紧修炼,来提升自己的术法。
感知到秦富贵的气息紊乱,她虽不知其究竟为何,却也默默为其疏导。心中同时忧虑,那家拥有百灵丹的医药世家到底是谁?究竟何时才会现身?
***
细雨如织,混杂着幽冥之气的凉意,轻轻拂过赤月与霜月纠缠的夜空,宛如细密的网,缓缓铺展在古老客栈的瓦檐之上。
赤月的光辉穿透雨幕,将每一滴雨珠都染上了妖异的红,宛如天地间最凄美的血泪,让人心生敬畏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月昙静立窗前,面容淡然如水,然那双眸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似是对过往的追忆,又或是对未来的忧虑。
客栈之下,被血色覆盖的青石古道,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山庄覆灭之夜,不详之气油然而生。
秦富贵见状,缓缓靠近,初醒时的沙哑嗓音中带着几分关切:“昙儿,在看何物?”
月昙侧身,故作轻松:“就是觉得这赤月之下,雨如血泪,亦不知山庄覆灭之时,那青石板上是否如现在这般,凄凉哀伤。”
秦富贵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秦晟的嫌疑尚未洗清,他只得转身坐于木凳上。
沉寂了片刻之后,他询问道:“青玄去了何处?”
月昙轻移莲步至桌边,优雅落座:“昨日聚缘楼中,那道长竟能在二楼寻得一居所,青玄想前去打探一番,看是否能求得我们三人与之同行。”
秦富贵眉头微蹙,旋即站起身形,道:“那我也去看看,免得青玄应付不来。”
正当他迈步之际,房门却自外向内轻轻推开,陈青玄身形一闪,迅速合上门扉,随即施展精妙术法,一圈淡淡的光芒瞬间将三人笼罩于无形的结界之中,其举止间透露出谨慎。
月昙见状,心中一颤,轻声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陈青玄面上掠过惊讶之色:“今日本想去寻那道人,虽未如愿,倒是有意外收获。”
“方才我本欲从后方悄然进入楼中,探查那道长的下落,却意外得见两小厮争论。昨日聚缘楼中,那些小厮举手投足间,尽显其术法高深,实则并非如此。”
“争执之中,其中一人言及,这席间所用之术法皆为障眼法,是其楼主教授,用以震慑初来乍到之客。”
月昙不动声色地为陈青玄斟满茶水:“如此说来,那些小厮不过是外强中干之辈,我们若想混入其中,应当也并非难事。”
“不错,”陈青玄浅尝了一口热茶,“那小厮二人想必是初入聚缘楼,言谈间略显生涩与惶恐,所言之事,想来颇为可信。”
秦富贵霍然起身,急不可耐道:“那咱们快些过去才是,还留在此处作何?”
月昙拉住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其稍安勿躁:“此番进入楼中,还需周详计划。我们该以何种身份进入这聚缘楼中,方能免遭怀疑。”
“以普通客人之姿,恐难深入探究楼中隐秘;而若以贵宾身份,想来他们定能识别。”
秦富贵沉吟片刻,猜测道:“莫非,你想让我们扮作小厮,混入其中?”
月昙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正是如此。小厮身处楼内,其对楼中之事知之甚多,客旅谈笑间亦不避讳,且身份特殊,便于我们在楼中自由穿梭,获取更多信息。”
三人相视一笑,心中已有计较,随即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朝着陈青玄之前探得消息的地点,潜行而去。
幽深的古街弄巷之中,仿佛是天意弄人,又似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月昙三人与那名倒霉小厮的邂逅,非是偶然。周遭人众皆是三两同行,唯独那小厮形单影只不偏不倚,竟误入月昙三人隐匿之地,就此成了他们劫持的对象。
三人巧施术法,化作小厮模样将其围困其间,轻而易举地攫取了楼中事务,随后以高超的手法抹去其记忆,让其浑然不觉地回归原位,一切悄无声息,未引起丝毫波澜。
陈青玄沉默寡言,秦富贵觉着四楼云水阁更为适合,那里出入皆是贵客,与小厮言谈甚少,也便于他探查是否有道法高深之人。
而秦富贵则决定留守一楼大堂,这里是信息交汇的枢纽,他自信能在此捕捉到有用的线索。
至于月昙,两人皆考虑其身为女子,于小厮间穿梭易露破绽,坚决不让她涉险。
月昙见他们实在忧心,善解人意地应允:“我不去便是,稍后我回客栈静待佳音,你们此去万般小心,照顾好自己,若察觉有异常之处还需及时潜出。”
秦富贵心中虽有千般疑惑,却也被月昙的懂事所触动,只得点头应允,并承诺:“若有发现,我亦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月昙目送二人离去,独自返回客栈。
客栈门边,掌柜带着店小二正在悬挂“客满”的牌匾,见到月昙归来,脸上堆满了笑意,迎道:“姑娘回来啦,可需要备些吃食?”
月昙勾唇浅笑,回应道:“多谢掌柜,劳烦让小二送些点心和茶水便好。此外,还请掌柜关照一二,莫让闲杂人等扰了我的清静。”
言罢,她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于掌柜手中。
掌柜笑容更甚,连声应允:“姑娘放心,点心茶水即刻奉上,且老朽定会嘱咐下去,确保姑娘的清净不被丝毫打扰。”
月昙步入房间,轻挥衣袖,屏风缓缓撤去,露出床榻。她悠然坐下,闭目凝神,开始了一番静谧的打坐修炼。
不久,店小二轻手轻脚地送来点心与茶水,放置于桌上,而月昙恍若未觉,只以低语回应:“放下即可,多谢。”
待店小二退出房门,月昙衣袖轻扬间,床上立刻幻化出另一位慕容月昙,端坐于床上,继续着她未完的打坐。而月昙本体,则化作一缕不易察觉的青烟,悄无声息地飘向聚缘楼的二层。
之前窥探小厮的记忆时,就发现这二层,女子数量繁多,无论是楼中常驻的佳人,还是慕名而来参与拍卖的丽人,皆汇聚于此。月昙融入其间,悄无声息,毫无破绽。
月昙身着流光溢彩的飞天华服,发髻高挽,宛若云端仙子,怀抱琵琶,轻盈地跟随于群芳之后,悄然立于二楼高台之上。
舞台中央,十二位妙龄女子服饰不一,宛若十二花仙,各具风姿,静待绽放。随着乐声悠然响起,她们缓缓启动身姿,如同晨曦中初醒的花朵,轻舞飞扬,一颦一笑间,尽展倾城之魅,令人心驰神往。
月昙指尖轻拨琵琶弦,这是她从周围女子脑海中所提取的记忆。琵琶声嘈嘈切切,淡淡的昙花香气,开始随着美妙的乐声逐渐飘散。
这香气未施丝毫灵力,仅凭自然之息,便让二三楼间的宾客心神宁和,为她接下来的行动铺就无形之径。
舞台之上,少女们的舞姿变幻莫测,月昙的指尖亦随之跳跃于琵琶弦间,使得众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翩若惊鸿的舞姿,紧紧牵引。
与此同时,四楼之上,陈青玄正细心地将贵客们的行李安置妥当,举止间透露出不凡的沉稳与周到。
而一楼之内,秦富贵则与食客们谈笑风生,热闹非凡,他的笑声与食客们的欢语交织成一片。
他们三人仿佛本就是这楼中之人一般,和谐自然,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