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富贵清晨的安逸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掌柜那张笑眯眯却带着几分“坏消息”意味的脸庞映入眼帘。
“秦公子,怕是要委屈您些时日了,这房钱嘛,得往上涨一涨。”掌柜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您瞧,七月将至,宁家那等世家大族又要来云隐镇赠医施药了,听说这回还携带着传说中的灵丹妙药,引得四方百姓趋之若鹜,客栈自然也是人满为患。”
秦富贵嘴角不自觉地下撇,心中暗自嘀咕这世道的不易。他抬眼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果然,行人较往日更为拥挤,连早餐铺前都排起了长龙,稍晚一步便只能与人拼桌共食,那份闲适的早晨时光仿佛成了奢望。
“掌柜的,可否告知,这镇长府邸在何处?我这人心思活络,想着既然云隐镇物产丰饶,何不在此置办一处宅院,也算是个长远的打算。”秦富贵试图以轻松的语气掩饰心中的不快。
掌柜犹豫片刻,终是低语了几句,指向了镇北的方向。
踏上前往镇长宅院的路途,秦富贵与陈青玄、月昙并肩而行。
秦富贵忍不住开了腔:“这宁家与慕容家,皆来此处赠医施药,为何这镇上物价奇特,药材稀缺,还隐隐透着股不寻常的气息?更别提那些游魂般的身影,真是让人费解。”
他继续问道:“那生魂有会变成恶鬼?”
陈青玄目光深邃,步伐稳健,淡淡回应:“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至于生魂是否会化为恶鬼,只在一念之间。”
六月阳光虽烈,秦富贵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自脊背升起,心中暗自祈祷,愿这一切尽快水落石出,好让他们早日脱身。
转眼间,镇长宅院已映入眼帘。大门虽无华贵门匾,但左侧悬挂着“镇长宅院”四字,字迹略显潦草,却透露出几分威严。墙内,木棉花竞相绽放,红艳如火,月昙轻挥衣袖,几朵娇艳之花便悄然落入她的袖中,引得秦富贵一阵惊叹。
“你这是干嘛?”秦富贵讶异地问。
“此花可食,清热除湿,这时节正好采摘些不成果子的。”月昙轻声细语,气质清新脱俗,连那红伞下的脸庞也越发秀丽。
门扉轻启,一位名侍女探出头来,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与好奇。秦富贵见状,立即拱手行礼,温文尔雅地询问:“请问姑娘,此处可是李兴镇长的府邸?我等特来拜访。”
侍女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两朵红云,声音细若蚊蚋:“正是,请问诸位有何贵干?”
正当此时,门内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男声:“翠芽,外面是何人?”
翠芽连忙侧身,恭敬答道:“镇长,有三位客人求见。”
秦富贵见状,轻轻一推翠芽略显紧张轻扣着的大门,门扉应声而开,他大步迈入,高声问候:“李镇长,久仰大名,今日特来拜访,多有打扰。”
李兴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他身着一袭瓦青色的长袍,衣袂间隐约可见细腻的暗纹游走,下摆处,一只白鹤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年约半百,下巴上蓄着一缕精心修剪的胡须,面色虽然略显疲惫,但双眼中闪烁着不容小觑的精光。
“你是何人?”李兴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老者特有的沉稳与镇上领袖的威严,语调不高,却足以让人感受到其分量。
秦富贵连忙躬身行礼,姿态谦恭而不失风度:“晚辈秦富贵,今日贸然造访,实为几桩小事欲向镇长大人讨教一二。”
他举止得体,即便进门时略显急切,也未曾引起李兴的不满。李兴微微颔首,示意翠芽上茶,随后引领着三人步入宽敞明亮的正厅。
待众人落座,李兴端坐于主位,神色微敛,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力道:“既已至此,不妨直言,找我所为何事?”
秦富贵开门见山:“敢问镇长,您执掌云隐镇以来,可曾见证过何等重大变故?”
李兴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最终定格在秦富贵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老夫镇守此地数十载,云隐镇向来风平浪静,未曾有过大波澜。”
这时,陈青玄站起身,拱手一礼,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李镇长,斗胆一问,您可曾听闻镇中流传着关于生魂的种种传说?”
秦富贵在一旁暗暗苦笑,心中暗道:道长这直性子,真是半点不含糊。
李兴闻言,眉头微蹙,面色略显不悦:“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却似乎过于多虑。这生魂熟魂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怕是公子听信了些坊间流言。”
他顿了顿,似是好意提醒:“年轻人还是多关注些正事,若有眼疾,还是及早医治的好。”
陈青玄被李兴这一番话噎得一时语塞,秦富贵见状,连忙圆场:“李镇长莫怪,我这位兄长自小道观修行,不懂人情世故,只知捉妖除魔,言语间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他话锋一转,笑容可掬,“其实我们此行,主要是为了求取宁家的灵药,路上听闻些奇闻异事,心中好奇,这才斗胆向您求证。”
“年轻人好奇心重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分辨是非。这世间之事,往往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李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但眼神中仍带着几分戒备。
秦富贵连连点头,应和道:“镇长教训得是,我等确实阅历尚浅,还需多多历练。只是我这位兄长,一心向道,对世俗之事知之甚少,还望李镇长多多包涵。”
陈青玄对于秦富贵的随机应变能力早已司空见惯,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然而李兴的态度却发生了转变,之前的傲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和阴郁。
李兴轻叹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与妥协:“哎,此事我本欲深藏不露,怎奈诸位慧眼如炬,既已洞悉,我便不再遮掩。”
“咱们这云隐镇,近年来风雨飘摇,老天爷似乎忘了我们这方水土。干旱连年,村民们走投无路,只得偷偷凿开河床,引水灌溉。谁曾想,这一举动却引来了洪水猛兽,开凿之处成了隐患,夜色掩护下,村民们匆匆修补,归来时一切看似平静无波。”
“然而,短短数日,镇中竟有半数人染上了那诡异的畏阳之症,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秦富贵眉头紧锁,追问得紧:“此事如此重大,怎未上报朝廷以求援助?”
李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沉重:“此乃村民自作孽,且后续并未引发更大灾祸,便未敢惊扰朝廷。”
正当陈青玄欲开口之际,月昙清脆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李镇长,您可还记得七年前,慕容家是否曾踏足此地?”
李兴眉头微蹙,目光在月昙身上掠过,似乎在努力回忆:“七年前之事,年深日久,老夫记不太清了,想来应是未曾有过吧。”
月昙微微一笑,眼神坚定:“李镇长可要想清楚了,我分明记得,那时慕容家不仅造访,还慷慨解囊,赠予了镇上不少珍贵药材呢。”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李兴脸色微变,狡辩道,“你那时不过是个孩童,如何能知此事?”
月昙从容不迫,缓缓道:“家父正是当年护送药材的一员,李镇长怕是岁月悠长,记忆有所偏差了吧。”
“就算如此,那药材也早已用尽,你今日提及又有何意?”李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月昙轻轻一笑,语气中透着几分神秘:“慕容山庄近日惨遭不幸,而云隐镇,正是他们最后赠药之地,此事,您当真一无所知?”
李兴面色更加凝重,沉声道:“姑娘此言差矣,云隐镇虽小,却也懂得明哲保身,这等大事,怎敢轻易揽上身?”
显然,李兴已经不愿意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他的态度变得冷漠且带有几分厌烦。陈青玄见状,适时插话:“镇长所言畏阳之症,确是实情?”
“千真万确。”李兴回答得斩钉截铁。
秦富贵在一旁插科打诨:“嘿,李镇长,您都说是畏阳之症了,那我哥这送魂的本事,可就要大显身手了。不过话说回来,您二位说的,应该不是同一码事吧?”
此言一出,李兴的茶盏应声落地,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四溅的茶水,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几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飞溅的碎片,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
李兴无暇顾及满地的狼藉,只冷冷地警告道:“年轻人,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劝你们还是趁早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秦富贵撇了撇嘴,满不在乎:“若是我们偏不走呢?”
“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话音未落,李兴已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高声喊道:“翠芽,送客!”
看着那扇被小厮猛然甩上的房门,秦富贵不禁摇头苦笑:“嘿,这镇上的村民,怎么一个个都跟演戏似的,脸上写着‘别来烦我’四个大字。你们说,那镇长的话,咱们能信几分?”
他自嘲地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反正啊,我秦富贵是半个字都不信。”
陈青玄接过话茬,神色凝重:“昨日所见,镇中游走的皆是生魂之态,他们虽行走如常,但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却透着不祥之气。”
月昙轻叹一声,补充道:“畏阳之症,自古罕见,慕容家世代行医,也仅是先祖一辈偶得一见。怎会真如镇长所言,其中必有蹊跷,恐怕是他在刻意回避什么。”
秦富贵闻言,眼珠一转,提议道:“既然那镇长不像善茬,咱们不如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去陈家避避风头,然后再潜回镇里查探?”
月昙温柔地望向秦富贵,轻声道:“秦三儿,你与陈道长先去陈家安顿,我则留在这里,试着从这些生魂身上找到与慕容家关联的线索。你意下如何?”
陈青玄点头赞同:“此镇恶鬼横行,若不除之,有违我辈修道之人的宗旨。秦兄,你且先去陈家等候佳音。”
秦富贵一听两人都要留下,顿时急了,他眨巴着眼,向月昙讨要起东西来:“月昙,你那宝贝白绫,再给我一根呗?有备无患嘛。”
月昙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秦三儿,你可知,万物有灵,鬼魂亦分善恶。若非万不得已,切莫轻易动用此物。”说罢,她还是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绫,递给了秦富贵。
秦富贵接过白绫,得意地放入腰间的须弥袋中,笑道:“放心,如若它们跟慕容山庄的鬼魂一般良善,我肯定不用。”
随着他们轻快的步伐,客栈古朴的门扉渐渐映入眼帘,门楣上挂着两盏红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摇曳生姿,平添了几分温馨。
旁侧的幽深巷弄里,陈平安的身影悄然浮现,他轻轻挥动着手臂,那手势中带着几分邀请和急切。“姑娘,公子,请这边来。”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月昙与同伴们相视一笑,随即步入那狭窄却充满神秘感的巷子。
陈平安上前一步,对着月昙深深一揖,眼中满是诚挚:“多谢姑娘那日仗义援手,家父病情已见好转,此恩此情,陈某铭记于心,感激涕零。”
秦富贵见状,眉宇间闪过一丝好奇,他打趣道:“嘿,你这小子,神神秘秘的,是不是镇上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陈平安神色一凛,压低声音道:“诸位虽非池中之物,但此地不宜久留。在下不知各位此行目的,但真心劝诫一句,早些离开为妙。”言罢,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狗吠,打破了夜的宁静,也似乎预示着某种不祥。
陈平安见状,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几个腾挪间便消失在了曲折蜿蜒的巷弄深处,只留下一串急促而坚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响,愈发增添了几分神秘与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