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54章 五十四

火曜日，东淀体育馆。

今天桐和径赛队伍由宫本带，见到十一的右手打着悬点固定时，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虽然是第一时间就听内藤说了十一受伤的事，但这两天他都忙着联赛带队，不像高桥一样是同班能见到人，所以这算是他第一次见到包的这么夸张的十一。

他手中的杯子都惊得脱了手，但在即将掉到地上时被高桥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诶……诶！”反应过来时，宫本发出了惊叹声，他的手有些发抖的指着十一的肩膀，此刻心情难以平复。“内藤老师没说你伤的这么重啊！”

“不重，不重，宫本老师别激动。”十一将手肘从挂脖的布条环中抽出来，十分正常的伸展了两下，然后塞了回去。“只是稍微托一下手，其实已经没问题了。”

“真的？”宫本感觉自己看了个魔术。

“不要这么怀疑的看着我嘛。”十一走到宫本身边，眼神在人群中搜寻到了斋藤的身影，四目相对后，两人都冷漠的挪开了视线。

斋藤没有在桐和的队伍里发现幸村的身影，据她打听到的课表安排来看，这会儿幸村应该还在上专业课，所以今天算是她和十一对决的时刻。她自然是看到了十一吊起的手臂，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丝愧疚，甚至心里有些暗爽起来。

“西工大那个，要我说就应该在预赛就向裁判反应，追究她的责任最好，还让她好好的进决赛？我那天要是在我高低和她教练好好掰扯掰扯，大家都是正经参加比赛，凭什么就让我们桐和吃亏？”

“她既然看中成绩，那就用成绩碾压她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宫本虽然忿忿不平，但十一却显得有些无所谓，斋藤有她的手段，而她也有自己的计划。

“这把碾压局？”宫本的眼睛蹦出光亮，显然有些期待。

“都是进决赛的人，哪有那么好欺负的？”

“你拉倒，我知道你平时都是收着跑的。”宫本忍不住翻出个白眼。

宫本在这两个月的接触中逐渐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十一的水平其实异于常人，他觉得她再掏点实力出来是能成为女子中长跑顶尖选手的，但她似乎又没那么高追求。

宫本曾要带她参加记录会刷成绩，以获取往后参加各类赛事的资格，但被她以道馆业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他还为此抓耳挠腮了一阵子，一个学校能出一个天才不容易，他明明还想把她打造成桐和的招牌的。

所以要宫本说，十一对自己的未来规划里或许压根儿没有成为专业运动员这回事，就好像她真的只打算参加这一次校际联赛，虽说在这点上她倒是比立海昙花一现的那个要好一些。

目前十一的成绩，只取决于同组选手能跑多快，宫本认为她还是颇有余力的，虽说他依旧觉得斋藤这样的人就应该止步预赛，但若是十一可以在决赛时用成绩碾压她，或许他还能顺便看到她刷出个新成绩来？

这样想着，宫本也便觉得斋藤算是有点用了。

“碾压太累了，我只打算涮涮她。”摆摆手，十一并没有宫本想象的那么满腔怒意，今天的她看起来依旧平静非常。

“怎么涮？”

“就，姑且先把她气死吧。”

决赛起跑线的内外圈排序站位由预赛成绩排名来，两个小组预选成绩结合下来，十一站在略靠内圈的地方，斋藤则在距她两个人的位置外。

清场热身时，十一吊着右手在拉腿，其他学校的女生都关切的上来询问情况，即便是津南在初次预选赛的预赛中被拉坏节奏的安藤，这会儿也关切的站在她的身旁。

“黑羽，你一会儿怎么跑？”安藤是以地区赛第二名的成绩晋级的，那之后她倒经常会到桐和田径部与十一交流，两人算是成了朋友。安藤自知跑不过十一，没想过从中作梗，自然也不会像斋藤这样耍诈，当然，她甚至都不知道十一变成现在这样是斋藤耍手段的结果。

“安藤，我想涮个人，你一会儿记得别被我带偏了。”

“讨厌的人？”

“是有点讨厌。”十一瞥了斋藤一眼，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将脖子上的悬吊布条拆开，果不其然看到了斋藤略微睁大眼睛的惊愕。

“你的手没事了吗？”安藤下意识的抬手托住十一的右手肘，然后被她反在手掌轻拍了两下。

“不影响跑步的。”

“哦，那就好。”放心的放开手，安藤轻舒一口气。

裁判提醒过两分钟开始比赛后，十一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和悬吊用的布条一起丢在了跑道外面，她的肩膀上打着个大大的膏药，手掌上也缠着绷带，看起来倒是真有些惨。斋藤在她身旁两个人的位置准备，起跑声响起后，所有人齐步出发。

队伍很快便被拉开几个区间，一个是由安藤带领的五人小分队，一个是实力有所差距的压轴小集团，剩下的，便是十一和斋藤两个人的队伍。

斋藤看着跑在自己面前的十一，皱着眉加速从外圈赶超过去，结果只一瞬便又被反超回来，这让斋藤非常恼火。“你凭什么一直挡着我？”

“那你超过我啊。”十一也没回头，只是如此回她。斋藤咬了咬牙再次跑向外侧，当下决定立即加速甩开十一。

于是十一眼见着斋藤才到第四圈就拼命提速，她扯了扯嘴角，呵呵笑出了声，她的目的就在这里。

七圈半的比赛，如果过早提速，是没法好好收场的，斋藤本就只有小组第五的水平，如果正常发挥，或许还能吊个车尾进下一次大赛，但如果不按计划配速来跑，只会得个名次全无的结果，所以她最不应该做的就是争一时之气。

真要拼，目前这个场上可没人能拼的过十一。

西工大附高的松本教练自然是发现了这一丝不对劲，他趴在看台的栏杆上，大声呼喊着企图让斋藤脑子清醒点，但很显然他的声音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斋藤就这么置若罔闻的从他面前跑过去。“完了完了。”松本一巴掌拍在了栏杆上，他已经想象到了这次决赛的结果。

双手交叠着伸展了一下，十一的眼神沉了沉，脚下的步子加大，很快也跟着提上了速。

“哇她们两个，才第四圈就开始拼速度了吗？”看台上发出阵阵讨论声，人们看到场上的十一和斋藤不同寻常的竞速画面，一时间都感慨不断。

“这是都不想好了吗，真是乱来。”

宫本双手交叠着环在身前，凝神看着场上被评价为乱来的两个人。他自然是不担心十一的，他甚至能看出斋藤是硬着头皮在拼，虽然提前跑出甚至赶超了安藤所在的第一梯队，但十一从弯道超车，很快便跑到了她的身边。

“西工大那个拼不过啊。”

“桐和这位还真是变态。”

斋藤硬着头皮拼了两圈，最后腿下一软跌倒在地，十一则放慢了脚步后退着回来，在原地保持着跑动，居高临下的看着因为大腿抽筋而后继无力的斋藤。“你看，人应该有自知之明，本来若是正常发挥，你或许还能为西工大附高拼个出线，但是现在，你怕是连比赛都完成不了了。”

“黑羽千织！”斋藤握拳锤了下跑道，一只手按着大腿，一时恨得牙痒痒。“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那我可真是害怕。”

“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不过是跑得快了点，长的稍微漂亮了点，你凭什么。”

“哦？你先动的手脚，现在倒还怪上我了？”十一不禁笑出了声，她还真是小看了斋藤的厚脸皮程度。

“今天你让我丢脸的事，我总有一天会还给你。”

“我让你丢脸？”十一的眼神冷了一分。“要竞速的是你，把自己跑到后继无力的也是你，这与我何干，还是说，你觉得我黑羽千织或许是那种可以随意揉圆搓扁的，我就该默默的让你欺压？斋藤，这是决赛场啊，你会输，不过是证明你确实技不如人罢了。”

“你！”伸手想要去抓人却抓了个空，斋藤重心不稳的撑着上半身，这才没再狼狈的倒在跑道上。

十一转过头看了一眼，安藤几人所在的队伍马上就要跑近前来，她的赛程还没结束，而且与斋藤，她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她最后看了斋藤一眼。“我黑羽千织从来不怕事，像你这样的人我从前也见过不少，所以斋藤，往后你愿意怎样是你的事，不仅我不会再多看你一眼，幸村也不会，以及……你要是精力用不完，不如先想想该怎么面对花大量时间培养你的教练吧，因为意气用事断送了晋级机会，我要是他，我现在大概已经气到肺疼了吧。”不再多言，十一转向终点的方向继续跑去，而斋藤则是坐在跑道上，牙帮子都快要咬碎了。

斋藤最后没能完成比赛，她的教练松本将她一通好骂，然后让后勤的部员将她带下了场，之后的1500决赛她也直接就弃权了。十一这次自然也获得了双项冠军，虽然宫本对于她居然半路停下来说了一会儿话而没有刷新个人成绩的事实表示不满，但看到斋藤被涮的没了成绩，他的心情也算是好了一些。

津南高校的安藤虽不及十一，但放在其他选手中也是优秀的那一个，所以这次比赛她成功以第二名的成绩获得了下次大赛的参赛资格，与十一，她还可以同台竞技，这是她觉得颇具动力的事情。

“心情好吗？”幸村等在了桐和的大本营，十一完赛归来时，他明显能感觉到她心情好好。

他今天有专业课要上，所以第一场决赛并没能来得及赶到现场，但第二场他是看了的，斋藤弃权的事他也从桐和其他部员嘴里听说了，本来他还在想十一会怎样反击斋藤耍出的小手段，但现在这么看来，十一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算不上，就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下，场上总算没有这种难以形容的选手了。”

“她回去，大概要被田径部放弃了吧。”

“千织替她惋惜？”

“怎么会呢。”十一笑了笑，她才不会同情这种自己行差踏错还不知悔改的人。

“这就对了。”等到十一回到看台上，幸村将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他的手中此刻正握着一束向日葵，这是他下课后去预订好的花店取回来的，在众人看戏般捂嘴偷笑的时候，他将花束递到十一面前。“那么，恭喜千织成功晋级了。”

十一似是没料到幸村居然会去订花，她愣了两秒。“干嘛这么正经。”这好像，是她多年来收到的第一束花，虽说是饱含祝贺意味的，但这也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等你跑进全国，我还会再给你订一束更大的哦。”

“那还是别了。”十一闻言立刻摆了摆手，她总觉得那画面属实夸张。

“这不是比当初切原三人组的应援要低调嘛，还是说千织其实更喜欢那种贯穿全场的加油声？”幸村的眼睛微微眯，问这话时颇有种坏心在。

“……你可饶了我吧。”抬手扶额，一想起当初切原山口和吉村三人在看台上旁若无人的加油声，十一就有些黑线，那这么看来还是花束比较低调了，当然如果可以，她其实只想要安安静静比完回家的。

“那就快收下吧，不然，我现在就去订一束更大的。”幸村笑眯眯的说着威胁的话，这让十一有些无奈，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最终接过了这束花。

六月的都大赛，桐和田径部最终有六个项目成功晋级关西大赛，佐井的跳远，高桥的百米接力和四百米，小林的女子八百，十一的一千五和三千米，几个人加起来，就是桐和今年的优秀战力，宫本乐的不行，黑部按照承诺兑现奖金，除了十一确实生活拮据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其他人都把奖金放在了部活资金里备用。

又有了一笔资金入账，十一首先把在宠物医院用掉的泽田的钱补充回去，回补了空缺，她这才能感觉自在一些。金田最近也开始按周给她发工资了，转做正职后，即使不用再到处打工，她的生活也过得比当初的黑羽要好些。

算完每日收支账目，十一将笔记本合上，放在了唯一的书架上。黑羽的家很小，她虽来了两个多月，但其实也没怎么改变过这里的格局，自然也不曾对这个书架动手，不过今天，她突然有些想要翻遍这里的每个角落。

时间走到晚上八点，因为有幸村在，十一连道馆的练习也不能开展，而金田馆长为了祝贺她成功晋级关西大赛，连晚上的课都给她免了，所以十一回到住吉的家中也不算太迟。

有时间，有闲情，十一觉得今天特别适合好好了解黑羽的家，她与黑羽的人生有着极高的契合度，她作为九条时造成的伤痕，在黑羽的生命中都有对应出现的理由，于是她的心中很早就有了一个猜想。

总觉得黑羽连气性都与自己相似，那是不是藏秘密的习惯也会和自己一样呢？十一摩挲着下巴，看着书架时，眼神逐渐往中层的那本书上锁定。

那是本厚重的词典，翻过几张书页，十一能看到书的正中间被挖了一个方正的镂空，然后嵌入了一个黑色铁皮盒子。看到这，十一的指尖停顿了一下，如她所想，黑羽确实也有这种用书藏东西的习惯。

将铁皮盒子取出，打开盖子，十一看到里面放了几张有许多褶皱但最终被对折好了的纸张。她的注意力定格在打开的纸面上，片刻后还是闭上了眼睛。“果然啊。”无力的躺倒在床铺上，十一扯了扯嘴角，此时只剩了一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