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凡记 第12章 （十二）释坚冰

又是一日早读时间。

孟荑岚今天来得格外早。她将课本资料和笔从书袋中拿出，不急不缓地摆在桌上，默默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高雁那边的麻烦已经解决，所以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荣嚖身上。

她和荣嚖之间的关系，该好好梳理一下了。

荣嚖今天表现得很反常，从碰面的那一刻起，就没主动跟孟荑岚讲过一句话，表面看上去很平静，却无时无刻散发着阴郁的气场，能让人莫名联想到冻结生锈的铁皮机动车。问她任何话，只会得到最敷衍的回应。

孟荑岚敏锐地察觉到她又误会了什么事，于是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好事藏深闺，坏事结伴行，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幸而今天有体育课，四十分钟的时间，不信讲不明白。

午后无风微暖。全班围着操场慢跑了两圈，体委一声“解散”后，队列就立马瓦解，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奔向小卖部。

“小岚一块去超市不？”代清媛和几个玩伴走到孟荑岚身边问道。

孟荑岚看了一眼正朝小卖部走去的荣嚖和普济扬，沉默了一会才说“好”。

“荣嚖好像很少跟女生在一块玩，总跟普济扬呆在一起。”很显然，代清媛也注意到了远处的两人。

一女生猜道：“该不会是在交往吧？”

“哎，有可能呐。”代清媛又问孟荑岚，“小岚你知道她跟普济扬是什么关系吗？”

孟荑岚的脑子里忽地闪出荣嚖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我和玩得来男生都是好丽友”，于是她回道：“他们只是朋友。”

“那也有可能先是朋友，然后就日久生情了呀，两人长得都不错，蛮有看头的。”

“哇喔！”几个女生仿佛捕捉到了乐趣，起哄起来。

张茜忽然说道：“组长那么正经的人，不会轻易谈恋爱吧？”

“那不一定呀，荣嚖平时对人那么冷淡，但跟普济扬在一起就有说有笑的，一看就有种……的感觉。”

“偏爱吗？”

“对，对！就这个意思。”

“啊啊，真嗑到了！他们什么时候时候官宣啊！岚姐，看你平时跟荣嚖也有交集，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告诉我们呀。”

孟荑岚不应，只觉得心中翻涌起一股不畅快，头痛的感觉加深。

进了小卖部，孟荑岚快速走到在冷藏柜前挑酸奶的荣嚖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东西买完后在外面稍微等我一下。”

荣嚖睃了她一眼，漠然以待，表示拒绝。

孟荑岚只好转而向一旁的普济扬“求助”，边跟他打哑语，边做着口型：帮帮忙。

普济扬还来不及回应她，荣嚖就冷道：“普济扬，我们走。”在原地呆了会儿后，他很无奈地说了声“好”，走之前悄悄地跟孟荑岚比了个“OK”的手势。

孟荑岚和代清媛她们从小卖部里面买好东西出来时，荣嚖和普济扬已经走到离教学楼不远的连廊处。

“我有点不舒服，先去教室了。”孟荑岚撒慌道。

“啊？你哪不舒服，要去医务室看看吗？”代清媛忙问。

“不用，昨晚睡晚了，脑袋有点昏，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陪你回教室吧。”

“你男朋友还要给你惊喜呢，我陪岚姐去吧。”张茜说。

“真不用的，我一个人就行，你在教室陪我坐着免不了无聊的。”经过一番纠缠，孟荑岚终于得以脱身。

普济扬的软磨硬泡也起了效果，荣嚖答应在原地等待。孟荑岚走到她们跟前，直截了当道：“找个地方我们聊聊吧。”

“普济扬，跟我一起去。”

“呃……”

“就我和你。”孟荑岚用不由分说的语气补充。

“行呗。我跟你走。”

荣嚖跟着孟荑岚来到那晚观星的花圃中，在大型的白色石雕前停住。她淡道：“有事快说。”

孟荑岚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昨天的那张信纸递给荣嚖。

“不要，我晓得里面讲了什么，昨晚听了现场版的。没必要秀你们的感情，很没意思。”

孟荑岚笑了笑，顿时明白了荣嚖的气结所在。念情书的情景竟然被她给撞见了。荣嚖这么生气，应该是听了一会没耐心听下去，不知道“告白”的原貌。看来昨天的胜利是个有瑕疵的胜利。

“我记得你说过，你做任何事都喜欢一个人，但最近好像特别爱跟普济扬待在一起，是在交往吗？”

荣嚖眼神扎人，语气却伪装得甜软万分：“是的吖，他那么帅，真的没办法不去喜欢他呢。”字里行间洋溢着清新的茶香，甚至还用起了粤式普通话。

“真不是在交往？”

荣嚖无言以对，继续用眼神刺她。

孟荑岚见她这副样子，轻轻一笑结束了僵局：“被人误会的滋味怎么样？”

荣嚖瞪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荣嚖。”

听到对方冷不丁叫自己全名，她呼吸一紧：“怎么了？”

“看着我。”

她撇了一下嘴，目光闪躲起来。

“害怕吗？”

“想多了大小姐。”

荣嚖腾起固执劲儿，偏侧过身体不去看孟荑岚，并作势离开，手腕却被对方抓住。她不得已与之对视，惊讶地看到那双洞测百态的纯黑眼睛透出了诚恳歉意。

荣嚖心下一软，叹了口气后说道：“行了，没怪你，那跟我解释一下昨天晚上你俩到底在做什么吧。”

待孟荑岚叙述完，荣嚖沉吟了片刻，作了个结语：“她是有多闲，才会做那么多无用功来试探我们的关系……”

“嗯，那么做确实很奇怪，但是多亏有她，我才注意到了之前忽略了的东西。”孟荑岚看她神情困惑，便直接说出了所想的话，“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什、什么啊！”荣嚖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那我先说我的看法喽，”孟荑岚走近她，微微偏了偏头，模样看上去灵气而率真，“你对我来说，是很特殊的朋友。”

荣嚖以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异样。

那天晚上走廊上对话的记忆在瞬间跳出，词语随着人声在头脑中变得清晰——孟荑岚不能明白谈恋爱的含义，恋爱经验同为零的荣嚖信口胡说，建议对方去和能给自己带来“特殊感受”的人试一试。如果孟荑岚没忘记那晚的对话，“特殊”一词就是有意说出的了。

大脑陡然间停了机。

为什么要用这个形容词？她说过不谈恋爱的，可为什么要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可能是巧合吧？不能想多，绝对不能想多，根本不能纠结太深……

“谢谢。”荣嚖机械地回复。

“那你呢？”

“嗯呃……一样的看法，”荣嚖抬眼瞟了眼对方，“是朋友，很特殊。”

“明白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荣嚖做了一次深呼气，鼓起勇气道：“别做那些令人误解的事了，这次的事就相当于一次警告，以后说不定会遇到更离谱的，别再以身试险了。”

“不会再影响到你、惹你不快了，这次算我疏忽大意，以后会注意的。”

“那同意还是不同意？”

“抱歉，”孟荑岚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不能答应你。”

“我只是建议一下，不同意就算了。你还有人要等吧，我先上楼了，拜。”

荣嚖说完，不等其回复就转身离去。而那温柔目光，在灰粉色背影轮廓完全消失在拐角后才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