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 第10章 吹彻杏花（三）

她举目看见两个内侍正细心捋平首席上红绫缎遗落的褶子，居中两个紧紧毗邻的位置，当为圣天子和芳主赵贵妃而设。她百无聊赖于心中数了数皇室席位，再看看次序摆设，忽而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哥哥，这位赵贵妃为陛下诞有几位皇子？”

姜洵道：“四皇子高毓辰，六皇子高昔辰。”

“那陛下除了原配皇后、贵妃赵氏，可还有其他承恩得宠的妃嫔吗？”

“还有一位李姓嫔妃，为陛下育有五皇子和两位公主。后因风弹这位李嫔妃为朝臣之女，不宜承宠过甚，恐外戚专权大权旁落，其便自请入皇家国寺，闭门修身诵经。虽未剃度成尼，俗身经年不履齐宫，也算是诚心皈依佛门了。”

“这就奇怪了……”语眉抵着秀颌，用这副琢磨不透的语气。

“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些宫闱秘事做什么。”姜洵别过头去，不欲再答她问话。语眉争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哥哥你不觉得奇怪吗，”她悄悄伸手指向坐席，“若按照你说的，就算除去那位清修洁己的李嫔妃，位席仍少了一个。纵然东西对称、端整好看，前番拜谒的皇太子殿下是定要列席的，难道大齐皇上是不打算延请皇后殿下了吗？”

“住嘴！”姜洵暗暗喝住她，神情严厉。不动神色四下稍顾，见既来并无人察觉，才言辞凝肃教诲她：“来时我说过要你守礼制、寡言语，你都记到哪里去了？此等大逆之论断不可再提，圣天子高谶发妻戚皇后于宫变早薨，这在齐宫之中，是凶于罗刹的大忌讳，是要血溅三尺、掉脑袋殉九族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厉害呢？！”

语眉鲜少见哥哥动怒训斥自己，一时懵懵的，嘴里一半的话已经问出来：“那，皇帝陛下爱戚皇后……”另几个字生生含了回去。

姜洵方才那是真的情急，事后悔觉不该如此，实不忍见语眉一张秀靥委屈巴巴，不禁缓了语气，“好了，哥哥不说你了，但你也别再这么莽撞妄言了好吗，话出口前多少思量一下……”

那句“薄命夫妻，有名无实”，也成了她想知道而听不到的答案。

大内礼乐还在排演，编钟丝竹缠混在一起，呕哑嘲哳惹人喧躁。夏季室内本有些温热，有时丝乐断片，被吹毛求疵的乐府司要求重来一遍，听在耳里，总是曲调相同的弦音来回往复。

语眉渐有些憋闷，垂首在案帔下踢着莲足，一转头见殿外天光还亮，不过将临黄昏薄薄染上暮色，未知这钟鸣鼎食的飨宴要等到什么时候方是个头。

她溜眼看向哥哥，告求道：“哥哥，我实在燥的慌，我去殿门口转转，去去就回。”赶紧又追一句，“绝不惹祸！”

姜洵没说话，看见爹正在闭目小憩，语眉只当他默许了，揖了一礼，提裙走出这偌大的金丝牢笼。

置身殿外才发觉齐宫朱墙黛瓦、鹅柳宫花远比金华殿内雍容矫饰好看得多。天际彤云流火，绮霞间落日似一枚烫金弹丸，熔得金红。晓畅流风中带来清新荷花香气，她闭目深嗅，芙蓉底掺了糯米般甜甜黏黏的杏瓣芬芳，难怪如此馥郁脱俗。

时令四月，是杏花芳期弥留之际，“淡红褪白胭脂涴，杏子梢头香蕾破”今春还未信意游赏杏花，再不寻芳，可就真的等到花凋杏结了。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循着杏芳而去。沿着巍峨深宫里秀致甬道，穿过几开几进不知名宫苑，不负诚心，她看见西苑成片杏树高过红墙，琼枝摇雪，缤纷杏瓣在四合暮色里簌簌飘落。

微微绯红和夕照残辉交叠在一起，铺洒在苑隅一方池塘上，半池瑟瑟，半池斑驳。

她于此际听到怅然箫声。

洞箫之声空邃渺远，仿佛萦绕在天边的云霞上，又好像近在耳边。

她慢慢抬头，才发现院墙上背坐一人，黑色劲装半隐没在杏花里，正兀自吹箫。

那个背影抵映在黄昏薄暮里，比他的箫音更落寞，偏偏又坐得那样高，如血残阳都让他睥睨了去，漆沉如墨的乌发顶着苍穹，染不上一丁点颜色。

姜语眉怔怔举头观望良久，莲步移到小池边，不能再更进一寸。说不出是看那旷世英飒的远影，还是听那悠沉啼血的箫音。

说来奇怪，他的箫曲本为弥补憾恨而吹，缘何听得久了，心头似有一处被硬生生剜去了，越发空无可落。

少年从未回头，箫管中却破空射来一枚银针。待到语眉惊觉时，针尖已近在眼前，顷刻之间要穿血刺肉！

她不遑躲避，身子本能一侧，哪知重心失稳，整个人“扑通”一下翻进池塘里去。

御苑间的秀池看似清浅，实则内里泥沙淤积、荷茎虬缠。语眉不通水性，挣扎片刻，陡觉足踝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小腿开始往淤泥里陷。她惊恐万分，可一个“救……”字未喊出口，先被倒灌进一大口苦涩莫名的塘水。

鼻端久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又接连呛进池水，她感到脑袋发胀，五脏六腑闷的马上就要爆裂一般。

冥冥中好像听到有人入水水花溅开的声音，接着就像做梦一样，口唇间温热的气息传来，渐渐苏醒她濒临窒息的神识。

腰间被人一托，足腕处的草茎挣破了，她一下轻飘飘漂浮在池水里，唯有腰间一双大手是她的依靠。那双手转瞬将她举出水面，新鲜空气四面涌来，她贪婪深吸几口，才如经历浩劫般回魂于世。冷不防身后那人转托为抱，双手紧紧环上她腰际，将他的猎物牢牢圈在虎臂之间。

夏日衣衫单薄，她的杏衫湿透了水，薄的像一层绡贴覆在身上。那男子也是，他们便如肌肤贴着肌肤，让她清晰感见他炽热坚实胸膛里，滚滚欲沸的血液。

阴差阳错她轻喃，是你吗？

背后那男子似未听清，也似根本不愿她说话。他将她囚禁得更紧了，贪婪的如要掐断一茎苇草。他将头偏斜自后抵上她脖颈，呼出的鼻息温热且酥麻，吹得那一处沾了水的肌肤麻麻痒痒。

各位小可爱们呆在家里要保护好自己呀！！

作者已经无聊到剧荒惹，有什么好剧推荐嘛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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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吹彻杏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