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来的前半刻,萧子晏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苦苦找寻的身影。凌云风在萧子晏的对面坐下,今日的他少有的没有束发,散落在肩头,穿着一身淡雅的素蓝长衣,同先前看着的都不相同,腰间挂着一块汉白玉佩,少年眉目星宇,眼眉深邃,只一眼,萧子晏便走了神,兴许是出生于域外,同中原人不同,他瞳孔的颜色透着深蓝,像是星辰一般耀眼。
感受到对面而来直白的目光,凌云风嘴角上扬了几分,盯着萧子晏看了许久,直到皇帝的到来,他才收回目光。
司晋皇帝落座,在场的皇子公主和妃嫔都一齐行了礼,司晋皇帝脸上带着笑,今日是中秋佳节,不必在意这些礼数,都坐下吧。
司晋皇帝第一时间便问候了左侧的凌云风,“世子来中原已满一年,此次当时头参见这中秋宴会吧,世子不必拘束,当自家家宴即可。”
凌云风点头而应,回道:“多谢陛下的厚爱,云风第一次感受到了中秋佳节的气氛。”
司晋皇帝放声而笑,下令开宴。
宴会热闹非凡,歌舞并齐,萧子晏却无心欣赏,他摸了摸自己手上戴着的玉镯,时刻观察着宴会的动向,果不其然,凌云风在宴会的后半程起身离去,据萧子晏的观察,今日凌云风当是喝了并不少的酒,就连英俊的面容都染上了红晕,看他起身离开时,脚步轻虚无力,但萧子晏心中已然有猜想,这多半是装的,凌云风自小在域外长大,烈酒饮过无数,着宴会的酒他也喝了不少,就连他都醉不了,自然是难不倒凌云风的,他离开就预示着,他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萧子晏已让寒霜在外候着,但寒霜怕是跟不住这位世子殿下,所以他需要找个由头亲自跟着。萧子晏不动声色的将酒杯打翻在地,动静不小,只是歌舞乐声过大,只有太子注意到了,太子一看,萧子晏的衣衫已湿透过半,立刻言道:“五弟无事吧?”
萧子晏扬起得当的笑颜,“无事,只是我这衣衫,着实……”
太子:“五弟若是不介意可去我宫中,我让东宫的总管给五弟备一件新衣裳。”
萧子晏装作为难的模样,而后应下,“那便麻烦太子哥哥了。”
萧子晏被东宫的侍女带到东宫,而后总管便带着他去更衣,结束后,萧子晏同东宫的总管说这便自己返回宴会,总管自是不会说什么的。
萧子晏脱身后边朝着寒霜所在的方向而去,宫中今日的守卫松懈,凌云风倒是赶上了个好时机。
萧子晏寻到寒霜时,寒霜身上却湿了个遍,心头到脚都是不干净的,萧子晏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询问寒霜便委屈的低头,萧子晏神色立刻冷了几分,“谁将你弄成这般模样的?”
寒霜言道:“我按殿下的计划在此处守着,等来了世子殿下,却被世子殿下身边的那个侍从一掌打下了池塘。”
小孩看着着实委屈,萧子晏知晓就算凌云风不是故意的,但将他家的小孩弄成这般模样,他心里暗暗的记下了一笔,自会讨回来。
萧子晏从腰间取下腰牌递给寒霜,“你先回府,换身干净的衣裳,切勿染上风寒,稍后让人去同太子说一声,我感染了风寒,有些严重,就先回府中休息,若是父皇问起,希望兄长能够知会一声。”
寒霜点头,“殿下小心。”
萧子晏终于笑了笑,“要相信你家公子,给你报仇去。”
萧子晏行走在黑夜中,暮色渐浓,云雾皆散,皓月当空。
萧子晏许久未使用自己的身手,但功夫是刻在记忆里的,他轻盈的身影穿梭在黑夜中,萧子晏翻过一座宫墙,并未寻到凌云风的身影,只是见到了那天奉命送自己回府的那个少年,看着应是是比寒霜大几岁,为人处世却极为成熟,萧子晏那天看他赶马车的时候,握着缰绳的手,上面已然布满老茧,这足矣说明这少年自幼便习武,他的功夫是不差的,他猜测方才就是这位少年替他殿下在放风,碰上了寒霜才将他一掌打入池中,但少年未想过伤及他的性命,所以寒霜才从头到脚都是完好的。
萧子晏翻身而下,动作干脆利落,他面对着少年,少年却好像并无意外,他恭敬的向萧子晏行了礼,沉声说道:“邵青奉公子之命,在此恭候殿下。”
萧子晏似是没想到这出,凌云风竟然愿意与他同行,而且早已看透自己不会就此放下此事,两人都猜到了彼此今晚定会有所行动。
萧子晏嘴角弯了弯,“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我名为苏邵青,是公子的侍从。”
大概少年老成所说的便是这类人吧,与寒霜截然不同,但他觉着应是他们不熟络的原因,说不准在他家殿下面前会是另外一番朝气少年模样呢……
“那就劳烦带我去见你家殿下吧。”
“殿下请跟我来。”苏邵青带着萧子晏穿过了这条石子路,来到一个交叉路口前,苏邵青指着左边的那一条,“公子就在前方等候,邵青会在此处为公子和殿下守着。”
萧子晏回道:“万事小心,有事可直接寻我和你家公子。”
“是。”
萧子晏将手背在身后,向前而走,凌云风此刻已然换上了一身的黑衣,束起了发,在路的尽头等候,回眸一瞬,萧子晏的心停滞一秒,方才恢复了运转。
“恭候多时,我的殿下。”凌云风扬起一个好看的笑颜,对着萧子晏,萧子晏走到他身侧,不冷不热的回了句,“世子殿下久等。”
“那我们走吧。”萧子晏点了点头,看这模样,凌云风应是早已摸清了前路,也找到了那个地点。高塔想要隐藏在宫中本就不易,而且还过去这么多年的光景,但萧子晏站在那个入口时并未感到诧异,因为此路口就位于宫中的禁地处,上面还立了一块牌匾,写着宫中禁地误入。萧子晏默契的与凌云风相视一眼,而后随着凌云风从右侧假山处进入禁地,禁地外有一颗极高的树,将这修筑的宫墙遮了个严实,加之这一块又是禁地,自然无人靠近。
禁地之内是一片荒芜之景,四周都是枯黄的落叶,这是萧子晏第一次站在这座塔前,从前也只是从先辈们口中才得知这座塔的存在,现如今他真正的站在了塔前,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殿下从未来过此处?”见萧子晏看的出神,凌云风轻声道,萧子晏故作叹息,微微一笑,“是啊,实是可惜。”
二人从外围瞧了一圈,愣是没发现入口在哪,这座高塔共十三层,在这宫中已然是除了城墙之外最高,萧子晏细细打量着,这座塔修筑的极为奇特,萧子晏是个闲人,只要是无用的事大多都了解和知道一些,早年间也时长出入寺庙,寺庙中也有修筑高塔的,但塔的一层最前侧都会有方便进出的门,而这座塔令人心生疑虑,一层没有任何可以进入的门,现下唯一的解释便是此地设有机关,且十分隐蔽,他曾与太傅学习奇门遁甲之术,倒是能派上用场,萧子晏回头时,恰巧对上凌云风的一双犀利的眼,似是要将他看透一般,果不其然某位高傲的世子殿下仰着头,嚣张的说道:“五殿下,比一比谁先找到入口。”
萧子晏眉眼轻颤,笑着回道:“好啊,只是我们得尽快,不然明儿,我和世子殿下就会光临这牢狱。”
“牢狱之灾我看还是免了,毕竟五殿下这身子柔弱不能自理。”凌云风说罢还从头到脚瞧了他一眼,萧子晏无奈的笑了声。
二人在此地盘旋已久,需尽快找到路口,他们从宴会上消失虽已然找到由头各自回了府中,但日后若是出了事,又当作何解释。
萧子晏找寻的地方皆这座塔身附近,而凌云风则在两棵树附近找寻,不过半刻凌云风便朝他喊了声,萧子晏望去,凌云风率先找到了入口,等萧子晏来到他身旁时,凌云风正蹲在树底下,萧子晏仔细瞧了瞧,“入口竟然建在地下,想来应是一条暗道。”
凌云风赞同的点头,“说得不错,这树底下正是一条漆黑无比的暗道,应就是这塔了路口,但我刚刚从塔的一侧而过,发现那又一处人为痕迹,原本的门就是建在塔的一层,后来不知是何许原因就将那扇门堵上,又在这大树底下修建了一条极为隐秘的暗道,下去看看。”
话毕,凌云风用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动作干脆的撬开了暗道的门,萧子晏从上看着下方,黑暗的不适感油然而生,他自小便不喜黑暗,就寝时刻都会在房里燃气一盏不灭的油灯,直至天亮。不怪凌云风未瞧出他的异样,是萧子晏隐藏的太过好。
凌云风一跃而下,平稳的落在入口的正下方,他收起匕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眼一笑,“殿下可以吗,不行的话,我会接住你的。”萧子晏只觉得他是在刻意的挑衅,但弯起的眉眼太过好看,他愣是生不起一点的气焰。
“世子客气,我可以。”说完,萧子晏就跳了下去,落地的时候脚步稳当,凌云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原来这位五皇子殿下真如他猜测的那般深藏不露,说不准功夫也不差,只是藏的太好,又善于伪装,看出来的人定然少之又少。
“五殿下不像所传那般柔弱。”他的直言不讳令萧子晏感到了一丝的不爽,但萧子晏还是笑脸相迎,“世子殿下言重了,我自然和世子是没法比的,只是这几年身体好了不少,前些年冬天生了好几场大病,为此父皇差点为我准备棺椁呢。”
这几句话听着倒是不像假的,萧子晏的神情却看着十分的轻松,凌云风仔细的掂量了片刻,才说道:“殿下之后,会身体安康,喜乐平安的。”萧子晏愣了愣,随即笑了声,“好的,承你吉言。”
二人顺着那道一路前行,只是暗道过于狭窄和黑暗,萧子晏手心不自觉的冒着冷汗,就连额头上也盘满了细汗,在看不清的路口出,萧子晏咬了咬下唇,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甬道的尽头终于可以看到点点的星光,但这些光来的怪异,二人都不自觉的心里生疑。
直到看到了光的源头,才松了一口气,这些光是萤火虫在黑暗中散发的微弱光芒,再然后他们看到了此生难得一见的场景,这甬道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壁画,透过微弱的光亮,他们终于看清了上面所刻画的事物,只是一副刻画着一条线路的壁画,正是丝绸之路,上面有详细的货物运输路线以及各个国度所存重要的宝藏,也算是一场全九州大陆的藏宝图,这只是这座塔的一层,就藏着整个国度最珍贵的宝藏。“殿下怎么看?”
“显然这是一副藏宝图,还囊括了九州大陆,江南沿海一代最富庶的商贾宝物。”
京城的繁华只是边缘一角,这上面藏着更大的财富,这样看来所牵扯的就会是多方的势力以及利益关系,很多人牵涉其中,萧子晏隐隐觉着这后面定然还有巨大的阴谋,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到底为何,但此野心,足矣说明此人在下一一盘巨大的棋,而他以这天下作为棋盘,就连他们和皇帝都沦为了这棋子。
此猜想太过可怕,所以这座塔就应该永远埋于地下,永不见光,那一切都有了解释。
“想来世子殿下心中已然有了定论。”凌云风确实已然给此事下了定义,不论这次调查的结果如何,他们都只能就此止步,而当年涉及的人员,包括先帝的左膀右臂都沦为了这样凄惨的下场,英武一世的将军,位高权重的权臣都被埋在了此事之中。
“我知道些皇家的秘闻,只是我也同为皇家之人,有些话我理应不该同世子殿下说,但我们相识一场,我还是希望世子殿下就此止步,相信世子殿下不会不知轻重,也不会让自己永远的困在这看似十里繁华实则危机四伏的京城,更不想做一只困兽。”
只是萧子晏难得的直言,凌云风却淡然道:“殿下都懂的道理,云风不会不懂。”
他早有一日会重回草原旷野,而不是成为这京城的困兽。
“劳烦殿下再陪我走一遭,上去看看,这座塔到底还藏着些什么。”
萧子晏点头回应,“好。”
萧子晏和凌云风从一层一直走到最后一层,令人无法忽视的是,此地如此的要紧却没有半点的机关,而萧子晏从一些伽罗发现了机关留下的残骸,在二层发现了很多的死人白骨堆,直至顶层,上面的门上是一扇机关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些年其实陆续有到达这座塔的高受,从这些未溶解的布料来看,有江湖中人,亦有宫里的人,被利益所驱使,被蒙蔽了双眼,最后丢了性命,永远的留在了塔里。
机关门的机构是一个无行的八卦阵,暗藏玄机,定然与阴阳相关,萧子晏似乎是瞧见过这样的机关样式,只是他们走到了这,不会还猜不到里头藏着什么,无非就是金银财宝,武功秘籍,才会让这么多人枉送性命。
有时候人们在面对疾病时,最多的也只是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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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