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帝即位
仁宣二十三年,大行皇帝崩逝,举国悲痛不已,皇七子继位,由于大行皇帝正值不惑之年平日里身体康健各宫都未提前准备丧礼服制,现下突然崩逝各宫都在加急赶制国丧所需的事物。
尚宫局司制房内
“吱吱吱”的机杼声充满了整个司制房,绣桌前,唐远远一边绣着丧服一边抱怨道:“愿儿,你说她们这些人,国丧尚未举行便一个个地来我们司制房为她们日后册封的礼服提要求,我们哪来的闲余人手现下就为她们缝制呀。”
一旁的女孩不过也十五六岁的年龄,眉眼却已完全长开,乍一看并不觉得惊艳,却如一幅水墨画般让人觉得恬静悠远,听到唐远远的抱怨却似已经习惯了般并没有停下手上的绣针话语却严厉了几分:“不过是一些小的改动,记在心中待到这两日将各宫丧服都准备好了,给她们改一下便是,你这样的抱怨被他人听去了可免不了一顿斥责。”语罢,门口急匆匆走进来一位嬷嬷,许愿认得这是惠妃宫中的掌事宫女婉思便停下手中的活迎上前去,不曾想婉思二话不说拉着许愿便往明月宫走去。
一路上婉思不说许愿也不问不过一刻便走到了明月宫中,宫门上挂满了白布,正殿大门紧闭,竟看不见一个宫人,这与往日明月宫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婉思回头看了一眼许愿示意她自己一人进入正殿,许愿会意便信步向前走去推开了正殿的大门。
一道光随着大门的推开照在了地面上,许愿一眼望进去惠妃斜靠在正殿内的椅子上,头戴白花身着白袍脸上不施一丝粉黛,听到开门的声音,惠妃稍一抬眸便不假思索地便奔上前去,拉着许愿的手,两眼泛着泪光道:“救救我,我不想死。”
能让曾经先皇宠惯六宫的皇妃如此失态地恳求一个宫女,许愿自是知道惠妃意欲何为,退了一步跪下道:“娘娘,奴婢不过是司制房一介普通宫女,服制上的要求奴婢尚能满足娘娘的意愿,可这祖制难违,哪是奴婢能改变的,望娘娘恕罪。”
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许愿惠妃竟然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一边擦着泪水一边说道:“我也是从宫女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本以为有了先皇的宠爱便可高枕无忧,锋芒太露,怀胎三月被人陷害小产,是啊,我有的不过是先皇的宠爱罢了,无子傍身,无家人依靠,先皇突然崩逝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捧高踩低,我这明月宫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辉煌,想看我死的人不在少数,我现下只能想到你,看在昔日我时常照扶你与你宫外的祖父的份上,帮帮我,我知你表姐是新皇身边的王昭仪,并非要违逆祖制但这殉葬名单最后还不是看皇帝的意思吗?”
许愿抬头看见面如枯槁的惠妃,想到自己刚进尚宫局被自恃资历的宫女欺负,惠妃当初还只是司膳房的一名掌膳便已为她出头,后被皇帝看中纳入后宫后更是遣人去照顾她祖父,她在宫中省下来的月饷和娘娘们给的赏赐也是惠妃托人带出宫去的,往日的恩情还都历历在目,现下若不管不顾任由惠妃随了先皇而去许愿又岂能心安遂下定决心牢牢地握住惠妃的手道:“娘娘,奴婢愿意替娘娘奔走,还望娘娘在这明月宫中呆着,切莫让他人知道了娘娘的心思。”语罢便拜别了惠妃。
过了立春,万物复苏,宫道两边的杏花早已傲立于枝头,春风拂面带有淡淡的花香,许愿低头疾步,满脑只有惠妃之托,她知道并不能如惠妃所想去找王昭仪,王昭仪不过是比她早两届选入宫中当了宫女,后因容貌姣好被先皇赐入当时还是七皇子的玄王府当了一名侍妾,没有显赫的家世又没有皇帝的专宠去找她不过是徒劳一场还有可能会连累到她,再者说,她与王昭仪也数年不见了,想着想着竟走错了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这无人的宫殿前,这是哪里?许愿打量了一下宫门,宫门上写着武台殿三个大字,方醒悟过来这里不就是关押废太子的居所,急忙转身离开。
还没踏出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她:“何人?”
许愿心中一紧转过身去抬眸看去正好撞上了那人的目光,森然不带温度的眸子,吓得她赶紧低头道:“奴婢一时着急走错了路,这就离开。”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幽暗,皱着眉头道:“你可知这是何地,我是何人?”
许愿回想了一下那人的样貌,一身白袍,面白似玉,墨眉似剑,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让人捉摸不透得幽光,虽说俊朗非凡但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许愿平日里都流转于各宫之中,倒是从前并没有见过面前之人,代表此人从前并非是能随意进出后宫之人,宫内的公公和侍卫的服制她都了然,而这人现如今又出现在武台殿,她暗下决心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哪怕是六成胜算也要赌一把,回答道:“奴婢不知。”
“这是废太子的居所,你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竟说不知这里是何地?”那人厉声道。
许愿立马跪下道:“奴婢是惠妃娘娘宫中的打扫小宫女,刚入宫没多久,一直也没到主子跟前去伺候,大行皇帝崩逝宫中事务繁忙,娘娘因思念先皇终日以泪洗面,哭晕了过去,婉思姑姑忙唤我去找太医来为娘娘诊治,奴婢不中用先前只去过一次太医院,着急之下竟然走错了路。”
沈云祈低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眼里满是探究:“既是刚入宫走错了宫中的路也是情有可原,但这惠妃宫中竟无一人识得太医院之路而且这武台殿与这太医院可是两个方向难道掌事姑姑连个左右都不告与你。”许愿能感受到后脑勺一丝微凉,心里一紧,眼珠子一转立马回答道:“我们娘娘深得先帝盛宠从前宫中宫人前前后后有二十几人,现如今仅剩下寥寥几人,宫内事物早已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娘娘又突然晕倒,婉思姑姑更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娘娘左右便派我来太医院一趟哪知我如此蠢笨竟连方向都走错了。”
沈云祈听罢便放下了些许防备朝远处的暗卫使了一个眼神,将手背在身后向远处边走边说:“太医院的路本王刚好识得,眼下无事便带你走一趟吧。”许愿听罢立马起身跟上前去。
沈云祈试探道:“今日皇兄召本王入宫谋事,废太子昔日与我交好,我便来这武台殿看望一下他,我这三皇兄坐稳太子之位已有五年却在父皇崩逝前七日被废,惠妃一直得父皇宠爱可曾听得父皇为何突然废太子立我七皇兄为嗣。”
与废太子交好的王爷,他在暗示他是十王爷,但当下这个情境哪里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探望废太子,许愿明知他在试探,但许愿却想感谢他的多疑和试探,既然想知道为什么,那她便告诉他:“回王爷的话,奴婢只是惠妃娘娘宫中一小宫女从前并不得重用,更没有资格到娘娘和皇上跟前去伺候,但奴婢在洒扫的时候也有听闻别的宫女说道先皇因惠妃娘娘并无子嗣无利益纠葛也与娘娘提起过此事,娘娘一直属意于当今圣上,不过想来也是也是这些宫女的闲来无事瞎嚼舌根罢了后宫不得干政先皇怎么可能会问娘娘这些呢?但奴婢却有一点见解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听听。”
沈云祈脚步一顿回头打量起身后的这个宫女,一扫眼里之前的阴霾释怀一笑道:“果然是刚入宫,还没有被宫内的死寂所感染,但说无妨,本王也想听听你的见解。”
许愿也是俏皮一笑,假装不经意得抬眸对上他的眼神又迅速低头道:“或许坊间有些许流言,但新帝登基是遵从先皇的遗诏,乃名正言顺,况且奴婢的祖父在奴婢幼时说道先皇伐楚并非篡位而是为天下百姓做主,如今百姓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都是仰仗先皇的仁德,百姓并不会去猜测上位者的心思,只会因为有地种有饭吃有房住而拥立明君。”稍一停顿又继续说道:“若王爷与废太子交好,也一定知道废太子暴戾的性格,先皇废太子立七王爷乃是为天下百姓考虑之明知之举。”
沈云祈听罢又停下脚步回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许愿,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典型的江南女子,再加上她刚刚那番言论,有自己的思想又敢直白表达自己的思想,突然一阵清风吹来,夹杂着杏花香味,吹散了这几日缠绕在他心头的郁结喃喃自语道:“百姓需要仁慈之君,为君者最先考虑不就是他的子民吗?”这句话想必沈云祈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出半炷香时间便走到了太医院,沈云祈指着前方道:“前面就是太医院了,去吧。”许愿蹲下一拜:“奴婢替惠妃娘娘谢王爷带路。”然后便转身走向了太医院。
看着离去的背影,沈云祈竟挪不开眼睛,不再是先前的愁云满目,而是眉目温润,他很欣赏她的胆魄,她的见解。
此时他揉了揉他的眉头,竟没有了缠绕了几日郁结,唇角微扬,或许真是那一阵春风的功劳。
许愿晚上躺在床上辗转不能眠回想着白天的一切,还是有点后怕,他可是让先帝在临走前废太子的人,她可不知道他是如何夺得帝位的,是先帝的本意还是被他胁迫许愿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愿她今日的话能解开皇帝心结,明白在当下阶段最快地消除那些流言蜚语的法子,那惠妃娘娘说不定有救了。
太极宫内
沈云祈看着刚刚太后拿来的殉葬名单陷入了沉思,一边把玩着腰间的和田白玉一边回想着白天那个宫女所说的百姓会拥立一个仁慈之君并不会在意他为何上位,终是下定决心,坊间传他得位不正的流言四起,想在短时间内扭转,恐怕没有比改了这已被确立上百年的殉葬制度更有力的方法了,遂拟了诏书。
仁宣二十三年四月,大行皇帝的梓宫被抬至皇陵,就在丧仪前两日,皇帝下诏废除了妃嫔陪葬制度,百姓齐声称颂,都道当今天子是个仁慈之君,往后的日子肯定会更加好过,令人意外的是朝中官员竟也无人反对,看来这残虐的制度早已被世人所唾弃,而沈云祈也借着这百年来第一位废除这个制度的皇帝成了百姓心中的天命所归。
再过了半月,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嘉熙,尊亲身母亲先帝庄贵妃为皇太后,册封太子妃张氏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