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 第40章 新年

“那所音乐学校的面试我总算通过了。”宋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恭喜你，这样的话，高三下半年总不会太难熬。”

温清梧轻轻笑着，眉眼里都是真诚的笑意。

“榆大没有保送的机制，以你的分数，完全可以考上，不必担心。”宋洛拄着胳膊，看着她淡淡的眉眼。

“嗯。”

她应声，没有太失望。

“你喝的什么，我想尝尝。”

她伸手要去拿温清梧面前的那杯淡绿色奶茶。

“你大概不会喜欢喝。”

她把杯子往前推了一点，送到她面前。

“我好奇啦，新年新体验。”

她一边笑着，一边从陶瓷筒里抽了一根新吸管，戳到奶茶里，吸了一大口。

薄荷的凉瞬间在舌尖蔓延开，她觉得喉咙都被冰块洗了一遍，雾气氤氲在眼里，她眨了好几下眼睛。

“我至今还是无法理解薄荷作为饮品。”宋洛换了勺子，吃了两口蛋糕在嘴里。

“还好吧。主要是提神很有效果，我喝习惯了。”

温清梧解释道，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古早的专辑唱片给她。

宋洛愣了下神，疯狂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想确定面前的场景是否真实。

这张专辑真的很老了，甚至比她的岁数还长，是她很喜欢的一位外国歌手，她找了很多家店都没找到，高价收也没有收到过。

可是眼下，它却出现在眼前。

“是我在故乡的一家老式音像店淘到的，新年快乐。”

温清梧浅笑。

“宝宝，你对我真好。”宋洛嘴巴一瘪，眼泪就要掉下来。

温清梧起身，和她并排坐着，轻声安慰她。

“这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你能喜欢我也很开心。”

宋洛点了点头，伸手擦了下眼泪。

她并不是容易掉眼泪的人，可是在看到礼物那一刻，好像除了酸涩，她想不到别的情绪。

她一点也不了解温清梧。

只模糊地了解她有一个家暴的哥哥，还有不作为的父母。

“宝宝，对不起，新年礼物只是简单的一瓶香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她有些愧疚地低着头，把那个包装盒递给她。

“我很喜欢，白茶香是吗，我的洗衣液也是这个味道。”

她似乎很惊喜。

“啊，这么巧，”

宋洛低落的情绪总算被缓解，笑意盈盈地看着温清梧，“那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旅游吧，我带你去江南。”

温清梧点了点头，“好。”

宋洛有很多高考后的规划，一股脑地全都说给温清梧听，她看着她平板上长长的规划，认真地点头。

有朋友的感觉，和预想中不太一样。

但她同样感到幸福。

两个人聊了很久，直到店里开始提醒快要打烊。

宋洛的司机先到，于是她站在门口和她告别。

“新年快乐，宝宝，我们年后见。”

她Wink了一下，钻进车里。

“年后见。”

她默念了一下这句话。

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群，因为是新年，即便下了雪，也难以浇灭大家对于春节的热情。

下午两点，有些夸张的店家甚至早早地亮起了红灯笼。

那些人或忙碌，或清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有一个小孩站在橱窗前，看着宣传单，指着那个蛋糕说想吃。

“好，我们进店里去等爸爸。”

年轻女人温柔地笑着，牵着小孩的手从她面前经过。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小女孩忽然抬头，对她扯起一个甜甜的笑。

温清梧愣了下神。

记忆是绵长的痛。

很多年前的冬天，妈妈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和她一同期待着新年。

“新年快乐，今年梧宝能坚持到春晚的第几个节目呢？”

一切好像又历历在目。

她低头，想要缓解这种难言的苦涩。

头顶的雪好像停了。

她抬起头，看到他沾染了雪的眉眼。

商行樾单手撑伞，另一只手扯着她的帽子，抖落上面的落雪。

“等很久了吗？怎么不在里面。”

他身上还带着服装店特有的香水味道，靠近的瞬间，葡萄香氛从敞开的领口溜出，绵密又清甜。

她摇了下头，离他更近了一些。

在喧嚣的闹市里，她好像也找到了一个依靠。

他忽然伸手，冰凉的指尖贴上她的脸。

“怎么这么凉。”他从购物袋里抽出那条围巾。

“抬头。”

他把伞递到她手里，把那条围巾展开，缠绕在她纤细的脖颈。

温清梧没有说话，单手举着伞，所幸他弯着腰，所以她也没有费太多力气。

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温柔又认真。

围巾被绕了两圈，遮住她小巧的下巴，商行樾伸手拉了一下边缘，遮住她的小半张脸。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

“笑什么？”

他隔着围巾捏了下她的脸，很软。

“没有，感觉哥身上忽然有了一种母性光辉。”

她甜甜地笑着，没有一点调侃。

雪还在下，只是好像在一瞬间虚无，只有她的眉眼清晰在视线里。

商行樾不自然地偏开了视线。

“你喜欢就好。”

他淡淡回答。

宋姨新年这两天放假，新年的装饰也弄完了，就只剩下晚上的年夜饭。

白念夏列了一个清单，除了还在出差的商璟，全家都行动起来。

秋莱晃着尾巴跟在商行樾身后。

他洗好了甜椒，又按照白念夏要求开始揉面。

商扶棠靠在吧台边，搅拌着淡奶油，打起绵密又漂亮的泡沫。

小橘蹲坐在一旁的猫爬架上，看温清梧剥着虾壳，偶尔它伸出爪子碰一下她的胳膊，就能得到一只热乎的剥了皮的鲜虾。

白念夏把焯好水的排骨沥水盛出，抬眼就看到这样温馨和谐的场景。

三个孩子都敛着眉眼，认真地做着手里的工作。

好像因为小梧的到来，让一切都变得平和又幸福起来。

所以那天她挂断了那个电话，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小梧，”

商扶棠忽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虾仁都已经剥完了，温清梧乖巧地抬起头。

下一秒，温热的奶油就被抹到脸上，她眨了下眼，商扶棠就又抹了一块在她脸上。

“哈哈哈哈哈，很可爱。小梧桐变得和小九一样了。”

商扶棠咯咯地笑着。

刚睡醒的小三花顺着楼梯跑下来，看到吃得餍足的小橘，气呼呼地跳上猫爬架开始咬它的脖颈。

温清梧眨了眨眼睛，一双杏眼水润又清透。

“先别擦，我拍个照留念一下。”她轻笑，两步并作一步跑上了楼。

温清梧咬了下唇，想要继续找点事情做。

她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商行樾扯了下嘴角。

她凑到厨台前，看着他把那些面切成很小的块。

两个人靠得很近，他低头，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像是好奇的小狗，可爱又专注。

带着沙砾感的指尖贴上脸颊，她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

他的手指沿着奶油一点点抹开。

“帮我擦干净吗？”

她小声发问。

她的唇瓣被纯白的奶油衬托，变成润泽的嫣红。

他的眸色渐深，指尖下移。

“看这里！”

蓦然响起的，兴奋地叫喊。

两个人同时回头，闪光灯亮起，“咔嚓”一声，相纸从拍立得里一点点导出。

商扶棠举着那张相纸，看到温清梧被涂花了的脸。

“哈哈哈哈哈，小梧你真傻，居然还能相信商二，这下真变成小花猫了。”

她笑得弯了腰，秋莱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她摇尾巴。

温清梧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找镜子。

“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

温清梧没有征兆地，顺着声音看过去。

他举着手机，她纤薄的后背贴近了他的胸膛，两个人都低着头，从镜头里看，就像他在背后抱着她一样。

只拍了一张，商扶棠就急着把那张拍立的展示给他们看。

“果然和摄影师学了两天是有用的，看我神一样的构图。”她沾沾自喜。

照片里温清梧看向镜头，商行樾像是还没来得及回头，冷淡的眉眼低垂，看向她的方向。

很简单的居家照，却被她拍得像晦涩难言的情感向。

温清梧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奶油根本没被擦去，而是被涂成了明显的小猫脸上的花纹。

她有些生气，瘪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拍立得又“咔嚓”一声，商扶棠举着手机，给他们三个拍了一张合照。

“扶棠姐，你还帮他。”她的声音里带了点委屈的生气。

她听到他很低地笑。

胸腔震动，很温柔。

“怎么会，这不简单。”商扶棠古灵精怪地一笑，从碗里又抓了一块奶油，没有征兆地，扔到了商行樾的衣服上。

“姐姐我是一视同仁的。”

商扶棠洋洋得意。

只是下一秒，温清梧和商行樾对视后，她就撒开了腿跑开了。

——

飞机延误了，商璟大概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四个人吃了顿愉快的年夜饭。

夜空里绽放了许多漂亮的烟花，商行樾点燃了引线，然后跑到温清梧身旁。

那些五彩的光影闪烁在视线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烟花了。

很多新年，温良岷很晚才会回来，年夜饭吃过后她还要收拾碗筷。

等到真正有时间出来看烟花，大概也已经凌晨，只有两次运气好一点，看到了烟花。

距离她很远，像是怎么用力，也够不到的璀璨。

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在眼前。

那些漂亮的色彩跳动在视线里，不断变幻，可是好像已经不能吸引他。

在烟花绽放后的瞬间，他看向她。

“哥，”

她忽然开口叫他。

“嗯。”

他应声，视线回转，装作刚刚看她。

“我们一起看过好多场烟花。”

她的眼睛格外亮，像是剔透的琉璃。

“谢谢你。”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谢谢了。”

他站在她身后，挡住凛冽冰凉的风。

“可是除了谢谢，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温清梧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是敏感又谨慎的流浪小孩，得到了一点好，就想尽办法要回报。

商行樾垂眸，揉了下她乌黑柔软的发顶。

“那就努力考上榆大，留在我...们身边，不要再回那个家。”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静静流淌的，沉寂的海。

她抬头看他，和他四目相对。

然后郑重地，像是认定了什么一样，点头。

洗漱完回到床上已经凌晨两点了，她躺在床上，头脑却异常清醒。

手机里很热闹，班级里的同学都在互道新年快乐，她也随大流发了一个红包。

聊天栏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是一个音频文件。

她点开。

独属于草原的猎猎风声在耳机里响起，她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这是一个制作过的录音。

紧接着是有节奏的鼓点，伴随着马蹄践踏的嗡鸣，一点点敲击着耳膜。

她恍然发觉，那是她一直没听完的那首歌。

柔和又清亮的女声轻轻吟唱，伴随着男歌手雄浑低沉的和声，像是一首声情并茂的叙事诗，把荔峒的故事娓娓道来。

她静静听着，直到马琴落下最后一个尾音。

群山寂静，旷野无声。

“新年快乐，温清梧。”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近。

她下意识的伸手，覆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那种被她摒弃的，最无用的感情，还是甚嚣尘上。

她喜欢上他，在很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