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凡记 第8章 （八）除芥蒂

接下来的日子，孟荑岚一有空闲就会跟党格辉那帮人打篮球，而荣嚖总会抽出时间在一旁观望。有一次荣嚖看到对方没带水杯，就跑到小超市里买了瓶运动饮料，准备一会儿休息的时候递给她，结果被高雁抢占先机。

失落的样子被普济扬瞅见了，免不得了要听到一番“煽风点火”的发言，他道：“那两人，关系好了不只一点点啊～”

“扬爹爹，你的嘴也不只欠了一点点。”

“啊呦你看，她俩在那有说有笑的，还伴有肢体触碰，你就没有一点点危机感吗？神仙小姐姐就要被抢走了噢～”普济扬还特意凑到她身边，神秘兮兮道，“我还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高雁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你？”

“爱说不说，别磨磨唧唧的！”荣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饮料。

“One hundred percent——高雁只喜欢女生！她有个比她提前出生几分钟的亲哥，在二十班，叫高骏。”

“所以呢？”

“高骏去年换了八个女朋友，高雁，也就是他妹，习性跟他高度相仿，换对象方面不遑多让。”

荣嚖淡淡地问：“如果我说我对俩兄妹勤换对象的做法没任何异议，你怎么看我？”

“毫无波澜，因为也只有嚖姐你一个人能这么率性地说出这种话。”

荣嚖笑了起来，亲昵地拍了拍普济扬的后脖，夸他情商高。“你说高雁花心，那孟荑岚成为她女友的机率就大大下滑了，她也顶多被孟荑岚当成一种，唔，特殊的观察对象……”

普济扬听得一头雾水：“你这么确定？”

“不确定。”

“那还说得像真的一样……”

“直觉而已。”

荣嚖推测：如果在那场比赛中两人是对手，孟荑岚很有可能是想通过跟高雁搞好关系，打消在球场上较量时对方的顾虑心，促使其展现出真本事，熟识她的惯用招数后对症下药，能增加赛场上的胜算。

假如情况果真如此，孟荑岚便是做了个正当的选择。

抬眼看过去，高雁正蹲着帮孟荑岚捏小腿肌肉。两人亲密无间的画面对荣嚖来说太过刺眼，不在意性别的话，任谁看她们都会觉得登对。

烦闷焦躁的想法抑制不住地往脑壳子上扎，脑神经一抽一抽，隐隐作痛，再配合上普济扬刚才那番真假难定的话，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箱明火旁边的汽油桶，时刻徘徊在爆炸的边缘线上。

荣嚖一口气喝完了剩余的饮料，将空瓶子捏变形，向垃圾桶那边猛力砸去，塑料瓶碰到垃圾桶边缘后弹了出来。她憋气走过去，捡起塑料瓶后重重地把它摔进了垃圾桶，桶内较空，爆了“咚咚”两声巨响，把前来扔垃圾的同学吓了一大跳。

晚上放学回家的那个时间段，荣嚖独自在停放自行车的搭棚下多站了一会，看到那个颀长的人影出现后，她便一声不吭地推车向她靠拢。

“荣嚖？”孟荑岚有些惊讶道，“你不是很早就出来了吗？”

她微微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加之室外的光线昏暗，她面部的表情更难看清。

“我在等你。”荣嚖的声音冷冷冰冰的，没多余的情绪。

“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马上要放月假了，月假一来就有比赛，你紧不紧张？”

“还好，不算紧张，谢谢你的关心。”

“你跟高雁讲话的时候，语气有这么生硬吗？”

孟荑岚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话，她顿了步子，侧头望向荣嚖，小心翼翼地问道：“周围人太多了，能不能再说一遍，没听清……”

“我说，”荣嚖抬起头回望，帽檐下的阴影消失，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蛮横地与之对视，“你只跟我一个人讲客气，对吗？”

孟荑岚端详着身旁的少女，她突然觉得她不再是名为“荣嚖“的实体，而是万千孤寂魂灵中的组成部分。她太倔犟、太冷淡了，也过于脆弱，应该是想对自己说很多话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截断了话题。眼泪吗？用眼泪来诉说自己的不满和痛苦……强硬的语言为虚，凉柔的泪珠为真，她到底是经历了哪种程度的挣扎，才会以流泪的方式表达感情？

“去那里说，好不好？”孟荑岚指的是离搭棚不远的花圃。

荣嚖默认了。她抬胳膊抹去眼泪后，推着自行车来到花圃入口前，刚放下车脚撑，她的手便被牵起。孟荑岚领着她往里走，在四面围着绿植的花圃深处驻足。

“荣嚖，这一段时间谢谢你陪伴我，在这个城市碰到能交心的人很不容易，我很喜欢你，不希望你误会什么事。这里应该没人会注意，能告诉我难过的原因了吗？”她面朝荣嚖，两双手相握，恳切道。

“你是不是说过，你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嗯，是的。”

“那是不是指男的不行，但女的可以？”

“荣嚖，我一视同仁。”

“高雁呢？你怎么看高雁，这些天你跟她来往密切，谁看了都觉得像是一对……”

“赛场上她会是我的对手，深入了解对手能提高获胜率，这个是我跟她亲近的初衷，你很聪明，应该想得到这点才对。”

“我确实想到了，”荣嚖此刻的声调带了点她自己都难察觉到的娇气，“但我算不得聪明。”

“我跟代清媛那样亲近你都没什么反应，为什么换成高雁你会这么不高兴？”

“因、因为，因为……”荣嚖打了好几个磕巴，才冲出了这么句话，“因为她是弯的，我怕她钓你你上当，懂吗！”

“我着她的道？怎么可能啊，你多想了。”说到后面她竟开始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啊？”荣嚖差点露出哭腔，“不早了，回家吧。”

“好了好了，”孟荑岚收住了笑容，问道，“要抱一下吗？”

“什么？”

“看你难过我也不好受，所以要抱一下吗？”孟荑岚灵俏地说道，“给你三秒时间考虑哦，仅有一次机会，失不再来。”她见荣嚖呆立在原地不表一言，便转过身，佯装打算离开，手臂却被立刻拉住。

荣嚖直接扑到了孟荑岚的怀里，她将下巴抵到对方的肩上，双手紧紧地扣着孟荑岚的腰，似乎要把自己揉进她的身体才好。孟荑岚也环抱住了荣嚖。一米七几的个子，身量偏瘦，又穿着薄绒外套，抱着手感很好，像个乖巧软绵的巨型动物玩偶，动也不动，可爱极了。

忽的，“玩偶”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更为密集的颤动从这具身体内传出。孟荑岚感觉自己的后腰部位的衣服被扯紧。荣嚖啜泣着，绒绒软软的鬓角刘海随着不住颤抖的身体一下一下地触着孟荑岚的脸颊。

唉，还真是个多愁善感的“玩偶”……

“我想多抱一会。”荣嚖几乎是在撒娇了。

“嗯，那就多抱一会。”孟荑岚抬眼看了下天空，说道，“今天的星星亮闪闪的，很好看。”

“你每天给我抱一下，每晚都有星星看。”

“真的？骗小孩玩呢。”

荣嚖歪脑袋蹭了蹭孟荑岚的脸，哼唧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走出校门的时候，外涌的学生潮已经减少了许多，校门外卖夜宵吃食的推车前还有些学生在排队等候。荣嚖在铁板豆腐摊旁边停下，撂下车脚，问一旁的孟荑岚：“来份双拼吗？豆腐和小土豆搭配味道一绝。”

“看着不错，那就来一份。”

“放不放辣？葱花芹菜有没有不喜欢的？”

“微辣，全放吧，我不挑这些。”

荣嚖将音量抬高了些，对着站在摊后忙活的中年男人道：“老板，来两份微辣双拼，调味的都要。”

“好嘞！”

煎烧声响变得欢跃，滋滋啦啦的，半透明的烟伴着香气窜腾起来，左右的烧烤摊上也卷起浓浓的白烟，各色香气在空中交会。在隘道里弯弯绕绕的机动车，急冲冲的说话声，等待学生到来的面包车，以及路边的摊贩，铺开了一幅烟火气十足的寻常街景图。

两人各端了一碗双拼小吃站在无人的街头，边吃边闲聊。

荣嚖往左瞄了一眼暗钨色的SUV，用牙签戳起了一块土豆，随口问道：“这车看着好酷哎，什么牌子的？”

“劳斯莱斯库里南。”

“牛，盲猜这一辆应该上百万了吧，我不太了解车。”

“具体价格我也不太清楚，七八百万的样子。”

“好家伙。”往嘴里递送土豆的动作顿了顿，荣嚖一声感慨后将食物塞到了嘴里。她边鼓着腮帮咀嚼边做调侃：“你这四轱辘车能顶四千辆我骑的捷安特。”

孟荑岚轻笑了一阵，说道：“这是我妈的财产，不能说是‘我的’。还有，我觉得你骑车的样子更酷。”

“真的么？”荣嚖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不是说你很早就开始骑自行车上下学吗？你那种姿态很洒脱，动作很娴熟，很吸引人，总结来讲就是‘酷’咯。”

荣嚖笑了笑，不敢应声，她害怕自己语无伦次。

孟荑岚邀请道：“寒假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外面逛逛吧。”

她没应声，只是轻轻地点了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