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81章 八十一

十一从诊疗室里退出，将检查报告收进随身的布包中，她抬手轻抚已经十分圆润的肚子，缓慢地走出候诊厅。向外走去时，她看到了一个靠在连廊上的身影，很眼熟，这让她不自觉推了推眼镜定睛细看，然后停下了脚步。

“你可真是难找啊。”仁王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则拎着个纸袋，十一看到那是自己兼职的店里特有的包装，她叹了一口气，然后假装没看到的从他边上走了过去。“喂喂，别无视我啊黑羽。”为了区别幸村和十一，仁王还是习惯叫她未入籍前的姓氏，他轻扯住她的包带，这让她没有办法直接离开。

“你找我做什么。”走不了，十一便只能停下，转过身将他的手从包带上拿开。

“你为什么一个人离开了？”

“仁王什么时候也学会管别人要往哪里去了？”

“什么别人，幸村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两到底发生什么了闹到这个地步。”

“没发生什么，不过是他希望我走，我便走了，仅此而已。”转身继续向医院外走去，因为身体有些负担，所以十一走的并不快，这让仁王很轻松便能跟得上。

“我看幸村的反应，他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没想到变成现在这样有幸村的锅，仁王顿了顿，准备帮他说说话。“你失踪之后，他这半年时间都处在低迷状态，比赛一场接一场的打，训练量也是日渐增加，我们都快觉得他陌生了。”

“哦，是嘛。”十一淡淡的回应，就仿佛只是听了个事不关己之人的故事。

“就算是闹矛盾，这么久了，也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聊？可以，除非他幸村精市现在就出现在这里，不然你还是趁早走吧。”嗤笑一声，十一并不打算和仁王继续说下去，她复又迈开步子，却在转身的同时看到了走廊那头喘着气扶着墙的人，这一刻，她的心空跳了半拍。

“哦呀，看来你们确实有这个机会好好聊聊了。”罪魁祸首仁王骄傲地叉上了腰。

从店里打探完消息，他立马就给幸村回了电话，他听到电话那头有迹部的声音，是迹部仗义的安排了私人飞机立刻把他送到福田，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此路不通，十一决定转身绕路，但现在的她即便捧起肚子也跑不过身手矫健的运动员，何况她也不可能捧着肚子跑，所以很理所当然的，她被幸村抓住了。

“为什么？”幸村的眼眶红红，他轻扣住她的手腕，却也不敢用劲去捏。“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只答应了离开你。”跑不了干脆不跑了，十一看了看这许久未再见过的人，她能看得出幸村瘦了很多，虽然也会心疼，但她心中的气愤更足。“至于接下来我要去哪儿，那都与你无关。”

“可是你……”

“精市，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你很惊讶吗？”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十一收回自己的手腕。“你不是后悔向我求婚了吗？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有这么说过？仁王听得身体后仰，总觉得自己在近距离吃超级大瓜。

“我错了千织。”

“你是错了，所以我没什么想说的了，要么你走，要么我走，你选一个。”

“你跟我一起走。”幸村皱了皱眉，十一如今这么不愿与他说话的模样，与梦中的形象重叠了起来，他很害怕，他现在宁愿她把他痛骂一顿。

“你再耍无赖，我会找人。”

“别啊黑羽，幸村也没做什么，而且就算是警察来了，你们也只是夫妻相聚，这个总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吧？”仁王的手伸了伸，适时的分散十一的注意力。“幸村有错，你回去关起门好好骂他就是，更何况你现在还怀着孕，九条都跟迹部回国待产了，你也跟幸村回家不好吗？”

“不好。”话音刚落，十一挨了一脚，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从来都很安静不闹人的孩子这会儿居然活跃了起来。“我才不要跟他回去。”不信邪的再补一句，十一又挨了一脚，这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明明孕期没有陪过一天，但这小孩儿怎么能跟安了雷达似得，一检测到她拒绝幸村就大动干戈，她可从来没有被这样欺负过。

她有些不服。

仁王看到十一的肚子明显向右侧倾斜了一下，他感觉很神奇，很显然，幸村也发现了。“诶黑羽你看看，你的孩子都同意回去了。”

“别在这歪曲事实。”十一翻了个白眼，她揉了揉被踹过的位置，转身便要走。

“先别走嘛，要不咱商量商量怎样才能出气？”仁王侧跨两步挡在十一面前，确实是积极帮忙的样子，于是十一瞥了他一眼，最后把视线放在了他手中的袋子上。

“我们店的招牌酒是吧。”

“这你都看得出来？”仁王举高点观察一下，也没发现袋子外有什么标志物。

“闻得出来。”好歹是招牌，她这半年多调了几百次，早就记住这个味道了。“精市，这杯酒叫明天见，你喝了回去，我晚上打电话，但只铃两下，你接的到我就回家，你接不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

“以这酒的度数，幸村喝完今天就过去了，黑羽，别这样吧。”

“我就这样。”

“好，晚上我会等你。”

十一纤细的手托着杯子的底端，打开的杯盖下散发出酒精的香味，幸村做了一个呼吸的准备，这才接过杯子。

他的酒量就在那里，十一自然是清楚的，这杯喝完他如果不能一直强打精神绝对撑不过今天，所以她是在看他的态度。幸村知道，今天无论喝的再怎么晕头转向，他都必须保持清醒守着手机屏幕，这算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咕咚咕咚。”心一横，幸村仰头饮尽杯中酒，一瞬间酒精上头，他差点吐了出来，仁王帮忙扶住了他，而十一则是后退了几步。

“回去吧。”肚皮有些发紧发硬，十一自觉不太对劲，但她仍旧不动声色，只是挥手看他们离去，直到仁王扶着幸村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一直很安静的孩子突然那么活跃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她才不信什么父系感应呢。

“幸村小姐，怎么还没回去呢？”藤井医生从其他办公室回来，发现早该回去的十一又回来了，这让她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藤井医生，但是我觉得不太舒服。”十一的裙摆上多了些血迹，虽然不多，但却是不好的信号，她目前也才32周，胎儿不过三斤，各方面都还没发育成熟。“我的痛感不太强烈，但我觉得按照正常人的体感来说，现在应该是有宫缩阵痛的。”

“宫野，给幸村小姐推个轮椅，我带她去做个检查。”藤井的神色微凛，自也不敢懈怠，几人各自落实工作，直接把十一收了重点看护。

幸村此时被仁王扶着上了迹部家一直待命的私人飞机，晕头转向的回了东京，出去好好的，回来居然快喝醉了，这场景让迹部看得起了兴趣。“所以黑羽人呢？”迹部双手抱胸，将问题丢给仁王。

“被幸村惹毛了，罚了他一大杯酒。”佣人端了一杯热茶给幸村，仁王替他顺了顺气，忍不住摇摇头。“别说黑羽，是我我也生气，怀着孕还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她连手机都不留一个在身边，与外界隔绝的倒挺彻底。”

“她也会被惹毛？幸村挺厉害啊。”不客气的笑话两声，现在的迹部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福田病院是吧？我找人了解下她的检查情况，至少得先知道她和孩子好不好。”

“你们迹部家的情报网连这些**都调得到吗？咦，真是可怕。”仁王连连感慨。

“百万情报网可不是说着玩的。”

迹部家的情报网确实反馈迅速，只一个小时，他就拿到了十一在福田做过的所有检查报告，而因为每次都会陪九条产检，所以这些报告他都看得懂，三人在沙发上呈三角对立坐着，幸村轻轻揉着脑袋，他现在头很疼。

“检查看着没什么问题，孩子一切都好，就是有些偏小。”

“黑羽自己都瘦的不行，孩子偏小也挺正常吧。”仁王觉得十一怀个孕只胖了肚子，那细胳膊细腿看着就有些辛苦。

“32周还早，回来养体重都能追得上，所以幸村，你说你惹她干嘛？”

“惹都惹了，现在说这个也迟了，黑羽说晚上打电话，所以帮幸村先过了这一关吧，他这杯酒下去，脑子怕是都糊了。”

“哦呀，幸村这酒量可不行啊。”啧啧摇头，迹部靠在沙发上，感慨的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现在是晚上七点整。

“宫口开全了，羊水也流出来了，幸村小姐……”藤井做完检查颇有些为难，照理说她应该想办法保一保，但产程进展之快让她有些震惊。

“生吧，没办法了不是嘛。”十一苦笑两声，虽然额头有渗出汗水，但她没有多少痛感，只觉得身体会一阵阵控制不住的发抖。“要用力的时候你捏两下我的手，我不太听得到声音，我怕没法及时配合你。”

“好，宫野，叫新生儿科来做准备。”

孩子又小，她的痛感又少，所以生产并没有多困难，肚子扁下去后，十一只觉天花板的灯有些亮眼，她偏过头，看到医生们有条不紊的擦拭，置管，然后推着保温箱离开，分娩室一下就安静了许多，这让她感觉有些冷，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从她的体内流出来。

“藤井医生！”宫野只一转头，便看到产褥垫上的一滩血色，十一已经鲜少有反应。

“别慌，去拿缩宫素。”

原本安静了的分娩室，似乎又因为抢救工作而变得热闹了起来，十一只觉有模糊的身影在来去忙碌，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细究了。

晚上十一点半。

仁王打了个哈欠，交叉着腿坐在沙发上，迹部在看书，幸村揉了揉眼睛，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只是一直黑着屏，并没有什么电话打来。

“都这个点了，黑羽不会想拖到最后一分钟吧。”

“仁王，你要累了就先去睡，客房有的是。”迹部抬了下眼皮，然后看了下手表时间。

“说了一起等，哪有打退堂鼓的，我再喝杯咖啡吧。”坐正了揉揉肩膀，仁王刚准备伸个懒腰精神一下，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屏，三人一下就精神了起来。

“你好，是幸村先生吗？”电话接起，是个不认识的女声，幸村以为是什么骚扰电话，一时腾起些怒意。“我是福田病院的产科护士宫野，幸村小姐委托我给你打电话。”

“为什么是你打？”幸村有些疑惑。

“幸村小姐于晚上七点十分生下一个女儿，三斤，因为是早产，目前已送新生儿科监护，幸村小姐急产大出血，抢救刚刚结束，目前在监护室治疗。幸村小姐一直以来都是独自前来诊疗，我觉得幸村先生有必要放下手头的工作来一趟，再怎么闹矛盾，这个时候了，也该放下芥蒂吧。”前半段话，是十一让她转达的，后半段话，则是宫野自己的想法。

在感觉情况不对时，十一就给她塞了个号码，告诉她如果自己出点什么事情，就替她打个通知的电话，宫野实在不理解，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够放任妻子一个人在外，要不是骂人会被投诉，她其实都想在电话里骂人。

“我马上过来，谢谢你。”对此，幸村并没有辩解，他承认自己错了，这么看来他根本不该离开熊本，他甚至都怀疑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十一才早产的。

“怎么了？”

“早产，两个人都在监护，迹部……”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唯一的希望，迹部也很明白的接收到了信号。

“你先去，其他事情都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谢谢。”手中捏紧了手机，幸村向外跑去，至于仁王，当然是紧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