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37章 三十七

“各组，汇报进展。”寂静的上山路，金井手中拿着对讲机靠在车门边。

“一组左片搜寻完毕，未发现目标踪迹。”

“二组右片搜寻完毕，未发现目标踪迹。”

“三组中片寻至山腰木屋，发现还温热的茶具两只，触摸灯泡微热，现场有明显打斗痕迹，人应该还在附近。”

“一组二组向三组方向挤压搜寻，嫌疑人身手敏捷出手狠厉，大家注意安全。”金井抬手揉了揉眉心。

十一在市域地图上标注的野村平次据点有三，其中两处都是隐于城市的住宅，但第三处却隐在深山之中，无论哪一处对他们的抓捕都不是那么的便利。城市道路人流复杂，随便挟持一个都是大事，而山区道路错综，能藏身的地方又多，天黑更是不好找人，虽说十一在前头行动了，但金井依旧感慨良多。

茶具两只，意思是他们还坐下来谈过，但是谈到现场都有明显打斗痕迹了，只能说明谈不拢吧，虽说金井也没指望过西塞会迷途知返的来自首。

不过既然能精准找到所在，为什么不通知，反而让警视厅四下搜寻浪费时间？金井摩挲着对讲机的外壳，然后默默得出来一个结论。

十一想抓西塞是真，有自己想说的话而不想被外人得知也是真，毕竟她先前无条件共享了许多信息，所以不管有什么私心，金井都觉得是可以纵容一下的，于是能想明白后他也只是对三组人马吩咐注意安全行事。

“野村平次我会负责收拾，警视厅只要警戒好别让他从夹缝逃跑就行。”金井记得十一在汇合后是这么说的，见识过她在清水源绑架事件中的战力实绩后，金井完全相信她以一己之力能收拾西塞，不过他至今都在怀疑这么个人到底是怎么被绑架的，明明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这个问题就像是个谜，金井解不了，不过好在她不是什么在逃嫌疑人，不然金井觉得这事得让他头疼到脱发。

而另一边，十一手中握着弓，一边将弓弦空拉出声音，一边冷着脸辨别地面滴落的血液痕迹走向，她想自己确实没必要与西塞在那儿废话那几句。

半小时前，她独自一人到达了西塞藏身的小木屋，暖黄的灯光下，是即便重活了二十几年也依旧令人厌恶的那张脸。

“你再不来，我都想换个地方睡觉了。”西塞拎着水壶冲了一杯热茶，十一的视线扫了一圈屋内陈设，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套黑褐色的弓箭，那是很眼熟的一套装备。“有没有觉得这地方很眼熟？”

“不眼熟。”十一站在门边。

“真是冷漠，你还需要戒备的吗？我明明都打不过你。”无所谓的耸耸肩，西塞将椅子往十一跟前踹了些，自己则靠着椅背悠闲的摇了摇。“这是你三岁时我给你搭的小木屋，陈设都是按当年的模样来的。”

“这算什么，虚假的回忆？”十一嗤笑一声。

“我曾经也爱过你和你的母亲，这怎么能算虚假的回忆呢。”西塞摊手。

“你根本不配提我的母亲。”

“西娅，我毕竟是爸爸，就不能好好和我说句话？”

“我还能让你坐一会儿就算是客气的了。”爸爸什么的，早就不存在于她的生命里，她如今只想用墙上的这套弓箭，将他射成一只刺猬解恨。“所以西塞，你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你都打不怕的吗？”

“我怕啊，可明明是我先来的，所以我还想要问问你，你现在明明都不是西娅了，为什么还是要让我不痛快？”

“因为这是你自找的。”

“哈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大笑着拍手，西塞从座位上站起来。“西娅，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十一看到西塞的神色正经了几分，然后她看到了他身后一直藏着的一套弩箭，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点。

“今天山上的虫子很多，我们一人十支箭，看看谁命中的数量多，就像当初继任人选拔初试一样。”

“别开玩笑了。”十一知道西塞指的虫子是山里正在搜寻他踪迹的警视厅警员们，弩箭击发速度快，被刻意瞄准的话警视厅的警员们怕是不死也要褪层皮。

“当初不也这么玩过？我记得长老们可都夸你射速快准头好，堪称百年之最呢。”握着弩机的把手，西塞将机身放在地上拖，地板被划拉的吱嘎作响，这听的十一头皮发麻，她沉着脸将墙上的弓箭套装取下，箭筒中的箭矢数量正好是十，看来是西塞特意给她准备的。“我可不服，所以我倒要看看你的箭能有多快，难道还能比我的弩机更快不成？”往机身嵌入一只短箭，西塞抬手随意的对着十一，箭身被击发出去后，一只长箭迎面而来，正正折断箭身，被改变了方向的箭头则直扎进他身后的墙面上，这让他的瞳孔细微的放大了。

脸侧多了道血痕，西塞沉了脸。

“外面的人，你一个都不能动。”

“想救他们？你有本事杀了我，不然这个游戏我今天玩儿定了。”抄起一旁的椅子甩过去，在十一躲避着退开门边后，西塞狂笑着冲了出去。

三组的人此刻与一二组集合完毕，按照金井的要求，准备再分头向山上和山下搜寻，黑暗的树丛中发出沙沙的响声，三上竖起耳朵，手中的手电筒扫了一下，看到一只野鼠正无辜的甩着尾巴。“原来是老鼠啊。”略松一口气时，他听到空气中划过一丝轻微的拨弦声，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同事就突然怪异的踉跄了几步。“怎么了？”手电的光一转，三上看到同事的手臂不知何时被一支短箭击穿，数秒后受伤的人才终于有了些疼痛反应。

“啊！”冷不丁受了埋伏，受伤警员立刻用手按住自己滋滋冒血的孔洞，一旁的人也扯了布条帮忙止血，但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

“有埋伏，三点钟方向，大家注意掩护自己。”三上自觉的站到了受伤同事的身边，只是几人还没退到树旁，第二支冷箭就飞了过来，这一次是冲着同事的脑袋的，能看到时已经来不及将人拉开，三上只能转身抱住伤员，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一挡这致命伤，只是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睁开眼，他看到另一只长箭已经将短箭劈折。“怎么回事？”

三上大概能猜到，伤人的冷箭是西塞在放，那救人的长箭就应该是十一在放了，他两在干什么，射箭比赛吗？还没琢磨透时，大树背后突然冒出了十一的声音。“野村平次还有五支箭矢，三上警官，人太多聚在一起的话，反而会成活靶子的。”

“九条？”三上吓了一跳，他看到十一隐在树丛下，手中握着把黑褐色的弓，但握弓的手背上却有些被血湿润了。“你也受伤了。”

“人不用搜了，他现在要追着你们打，所以三上警官只需要带人赶紧往山下撤，我来断后，不会再让你们被背刺的。”

“好，我们马上撤，你也要小心。”话是这么说，但明晃晃的箭已经飞了过来，十一只能抬手抓住箭尖，这让她的手心有些被伤到，但三上的眼睛是保住了。“多谢。”匆匆道谢，三上有序的组织所有人撤离，十一将手中的短箭甩开，然后从箭筒中拔出两支。

金井看到所有人都撤下来后，也不倚着车门了，直迎上前去看到了受伤的井下。“什么情况？”他记得自己好像还没有发出撤退指令吧，怎么都下来了？

“野村平次在玩猎杀游戏，我们都成了活靶子，井下是第一个受伤的。”不过也是唯一一个，这一路下来虽然耳边也有箭身呼啸而过，但有十一在阻断，确实没有人再受伤。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游戏之主吗？”金井心中愤慨。“先把井下送回去治疗。”

井下刚坐上车，就有一支短箭射破了窗户进来，这让他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该死的，我不走了，今天我非要把他揪出来打一顿解气！”

“好了好了，先去医院。”另一人还是拼尽全力才把他压了下去，警车这才闪着灯走了。

黑暗的树丛中冲出来一个人影，是肩膀上被一件射穿的西塞，他看起来有些狼狈，手中的箭矢用完了，弩机也被打折了踹的老远，十一握着弓跟着出来，她的箭筒中还有一把箭，此刻的她用神色冰冷来形容也不为过。

“哈哈哈，看来是你赢了。”西塞戒备着周边的人，一手按着肩头，一边则慢慢向后退去。“但是有这么多人看着，你没法对我射出这最后一箭的，所以你赢的也没那么彻底。”

十一握弓的手紧了紧，然后轻笑了一下。“野村平次，天亮了，你看到了吗？”不同于她出门时四下的漆黑，现在的天边已经渐渐露了白。“我对你，已经没必要补这最后一箭了。”西塞想要的致命一击，她现在不想给了，警视厅这么多人在，她没必要让九条的双手背负一条性命。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了断，西塞的笑意凝结了。“你凭什么不放最后一箭？说好的一人十支，不放完算什么比赛。“

“我可从来没说要和你决一生死”

“你难道想把我交给警视厅这帮废物处理？”

“你不就应该交由警视厅处理？”

“我不服！”西塞的心中突然有一根弦断了，在三上掏出手铐走近前时，他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挥舞着不让人靠近。“除了你，谁都别想抓住我，谁都别想！”转身，他朝着山下公路跑去，只是腿上也中过一箭的他跑的并不快，所以金井也只是抬手示意大家待命，自己和三上两个人在后面跟着。

“野村平次，你也受伤了，早点束手就擒吧。”金井和三上一左一右，有些苦口婆心的劝着，但西塞只当自己没听见，瘸着条腿向前跑去。

公路就在眼前，他想要一个解脱。

所以当西塞瞅准了时机冲到路中间时，金井和三上脸色骤然大变，一辆大货车没刹住车，直接将人撞飞了出去，然后被对向来车碾压了脖颈，一瞬间，头身分离。

“该死。”三上跑了过去，虽说见惯了凶案现场，但看到西塞被碾压的血腥场面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我我，我反应不过来……”两辆车的司机都下了车，看到这个场面双双紧张的跌坐在地。

“没事，你别紧张。”三上将两人带到一旁安慰，金井则按下对讲机，再找了几人过来一起做现场处理。十一站在公路边看着，一句话没有再说。

“所以，我可以走了吗？”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天空一角，西塞看着自己这一世头身分离的结局，对着身旁的人提问。“我应该，算是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了吧。”

“你完成的不错。”克劳德双手背在身后，低眼看着脚下的十一。“她如果真的亲手杀了你，你反而是失败了。”

“我其实真的很怕她。”不过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以后他应该再也不用害怕了。

西塞与克劳德有一个交易，这是谁都不知道的事。

克劳德为了确保十一会竭尽全力保九条，绞尽脑汁思考了很多，直到他发现西塞也在这里。

正如他所说，西塞确实是意外出现的，似乎是转生的时候投错了方向，保留着记忆的他阴差阳错成了九条这一世悲剧的最根源所在，于是他找到西塞，告诉他只要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就能许他一个新生，痛苦记忆全无的那种。

西塞原本并不想搭理他，但在别墅碰见了彼时附身于九条身体上的十一，他记忆深处的恐惧被连根拔出。

别墅逃跑后的日日夜夜，西塞反复梦回自己被折磨致死的那一夜，实在不堪其扰，他最终答应了与克劳德的交易。他也想忘记自己作为西塞的一切事情，想要得一个记忆重置从头来过的生活，十箭猎杀游戏是他给自己作为野村平次的人生画下句号的方式，但十一没有随他心意，所以他只能再找一个自我了断的方式。

虽说被车撞死也真的很痛吧，都说人身分离不会那么快失去知觉，他这次也算体会过了。

“转生去吧，你不会再记得从前的点点滴滴，我保证。”随手一挥，克劳德送了西塞的灵魂去投生，自己则回去陪伴阿黛尔，他想很快，十一就会如约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