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 第8章 吹彻杏花（一）

她今日精心打理了仪容，坠云髻温婉，缀白檀玉簪。薄施粉黛，浓一份过媚，淡一分略寡，真是清秀的恰到好处。语眉小福了一福，向她见礼。

姬轶见状微笑着与她引见：“这位是本家的大小姐，姬氏长雪。前几日身子微染小恙，便去城郊柏谷寺颐养了几天，今晨还府，你们当是初次见过吧。”转而又向姬长雪道，“这位是南陈建康来的姜小姐，双名语眉。‘无语倚妆楼，修眉敛黛，遥山横翠，相对结春愁’。”

姬长雪依言淡淡向她还礼，轻声道：“初见姜姑娘，聘婷豆蔻，楚楚风姿，当得起如此佳句。”

语眉心中狐疑，看来她昨夜入府果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容色平静，不兴波澜，当下也不说破，心照不宣地客气着，“姬姐姐才是昭质冰雪，微尘岂缁。”

正说着，正厅里大摇大摆步出个蜜桔色烫烂银纹锦服少女来，螺髻簪金，红唇娇艳，正是清都郡主姬瑶。

姬瑶一瞧见姜语眉，气便不打一处来，柳眉倒竖，瞳仁也忽然放大了几分。语眉不愿惹事，平白招惹了这尊活阎罗，两家人都跟着见晦气，便低头默默走开去哥哥姜洵那处了。

之后姬琏与姬夫人也隆装走至庭院中，姬轶见家眷差不多皆已准备妥当，便吩咐脚夫可以陆续放垫脚抬宝辇进宫去了。

姬司空及夫人并清都郡主同乘四肩抬宝辇，先悠悠晃晃地去了。肩舆华盖下琐碎垂坠的银铃，悦耳清响一路远去。

两个侍婢打起幔帘，请余下的姜世哲、姜洵、姬轶和她四人入并辔骈骊香车。语眉最后一个钻进马车，车夫便扬鞭催马也上了官道。

骈骊马车虽稳当些，仍免不了些许小小颠簸。语眉心中寻思，鲜卑自北魏起仿效汉制，至于齐，达官坐辇，余人乘车，看来是将等级尊卑那一套学了个通透。

忽然她问姬轶：“姬家哥哥，长雪姐姐怎么没一同来呢？”

姬轶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睁眼看向她但笑不语，半晌才说：“这你得问本朝仪曹尚书，怎么敕帖落墨时少了个人呢？”

语眉知他是作了玩笑之语，可转念一想，姬长雪身为姬家长女，受封清都郡主的却是姬瑶。姬轶虽不明言，她却已然知晓，那位长雪姐姐，碍于身份是个庶女。

姬轶从她清澈的明眸里看到一曦转瞬轻掠的浮光，如有怜惜，如有疑惑，正如姜语眉，非常非常好奇姬长雪的际遇身世。

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复阖上眼，什么也没再说。

入了宫城不得再以车马代步，四人便下了香车，由宫女小斯打起障扇，一路行去昭阳殿。

銮殿昭阳是北齐圣天子高谶之正宫，然高谶年迈，颁诏由皇太子高墨初代为监国。四人由女官先引至配殿凉风殿小作休息，言说皇太子鹤驾稍后便到。

语眉四下里打量这凉风殿，见修建风格古旧，少说已沐浴了三世皇恩，修葺权作消夏避暑而用，倒也合其匾上之名。正寻思，冷不防晃见屏风后先至的姬氏夫妇、姬瑶三人，莲足小小打了个磕绊。

姜洵与姬轶同时暗暗伸手抵住了她，语眉左右看顾，颇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姜洵在她耳边悄声叮咛：“一回儿你只管依礼站在风帘后，什么话也不要说，明白吗？”

“知道了哥。”心里却颇不以为意，看殿中横宽三尺的鲛绡风帘已为摆足架子、姗姗来迟的皇太子端正立好，上等绡纱轻软轻盈的流霜吹雪一般，素白间沁透淡淡缃黄，她无端低头看了看——是和自己杏衫相衬的颜色。

姬氏二老已于柳藤椅上正襟危坐，姬瑶端立其后，姜洵对语眉丢眼色，授意她去同姬瑶并排站好。一来两个小辈合礼合节，二来皇太子的人见了，也算是做出一番“两姓之好”。

语眉别别扭扭的站在姬瑶旁边，绞着双手，她平素最耐不得这种枯燥仪制，又不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失了姜家人的面子，委实作难。眼睛溜溜乱看，将案几上插碧荷青釉瓷瓶、堆叠整齐的案牍奏折一一扫了个遍，心想，这里名为“凉风殿”，原来已被那位监国太子用作了议政理政的地方。

他倒是会挑好地方，姬家奉旨参加什么赵贵妃寿辰，怎么兜转先来了昭阳殿见皇太子，不怕外臣风舆是“太子、党”吗？哎呦！那位为什么还不来，她暗暗挪换已然有些酸胀的双脚，心中叫苦不迭。

“站好！”姜洵轻轻戳她背心，语眉一个激灵，便听见内侍洪亮的通传：“皇太子鹤驾至——”紧接着余光里压进来一个白衣人影，因身形高大，她竟觉得殿门外晴明夏光都让他一人遮挡了去，一瞬，忽有种山川失色的错觉。

她敛目垂首，不得窥视，但觉稳健大步，飒踏穿过殿心，隐入风帘之后。靴履擦着宝殿地面，在一片肃静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威严之下，有了片刻心安。

姬琏躬身也入了帘内，撩袍稽首，高言：“臣姬琏，叩见皇太子殿下。贵妃娘娘懿辰之前，臣先恭祝皇太子殿下磨砻砥砺、英武有为。”

皇太子高墨初似笑非笑地轻呵了一下，向身边内侍摆摆手：“姬司空请起，赐坐！”他靠坐在鎏金雕画圈椅里，手按椅扶，骨节分明的五指一下下有节律地叩击扶柄。

他又说，“您是陛下身边辅佐的老人，为大齐尽心尽力，三十余载。初常以国事累卿，卿再拜我，可真是折煞吾矣！”

姬琏甫听到“折煞”二字，吓得一个重头又磕下去，惭言：“不敢不敢，为殿下分忧，琏鞠躬尽瘁，有死而已，不敢居尺寸功！”话刚说完，才意识到误言“死”字为大不敬，老脸愧窘交加，更是伏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高墨初便笑了，只当没听见，“我臂上有伤，卿是知道的，就不相扶了。”抬手示意那内侍，内侍得了旨，小福一福，隔着袖便去搀扶姬司空。

北齐这位年轻的殿下，对待重臣元老，确是深谙恩威并施的帝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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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近在追《大明风华》，旋转爆炸好康！强烈安利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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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吹彻杏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