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荑岚站在五尺开外的地方森冷地注视着荣嚖,淡漠地问:“你还是不打算向我讨饶?”
她的音色很悦耳,宛如钢琴水柱的中调音阶,可每个字都在起伏顿挫中透出了极力抑制的怒意,好比被指尖猛力按到最底端的琴键异音。
“就算你把我折磨得再惨也不会吭一声的。”
“装得挺像一回事。从最初到现在,你都在装模作样,是个合格的演员。我完全被你哄骗住了。”孟荑岚向前走了几步,靴底与地板摩擦出的重声随着她的迈步动作响起,她站在她面前,张开玉指捏着荣嚖的下巴说道,“希望在表述痛感方面你能够坦率一些。”
荣嚖的心脏又猛跳起来,面上却一派淡然地说着情景词:
“这牢里的所有刑具你都用过一遍,身体早就麻木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孟荑岚松开五指缓缓地蹲跪下,凝视着荣嚖的眼睛温和地说:“昨天晚上我得知了一个消息,是关于你父母的,有兴趣了解吗?”
“你什么意思?”
“自己看看吧,”孟荑岚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上面用黑笔画着两个充当对方父母的火柴人,“他们现在的样子。”
荣嚖看着那两个圆不溜啾的脑袋上画的叉叉眼,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出戏道:“你是给他们降维了吗,什么时候画的?”
孟荑岚不答,只是面不改色地盯着她。
看样子她没有一同取乐的想法。荣嚖只好通过纸片上毕加索风格的小人拼命脑补出血肉模糊的人体惨状,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怒骂道:
“姓孟的你不是个东西!祸害我一个人就好了,为什么连我爸妈也不放过?你就是个人渣禽兽下三滥……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她实在憋不住笑意笑出声来,还直说孟荑岚的画风过于灵性,面部表情变得颇为割裂——双眼明明还在含恨掬泪,唇角却欢快地上扬起。
上半张脸在演四面歌残终破楚的侠士气概,下半张脸在演欢乐脱口秀,合起来就成了《着魔》里的阿佳妮。
孟荑岚依旧冷脸不言,她将手里的纸揉皱塞回口袋里,站起身,伸手抓着荣嚖后脑勺的头发迫使她望向自己,说道:“看来你是真的被折磨疯了,双亲被打成这副模样还能笑出来。”
她的语气很认真,配合着这个似曾相识的抓发动作,荣嚖陷入了恍惚状态,挂在唇边的微笑变得机械,过了几秒迅速消失。意外惹出的喜剧气氛就此被冲散。
“向来只有儿孙拜祖,没听说过祖拜儿孙的,你们学我们的文化,抢我们的土地,用我们的粮矿,富强了却反过来侵犯我们,我绝对绝对不会向一个禽兽求饶!”荣嚖睨着她忿然道,“自从你们这些恶匪侵入我们的国家,人民百姓就没有过上一天平安的日子,你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弄得我们国破家亡,哀鸿满天,饿殍遍野,等着瞧好了,这些恶我们会以一番十地还给你们,制造军团内部分裂只是个开端而已。”
孟荑岚听着听着就收回了抓在对方脑后的手,转而移到脖项处掐紧,她俯下身,眼中迸出的暗焰化成了铁钩,死死地扎进荣嚖的眼中。
“一条蜉蝣也想闹出大动静?劝你别太傻,”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你的离间计对我而言就是隔靴搔痒,他们再怎么抗议也撼动不了我的位置,动脑子想想,谁敢跟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集团代言人做对?遇到不服气的就把他不留余地地铲除,将他所管辖的军队纳入己队,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改帅换将说得轻巧,可你又怎么去平息那些军团里士兵的怒火、让他们全部听命于你呢?你真的有调顺兵匪的本事吗?其实你害怕了对吧,因为其他的军官已经在谋策如何将你的统军地位推翻,因为你离开了家族什么都不是。”
孟荑岚喑默着,拇指在荣嚖不断跳动的动脉处摩擦滑动,警告意味十足。
“荣嚖,好姑娘,有时候你的嘴巴实在是太欠管理了,说出来的东西真是让人寒心,”孟荑岚绕到椅子后面,慢条斯理地将衣带松开,抓着荣嚖的双臂朝床走去,粗鲁地把人推倒在床后又道,“不过呢,我可以耐心回答你的这些质疑。”
荣嚖背对着孟荑岚跪在床头,双手则被对方用衣带束缚在床柱上。
她的心脏噗通狂跳起来,虚实相依的滋味冲刷着她的官感,令她浑沌,也令她沉迷。
脑子和身躯分工不同,目的相反,前者想要思考接下来的说词,后者却一味的期待着恋人的抚触。
拨挑的频率加大加快了许多,荣嚖止不住地哼哼。
“用不着你替我多操心,他们也是人,人皆图利,只要多给点财粮,就不会不认我这个统军,当然了,还要放宽权限,多给他们一些自由,这样他们会更加感激我。”
荣嚖食指紧紧地抓着床檐,曲线优美的手臂薄肌紧绷,糊里糊涂地吐出“你怎么敢”这几个字后便难发一语,她闭眼咬唇,辛悦交织,嘴里时不时漏出几声低喘。
“至于你说我能够拥有今天的地位全部依赖我的家族,这种话……”她吻住荣嚖的后项的同时又添了几分巧劲,“完全错误,应该这么说——那个家族能够经久不衰富足至今日全赖我在军队里的地位。”
“混账……”荣嚖的身子骨酥软到开始发颤,前半身已经有下滑的趋势。
孟荑岚替她松绑后,将人按压在床上,又直起身子脱去大衣外套,勾扯下领带,解开了紧喉的内衬纽扣。
她分跪在荣嚖的身上,双手握其手腕扣在床上,自上而下地注视着眼尾发红、散出媚意的恋人,平静道:
“我得感激你为我翻译了那么多首中文古诗,让作为外邦人的我领略到了这个国家的文化之美,还记得你教给我的那首创作者颇有争议的闺怨宋词吗?名叫《蝶恋花》的那首,我很喜欢它,每字每句都已经熟记于心,而现在——”
手指滑动,视腹为泉地畅快游弋,于隐晦之地勾拨轻挑。
“我要把它运用在你的身上,”孟荑岚轻吻着她的锁骨,向上到脖子,再到脸庞,“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用这句话形容你现在的样子再贴切不过了。”
荣嚖用几声娇吟回复了她。
赤鲤戏水,宽尾乱静,残荷伴风鸣;
轻舟荡漾,情抵峰尖,一曲终离末。
孟荑岚侧搂着荣嚖的身子,抚着她额边偏湿的头发,低柔地问:“感觉怎么样?”
荣嚖虚弱地哼了一声,点点头。
“动作有点鲁莽,没弄疼你吧?”
“很舒服很爽快,”荣嚖清了清沉哑的嗓子,“阿岚随机应对能力很强,就算我出戏了也能把气氛挽救回来了。”虽然有那么几秒让人觉得她的情绪过于真实。
“那我说的那些话有没有冒犯到你?”
“台词很有特点,也很自然,看不出阿岚很有当演员的天赋,只不过——”
“只不过?”
“最后的那一段你真的好色,竟然拿那么正经的宋词来形容我。”
孟荑岚赧然地笑笑:“是么……那也没办法,谁让荣太勾人了呢,情不自禁就那样了。”
“没关系,我喜欢。”荣嚖蜷缩了身体,往恋人里直蹭。
两人相拥着沉静多时后,孟荑岚忽地问及故事的结局。
荣嚖答,大学生被军官杀害,因为战事落败,被剥出职务的军官滞留到异国,归国无望,遭万人唾弃,背负着巨大的精神重压与病态思恋的她苟活了数日后饮弹自尽。
“这么看来,是个相当沉重的故事呢。”
荣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下一次演什么好呢?”
“你来决定。”
“老师和学生怎么样?”
孟荑岚问是什么类型的师生恋,相吸引的,相冲突的,还是矛盾型的。
荣嚖犹豫了几秒,说对第三种感兴趣。
孟荑岚又问她想演什么样的学生,开朗的,沉默的,还是叛逆的。
荣嚖说她想演自己。
“那你想我当什么样的老师,严,善,还是怪?”
“怪”字从荣嚖嘴里脱口而而出,想了想她问:“是什么样的怪呢?”
“性格边缘化,在学生面前不太收敛自己,总会说些乱七八糟、个人色彩浓烈的话,但是很会教书,跟学生们合得来。”
“除了最后一点,其余的那些特征怎么听起来那么像赵娟啊?”荣嚖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
“那就当数学老师好了。”
“别别别,你要是演赵娟那我瞬间无欲无求,太恐怖了!”
孟荑岚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要切合矛盾型的恋情,双方就不能只有“喜爱”一种感情,含杂多种复杂的,甚至对立的情感才能称作是矛盾。
“演数学老师可以,演赵娟不行。”荣嚖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下一次能多加点那方面的因素吗?”
“看情况,心情好可以直接开始玩字母游戏,心情不好顶多拿教棍打一下手心。”
孟荑岚沉默了一下,答应了她,又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玩的地方。“这得看你哎,”荣嚖看着她含情染韵的眉眼,嘀咕道,“你带我逛A市。”
孟荑岚大致说了一番明天的游玩路线后,又道;“明天我们去吃大闸蟹好不好?”
“不太喜欢吃螃蟹,麻烦。”
“这样……”
荣嚖看她眼中添了丝失望,连忙改口:“不麻烦不麻烦,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去吃大闸蟹!”
孟荑岚舒心地笑笑:“也不用去那么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