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绪 第28章 二十八

月曜日的下午，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中村挎着小包，手中拿着水杯，脖子上挂着哨子，惯例前往田径部训练的操场。

再过几天，田径校际联赛就要开始了，先期报名工作全部做完后，剩下的这几天只要照常训练就行。

体育竞技这种东西不像知识竞赛，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关键，不能让大家在此之前受伤或是生病，所以中村决定最后这两天不把部员们逼的太紧，以防得到反效应。

一脚踏进操场大门，中村远远的就看到跑道边大大的电子计时屏，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后退一步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后，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学校发财了？居然给配了新设备？”

“中村老师！”平野本来还在摸摸看看，但看到中村挠着头走近前来，他也迎了上去。

“我突然有一种平白无故捡了新装备的不真实感。”

“九条学姐给的，以后成绩记录可以更直观便利啦。”

“九条？她今天来了？”中村惊喜的左顾右盼，但看了半天他也没找到那个一头长发的人，事实上自上个土曜日后，他已经两天没见到人了。

“没呢，不过九条学姐刚刚给我发信息，说迟些会到，毕竟她还有网球部的训练。”

“她就不能先专心田径部的训练吗？”

“不是中村老师自己说的嘛，只要来参赛，不参加训练也无妨，怎么现在变了？”说实话，平野现在只觉得学姐辛苦，明明是半道被拉来当了壮丁，却连设备都照着青叶给立海田径部准备了一份，在他心中，学姐已然成了大好人，再反观中村，这就是个周扒皮。

“平野，你哪头的？我怎么觉得才两天你就完全站九条那一边了呢？”中村无奈抬手扶额。“本来还想着作为部长的你最近组织训练辛苦了，最后两天要不减减负吧，但是现在看来你得再加两组速跑，现在立刻马上加！”

“啊？中村老师你这是公报私仇！”

“对啊，我就是公报私仇了，怎么你小子有意见吗？”

“咦，中村老师真幼稚。”平野这会儿想起了自己还在读幼稚园的弟弟，他不高兴时，嗯，就像中村现在一样。

“话多，跑你的去。”抬手拍了平野背部，让人赶紧跑圈去之后，他搓了搓手，开始鼓捣全新的计分系统。

十一本打算在网球部完成训练后再去田径部参训，但折返跑还没做两组，三巨头商量完就把正选们都叫了过去，顺带着她这个网球部经理一起。

“大家应该都知道，九条加入田径部了，两天后是网球部的地区预选，四天后则是田径部的。我和真田商量了一下，让她两边兼顾属实有些为难人，所以在项目比赛结束之前，暂时不要求她参加网球部的训练，柳也同意这个决定，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其他意见？”看起来像是征求意见，实际上也不会有人提出反对，所以这只是个特意发给十一的通知。

因为这两天幸村看明白了一件事。

不上课的那两天，网球部的综合训练会整合到一个上午进行，与仁王打了场练习赛，又因为早训迟到加了训，十一当天的体力消耗其实不亚于任何人，但她似乎不会喊累。

网球与田径本就是两个极其消耗体力的运动社团，十一虽嘴上说对哪个都不感兴趣，但实际上哪个都没有丢下，再加上每天早上固定的长距离晨跑，这让幸村发觉她或许是在超负荷运转。只是似乎这人脾气像九条一样好，虽说偶尔会起点坏心整蛊人，但对于部活训练安排却总是无条件服从。

幸村曾存着试探的心让柳安排的正选同款训练菜单，是他用以辨别九条的方式，但这个不会自己提出异议的人即便每天超大剂量的在练习，也没有说要休息一下，幸村想，这或许是她从前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如今这个性格，所以为了防止十一在赛前过分劳累，幸村决定强制她放下网球部的事情，至少要到田径部的比赛结束。

“幸村这是要把我踢出网球部呢？”

“不，这是为了让你能更好的回归网球部。”

“我倒是觉得这样维持的状态还不错。”这是句真话，因为她从前作为西娅的时候练的比现在还夸张。

“九条，你难道是越练越精神的类型？”比起三年前，他们的体力都提升了不少，但即便是现在，仁王也依旧觉得十一的体力充沛的有些夸张，他要是像她这样网球部田径部两头训练，他怕是要受不了的。“你都没有极限的吗？”

“有极限啊。”只是不在这个程度罢了。

“也没见你累趴下过。”

“那真田见过。”

突然被点到名字，真田愣了愣，然后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真要说来那其实也不算她的体力极限，只是身体状态不够好，连带着体力也不够消耗罢了。

“我说九条，你要不参加马拉松吧，我都有些好奇你体力上限到底在哪儿。”

“你倒是会出主意。”

“学姐要是参加马拉松，我绝对要拉个手幅加油。”

“切原，别讲那没影的事，你先预赛给她拉个手幅加油如何？”仁王勾住了切原的肩膀，眼神中掺杂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好啊，那天我也拉一个，就写‘立海连霸无死角’怎么样？”切原显得很有兴致，但十一听着只觉头大。所以她就不能安安静静比完就算了吗？这难道不是个普通的项目预赛？应援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啊。

“九条，身为网球部经理，参加田径赛一定不要松懈，尽人事以成事，拿个金牌回来吧。”真田压了压帽檐，十分别扭的开了口，虽然十一觉得这应该是在鼓励自己，但这么说出来总感觉有些怪异。

“应该是两个金牌呢真田。”幸村笑着纠正。

“不对不对，是三个好吗，还有县大赛冠军奖杯呢。”切原掰着指头数了个一二三，明明预赛还没开始，他却已经想好了十一与金牌合影的场景，他想，那画面一定很美。

“再这么说下去的话，九条学姐的压力怕是更大了。”山口看到了十一脸上的无奈，适时的打断了他们的话。“不是说九条学姐的对手，是极其擅长中长距离赛的上杉吗？她本来压力就很大，你们还是别再给她加压吧。”

“山口说的对，切原你别闹了。”

“哈？仁王学长怎么这样，不是你先说要拉手幅的嘛。”切原觉得自己被仁王卖了的场景似曾相识，似乎上次真田追逐战他也是悄无声息的跑路，结果就剩自己跟着罚了70圈。

“我就是说拉个手幅加加油罢了。”简言之，让拿金牌的是真田，跟着加压的是幸村和切原，这次确实跟他无关。

“好了好了。”双手划平示意打住，十一叹了口气。“既然这么说了，那我最近，就去田径部跟训了啊。”

“你去吧。”

“学姐加油。”山口比了个加油手势，吉村则在一旁默默点头附和，切原颇有种眼泪汪汪的架势，仿佛她要从此离开再不回来一样，这看的她只能笑笑。

所以十分钟后，当中村看到背着网球包出现在操场的十一时，他颇有些喜出望外。“你，今天训练结束这么早？”

“我被网球部丢出来了。”十一眯着眼笑。

“啊？你干什么了？”

“没什么，也就是训练时间过长引起公愤，被部长强制按下休息了。”将网球包往场内的小板凳上放好，十一无所谓的说道。“项目赛结束之前，我在网球部的部活训练都暂停了，所以中村老师，你可以放心点了吧。”

中村尴尬的挠了挠头。

被她发现了啊。

他不过是私底下和幸村念叨了两句，没想到幸村居然真的听了进去，并单方面放了十一的假，他原本以为幸村还会坚持把经理圈在网球部丝毫不退让呢。

“我那天去青叶，观摩了上杉同学的训练。”将包里的水瓶和汗巾拿出来放在一旁，十一抬手扶在电子计时屏上。“她确实是个很厉害的选手，9分05是她现在的成绩。”

“已经到05了吗？”中村的眉头皱了起来。

“所以平野说的还保守了，这哪是快跑进9分10啊，这明明是快跑到8字头了，而且依我看，上杉同学的状态还不是最佳，最后这几天她再调整好一些，或许真能到8字头。”

“一个假期提高这么多？惠美这样太招恨了。”

“不是哦，中村老师不知道吗，去年决赛上杉同学的状态不是很好，好像说是比赛这些天肠胃一直不行。”

“哈？”中村的眼珠子转了转。他好像真不知道，当初为了备赛他忙的头晕目眩，都没什么时间去关心自家小师妹，关于上杉的成绩他甚至还是从赛事报道上才知道的。“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些？”

“女生之间，还是比较好聊的。”

“你这是打入敌人内部了啊。”

“去都去了，就顺便聊了几句，上杉同学为人不错哦，中村老师作为师兄，多少也多关心一下嘛。”

“啊……”中村被吐槽了一番，也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有些不够关心师妹，于是他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思索片刻发出了一条讯息。

此时的青叶操场，正在做拉伸的上杉听到了手机振动，打开来正看到来自中村的消息。

上杉的脑门上蹦出了一个井字，她觉得中村是在莫名其妙挑衅自己，气愤的合上手机丢到一旁，她站起身来，决定再去跑几圈平衡一下情绪。

平野带队回来后，看到十一早早的来了，他有些惊讶，然后快步跑近前去。“九条学姐来啦。”

“平野下午好啊。”

“今天这么早吗？”

“嗯，项目赛结束前都会在这里，所以要暂且打扰。”

“说什么打扰，学姐明明也是田径部的一员。”

“哇，是跑的很快的学姐。”西谷之前跟着中村一起去网球部玩过抓人游戏，前天也坐在场内围观了她一个人的测试，所以对于十一自是印象深刻。西谷觉得十一目前在中村心中的地位，应当和上杉在青叶的地位一样，中村很看重十一，西谷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对立海来说，十一或许是当下唯一能保女子中长距离跑名次的人。

“田径部今年没有女生参加中长距离跑，九条你是唯一一个，所以训练就和男子组一起吧。”

“好啊。”

“不过九条，你既然人都来了，要不换条裤子，顺便把长发收拾一下？”

“运动短裤我不会穿的，但是头发我能想办法。”从兜里摸出一根发带，十一将长发挽起，旋了几圈扭到脑后便用发带悉数绑好，再放下双手时，无论再怎么蹦跳，发髻都纹丝不动，倒是省了跑动时长发左右摆动带来的影响。“这样不就行了嘛。”九条的身体发肤，十一没有办法随意处置，但有办法应对后中村也算少了个能说的事。

“不过为什么？”中村不解的指了指她的长裤。

“一人有一人的习惯，中村老师还是不要深究了。”

“那行吧。”既然如此，他其实也没必要一直追问不放。“西谷，九条今天起和你们组一起训练。”点了点西谷的名，中村似是又想到什么一样补充了一句。“你们可别像上次在网球部一样被她拉坏了节奏啊。”

“不能不能。”西谷嘿嘿笑着。

如西谷所想，十一被塞到了他们中长跑组里一起训练，虽说她这个成绩抛在男生组里并不够看，但即便如此，他们上次去抓人也是偏偏抓不住，西谷觉得这很神奇，所以他对十一前天跑出的成绩其实还是有质疑的。

“学姐，你悄悄告诉我，前天测试是不是收敛着跑了？”

“怎么这么想？”对于压低了声音挪到身边的西谷，十一下意识的观察着他的动向。

“我们这么一队人都追不上你，结果你3000居然只跑了个9分15，这会让我们这些跑8分多的很怀疑自己的。”

“那我可能只是比较擅长玩抓鬼游戏。”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有人陪跑你会表现得更好？”

“西谷，我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赛。”

“所以呢？”

“所以我不知道比赛到底应该怎么跑，我想，我大概确实需要有个参照物吧。”

“九条学姐，我们来做个实验吧。”西谷若有所思，和同组其他几人对视了一下后，他看向了中村的方向。“或许中村老师都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气的选手，让我们来吓一下他。”

“哦？怎么来？”

“我们就这样子……”六个人凑在一起低声的商量着什么策略，中村注意到的时候，西谷已经跑去和平野说要开始测试的事。

“又要测试？”平野记得西谷这组明明刚刚才跑完。

“不是我们，是九条学姐，我想到了或许能收获惊喜成绩的测验办法。”于是西谷凑到平野耳边把计划又说了一遍。

“竞速？学姐能吃得消吗？”

“她肯定可以。”西谷对此很有信心，因为上次抓人游戏玩了十分钟，她看起来游刃有余，甚至还能爬个树呢。

“啊，那行吧。”平野半信半疑。

十一从两百米外的起点出发时，计时屏上的时间也同步开始跳动，中村一边和其他老师讨论几天后的预赛带队安排，一边关注着这边练习的状态。

第一圈，十一自己一个人在跑，但从第二圈开始，每一圈都换了个人陪着她跑。“陪跑？”中村双手抱胸，眯起眼睛想看的更清楚。看起来似乎是陪跑，但仔细看看是在追着跑，就像那天在网球部一样。

“中村老师，你组里的学生很有活力啊。”

“啊哈哈，我先过去看看。”转过身，中村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也不知道西谷他们在搞什么鬼，他记得自己之前明明是叫他们一起去训练的。“平野！干什么呢你们！”

“啊，中村老师。”平野此时正追着十一跑过第七圈，他放慢了脚步，却因为跑的急还要缓一缓才能平稳呼吸。

“让你们训练，你们在这儿玩游戏呢？”

“没有没有，我们在给九条学姐做测试呢。”平野拼命摇头否定，他怎么可能带头在训练时玩游戏。

“测？测什么？”中村还没摸清头脑，就听见西谷几人在终点欢乐的鼓起了掌。“我今天要是知道你们在瞎闹，你们几个就都别想好了。”急吼吼的冲着终点跑了过去，中村只差一巴掌招呼在西谷脑门上，但他的火还没发出来，就被西谷拉着调转了方向朝向了大大的计时屏。

“中村老师你看。”西谷此时笑的一脸骄傲，中村只看到眼前大大的计时屏上显示着一串数字，于是他的眼睛突然的睁大，来来回回的看了在场众人好几次。“怎么样，九条学姐厉害吧。”

“我靠。”一向文明的中村，这次爆了个难得的粗口。“九条，九条快过来。”他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此刻只想记录下这神奇时刻，十一走了一圈回来后，被中村指定站在了计时屏边上，只听咔嚓一声，照片定格的声音响起。

中村一个月都不见得更新一次的INS此刻发出了一条全新动态，照片上卷着蓝色发髻的女生站在计时屏后，配合着作出比耶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