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 第4章 步摇未稳（三）

这下包括姬瑶在内，一众小丫头全都目瞪口呆，谁也没见过这样射箭的，何况臂力最不济的语眉竟然射下了最远的铃铛！

姬瑶瞧瞧语眉，又瞧瞧远处金芒微闪的一地落铃，情知事已成定局，手却夷犹着半晌不肯拆下那步摇。凤羽步摇通体赤金，遑论嵌宝，造价便在上百两银，岂能白白就给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蹄子？她撅着小嘴，正想如何抵赖过去，远处忽而传来一个低而不沉的男音：“瑶儿，愿赌服输，你要按照先前说好的，把步摇给姜姑娘哦。”

两人一齐回眸看去，烟柳池畔翩翩行来一霜色里衬、绾色罩衫的公子，正笑吟吟也看着她们俩，正是方才见过的姬家长子姬轶。

姬轶戳破了姬瑶心中盘算，她一阵脸红，犹辩解：“哥哥，不是的，她耍赖！”但碍于是自家兄长，终不情不愿摘下步摇，放进姜语眉手里。

语眉嫣然一笑，抬手将金步摇随意簪在乌发间。

姬轶对姬瑶道：“刚才我都看见了，瑶儿我们是主，姜姑娘是客，对待客人，不仅要守礼度，更要有气度，是不是？”

姬瑶贝齿咬唇，不说话，恨恨白了语眉一眼，一跺脚，气鼓鼓提裙跑开了。

如茵碧草之上，就只剩下姜语眉，她欠身对姬轶小施一礼，说：“多谢姬家哥哥。”心中万千感激，只道这姬家长兄温和有礼多了，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指不定那位跋扈的妹子又要怎么发难呢。

姬轶还礼，抬眸时对上语眉，小姑娘绯色袖衫雪色裙裾披一嫩鹅黄色披帛，巧笑盈盈站在那里，映和丽景，正像煦日下一株带露的碧桃。再看她绿鬓，如云青丝袅袅堆簇那一支步摇，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瑶妹会输给她，倒不是因为她有些小聪明，而是——那栩栩如生的鸾凤更衬她的娇颜。

欲飞金凤好似择好了新的主人，不忍再飞，便停栖在她发间。

语眉不见生，笑问他：“姬家哥哥，我爹和我哥哥还在正厅里吗？怎么只有你出来了？”

姬轶道：“老爷说，邺城还有几户大族，素来与姬氏有枝蔓的，便带令尊及令兄一并去走动走动，也为他们引荐一二。”

“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啊……”语眉小声嘟囔，不巧被姬轶听在耳里，再看她微微凝蹙起来的蛾眉，只觉好笑。于是解下腰间一只山水色刺绣荷包，俯身递与她：“要是嫌姬府无聊，你也可以自去邺城转转，看见什么喜欢的只管买，权当姬家哥哥送你的礼物。”

语眉触手接下那荷包，沉甸甸的全是银子，她支吾，“那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姬轶浅笑，“若不是府中事务繁杂，你初次来邺城、来姬家，我本该带你去游玩一番的。”还是推手将荷包塞回语眉小手里。

她展颜一笑：“那么多谢姬家哥哥！”想想可以独自上街玩耍，她既欣喜又兴奋。从前在建康，总被圈在闺阁里，大半年难得出去一次，还差三四个丫头跟着……念及此，她不待与姬轶多说，溜出府去了。

邺城很大，除了各家小姐们喜爱的胭脂水粉，沿街还叫卖些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有长足七尺的青铜马刀，以及北地俗称“一杯倒”的甘醇酒酿。她在铺子上买了包蜜饯，一边逛一边吃，不觉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本已至于还府时辰，可街上又亮起七彩琉璃灯。与南陈各户风靡的纸灯笼不同，这里的琉璃灯八角挑檐、缀七宝，形制硬挺、色彩靡丽。更重要的是，琉璃罩内不知安放了什么物事，以至光鲜色彩循环异变，斑斓夺目。

语眉啧啧称奇，心道此间所见，方当得起那句“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有夜、有光、有银花火树，唯一遗憾的，怕是欠缺一缕箫音了吧。

她赏着彩灯，流连忘返，足足又转过大半条街巷，举目见天色已完全漆黑了，只余几点疏星点缀，再不回去，只怕哥哥和爹爹那里难以交待。

语眉便沿来路往回走，离开悬挂彩灯的那条街，周遭光线明显暗下来，稍远些的院墙都模糊在夜色里，有些瞧不清楚。

她开始意识到一件麻烦的事，方才逛街光顾着尽兴了，她好像……有些不记得还府的路。

夜色浓沉，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语眉心中焦急，四顾看看，偌大的皇都陡然变得无比陌生。

西南角延伸出院墙的，好像是几棵杨柳。她走近几步定睛看去，无风夏夜，柳枝也静静垂在院墙之外，也许是……这个方向？

她一路朝西南走去，越走越快，后来几近小跑，她心中“突突”打鼓，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一回头又什么也不见。

好容易趋近府前，这里不见对开朱漆大门，好像是个侧门，她一脚跨过月洞门槛，往里走去。

里面的路却越通越深，没有光，只能借着月晕看清足前尺寸地方，后来她转进一间屋阁，便连依稀月光也隐蔽不见了。

她心里隐隐发毛，停下来，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了。

前方却突然点起一支绛蜡，鸾凤交颈缠合欢花式样烛台，烛焰跳动，满室摇红，氤氲而生暧昧不明的浅酡色朱光。

点烛灯的是一只白皙纤细的藕臂，她这个角度尚挡一只立柜，看不清全貌，但束素纤腰及玲珑足踝足可判断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美人脱去了她的月白单衣，衣裙水一样滑落在裸足处，被她轻踏在脚下。

她向前欠身，浓墨一般及腰青丝款款随之泻落，遮去了大半片玉背，黑者愈黑而白者愈白，说不出的妩媚妖娆。她柔声嘤咛一句：“谶谶——”

阴影里的床榻之上，传来男子粗重的鼻息，接着一双手前伸搂住不盈一握的楚腰，将那女子整个人儿抱住扯向后去。

语眉看得面红心跳，转身要躲，斜刺里冷不防一只大手突然粗暴地捂上她口唇。她被整个箍进一人怀抱里，刚强有力的手臂钳得她分毫动弹不得。

修了一个小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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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步摇未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