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起鱼收网的时候,密密麻麻拥挤的人们都伸头探脑朝收网口望去,一条大鱼上岸人群里便会发出“哇哇哇”一片惊叹声。
江骋北捕捉到戴虎头帽的小男孩时,陆婉莹凭着细瘦的身体已经挤到了人群最前面,此刻的她与小男孩的距离已经不到两米。
陆婉莹眼睁睁的看着守在冰洞口的男同志烦躁的转身,那个戴虎头帽的小男孩朝男同志伸手,他脚下不稳,身体正在来回晃悠,“啊,不要动......”
“哇哇哇,又上来一条大鱼。”
“我的天爷,这条大鱼至少四十五斤......”
“草,这大鱼的后面的那条更大。”
“哇,这条可真肥,一会儿我就要它了。”
…….
人群里不断的吆喝惊叹声掩盖了陆婉莹撕心裂肺的喊叫,她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的向前扑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方的江骋北眼疾手快的一个飞扑抓住了她的脚腕,嘴里骂道:“陆婉莹,你他妈疯了?往冰洞口扑。”
陆婉莹的身体贴在冰面上,她的双手和脑袋灌进了冰洞里,冰冷的湖水冻的她嘴角不停的打哆嗦,她纤细的双手死死的攥住了跌入冰洞小男孩的后衣领。
一切发生的太快,守冰洞口的男同志听到江骋北的骂声回头顿时吓呆住了,他身后的男同志连忙上前帮着江骋北用力把陆婉莹从冰洞口给拖了出来,连带拖出来的还有那个戴着老虎帽脸色惨白的小男孩。
江骋北从冰面上爬起来,脸色阴沉的脱掉身上的大衣把倒在冰面上大口大口呼吸的陆婉莹给包裹起来,然后抱起就跑。
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察觉到情况后,默契的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至于那个戴虎头帽的小男孩身边此刻围满了关心的人,用不着他们操心。
“江骋北,我们去哪儿?”
冻的全身打哆嗦的陆婉莹贴在江骋北胸口不安的问道,她还没看见冬捕的热闹呢。
“回去。”
江骋北声音冰冷的回道。
“哦。”
陆婉莹不敢怒也不敢言,乖乖的装起了鹌鹑。
江骋北在茶湖边叫了辆牛车把俩人送到了军二总院,而后他抱起陆婉莹直奔澡堂子,嘴里不忘骂道:“你丫的尽给老子整事儿。”
陆婉莹讨好的冲他笑了笑,小声回道:“江骋北,他还那么小,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对对对,就你心善。老子差点就成了克妻的鳏夫。”江骋北脸色难看的朝她吼道。
“江骋北,谢谢你救我。”
陆婉莹诚心诚意的和江骋北道着谢。
江骋北没吱声,直接把她抱进了单独的一间澡室,语气暴躁的道:“赶紧洗洗干净,老子回去给你拿衣服。”
“好。”
陆婉莹乖乖应道,等江骋北离开后她才快速的脱掉身上湿掉的棉衣走进淋浴中。温热的水流洒在结了冰霜的脑袋上,让她整个身体舒服的忍不住打了个颤。
江骋北返回时不仅给她带了衣服,还有毛巾香皂和洗头膏。陆婉莹边舒服的洗着澡嘴里边笑着感叹:“这日子过的好奢侈哦,不到一周都洗三回澡了。”
澡室外江骋北靠在墙角阴沉着脸不停的抽烟,陆婉莹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很是不安,外面‘破四旧’搞得人心惶惶,若是被有心人往这里做文章,他和陆婉莹的关系会不会影响到父母?
他晓得世上有很多能人异士,这些是用科学的理论说不清的。
但当下的情况,陆婉莹只能是个普通人。
陆婉莹走出澡室便被江骋北带回了家,他坐在床边对窝在被子里的陆婉莹一脸严肃道:“你是个普通人,陆婉莹你懂我话里的意思吗?”
“嗯。”
“今儿的事情,我希望不要再发生了。”江骋北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又道。
“江骋北,我懂。我晓得‘破四旧’的严重性,不会乱来的。”陆婉莹举着手保证道。
江骋北冷‘哼’了一声出了屋子,独留下陆婉莹一人抱着暖瓶无聊的窝在床上,没事情做的她拿起纸笔给远在海市的小嬢嬢写信。
跟她报喜说和江骋北结婚的事情,让她不用担心。
至于忧,陆婉莹是从来不回报的。
报了除了给小嬢嬢添忧,没半点益处。
写完信,她又找出没织完的袜子继续织打发时间。袜子一双最便宜也要六七毛钱,紧俏的尼龙袜更是卖到了一块多。一双袜子她五天便能织好,根本不用花销这笔钱。
她跟着老张师傅他们常年在山林里跑,也分到了几张兽皮。她让李婶子帮忙缝制了三身皮袄子和两身坎肩,还有两皮帽子和围脖,一张完整的狍子皮她留了下来做了褥子。火炕的缺点是炕头热炕尾冷,若没有那张狍子皮褥子,住在炕尾五年多的她,身体怕是早已经冻坏了。
“叩叩叩......”
沉浸在织袜子中的陆婉莹被一阵敲门声给拉回了神,她朝着门口大声喊了句:“谁啊?”
“叩叩叩......”
门外的人似是没听到陆婉莹的喊声,继续不停的敲着房门。
陆婉莹放下手中的袜子,裹着皮袄子下床给敲门的人开了门,嘴里说道:“江骋北不在家,你们找他的话....."她话没说完,便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大爷给打断了,他笑着道:“你是陆婉莹同志吧?”
“嗯。”
陆婉莹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她在军二总院除了江骋北一个都不认识,怎会有人来找她?
“狗蛋,赶紧过来给恩人跪下磕头。”
大爷把身后的小男孩拉到陆婉莹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
狗蛋?
陆婉莹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把哐哐给她磕头的小男孩给拉了起来,“大爷,现在可不兴这个。”
“俺们这片就认老理,你救了俺孙子的命,他给你磕头是应该的。”
大爷大手一招呼,站在他身后的一对青年男女走到了陆婉莹的面前,两人郑重的给陆婉莹鞠了一躬。
陆婉莹尴尬的站在门口笑着应对,她没遇到过这种阵势不晓得该怎么面对?想了想她慌张的迎四人进了屋。
大爷坐在八仙桌前介绍道:“俺姓丁,是个捕鱼老把式,大家都喊俺丁把头,不捕鱼的时候俺就在红光农场里干活。俺儿子儿媳在军二总院前面的米厂上班,今儿他俩看狗蛋大意,才让狗蛋跑到了冰洞边耍去了,要不是陆婉莹同志发现,俺家狗蛋可能就......”
丁大爷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给陆婉莹鞠躬的男同志红着眼睛拍了拍丁大爷的肩,和陆婉莹介绍道:“陆婉莹同志你好,我叫丁元成。我和对象蔡红梅都在铁力制米厂上班,我老丈人是你们军二总院食堂的大厨,你以后要是遇上困难,可以去找他帮忙。”
抱着狗蛋的蔡红梅接话道:“刚才我们拉了一牛车鱼过来感谢陆婉莹同志,我爸和江骋北同志让我们直接拉去了食堂,说是让军二总院的人都沾沾光。今儿锦旗是赶不上趟了,等过几日我们做好了再送过来。”
“不用不用,我也只是刚巧看见了。狗蛋是个有福气的娃娃,我也是沾了他的光,今儿能吃上鱼肉了。”陆婉莹很高兴能救这个叫狗蛋的小男孩。
“陆婉莹同志客套了。俺家狗蛋的福气是你给的,这往后陆婉莹同志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来红光农场找俺,俺在这一片说话还算好使。”丁大爷拍了拍胸脯,豪气的说道。
陆婉莹笑着婉拒了,和丁家人又说了会儿话才送他们离开。
又过了一个钟头左右,江骋北怀里抱着个小锅回来了。他把小锅放在八仙桌上扭头又出了屋子,几分钟后他返回手里又多了个砂锅和一饭盒玉米饼子。
陆婉莹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她高兴的扯着江骋北的衣角道:“今儿咱们炖鱼和玉米饼子都吃上了。”
江骋北把砂锅打开,里面是炖的奶白的鲫鱼豆腐汤。他拉着陆婉莹走到洗脸架子前洗了洗手,而后双手捧起陆婉莹白嫩的小脸蛋仔细的打量起来。
“你干嘛呀?”陆婉莹拍开他的一双大手,不高兴的嚷道。
“小婉莹,你没觉得自己很奇怪吗?你跟说我,你伐木第一天救了老张师傅的独子,后面又救了你们红旗林场的王场长,今儿你救了老蔡大师傅的外孙子,你自己说说你奇不奇怪?”
江骋北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有这么逆天的运道,她在北大荒的这几年日子过的比其他知青强上不知多少倍,最关键的是还能攒下了一大笔钱。
“我哪儿奇怪了?我小嬢嬢说曾有个仙婆婆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娃娃,你看看我福气在哪儿?没妈疼没爸爱的,还来了能冻死人的北大荒。”
陆婉莹小嘴一瘪,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鲫鱼豆腐汤也没了兴致。
江骋北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那是他们没福气。我们部队大院里也有个有福气的娃娃,她爸妈巴不得把她给宠上天去。”
“有福气的娃娃?她爸妈是怎么晓得的?”陆婉莹睁着大大的杏眸期待的看着江骋北。
“听说她爸本来在前线战场上执行任务时被团团包围,是个必死的局面。她出生那日前线战场上突然下起了一场磅礴大雨,那场大雨下了两天两夜,让擅长雨中作战的她爸逃出生天活了下来。后来我还碰上好几回她捡到钱啊票啊的事儿,还有一回她捡到了间谍传递信息的纸条,帮助国安的人抓到了一个间谍团伙。”
“这么厉害啊。”
陆婉莹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
江骋北笑着给她盛了晚奶白的鲫鱼豆腐汤,嘴里却道:“她哪有你厉害,你救了人给自己带来好运道。她的福气都是送给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