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芳和老三带着两个孩子一走,我这怎么心里空落落的,老头子,正月十五咱家怎么过?”李菊愣愣的门口坐了一早上,心里算着时间,现在老三一家应该还在县里等车。
“煮一锅肉,蒸一锅二合面窝头,就是庄户人家的一顿好饭。”赵根子放下装满草的大背篓,把草一捆捆晒在柴火堆上,等水气散,好喂兔子。
“奶奶,看我背的柴,大不大,深山捡的老树枝!”永兴背着一背篓柴火打仗一样冲进来,后面跟着不逞多让的永盛永昌,最后慢悠悠回来的永望口袋里装着一本数学。
几兄弟叽里呱啦说话,院子里热闹的像是戳了一棍的麻雀窝。
得了,想办法填饱孙子们的五脏庙吧!
——
赵应安送了礼,拿到一份收购站的收条装好,急匆匆赶到火车站,见娘仨傻乎乎坐在行李上吃饼,旁边来来去去的人好像都和他们无关。
“爸爸!”妞妞一眼就看到自己高高的爸爸,一边兴奋挥手一边大声喊道。
听着女儿洪亮的声音,赵应安严肃的脸上溢出一抹笑,阔步朝他们走过来。
“应安,东西都弄好了吗?”严慧芳才知道,公公把他半辈子攒的药都给应安了,那可是公婆的家底,一家人活人的底气。
“好了。”
“还有三十分钟火车就到了。你先吃点东西,我给孩子们再打点水。”严慧芳看看时钟,把妞妞放进赵应安怀里,石头绑在他身边。
很快,火车嘟嘟嘟、又哐当哐当来了。
排队过了检票口,严慧芳拿出背带把妞妞绑在背上,牵着石头往车上挤,找到他们的座位把两个孩子安顿好,赵应安也找过来,夫妻合力从车窗里把行李接进来,最后赵应安刚刚扛着米袋上车,列车员就关了门,火车咔咔咔的开动了。
“你们这是把家也搬走吗?”一个中年大姐看着座位边挤满的行李,笑着说。
“大姐,我们去读书,不带东西不行。”严慧芳大喘着气说:“孩子太小了,留在家里又不放心。”
“你们考的什么学校?”
“上海外国语学院。”
“真的?你还会外语,厉害了,你好,英语怎么说?”
……
赵应安放好所有行李在过道里缓了一会儿回来,就见严慧芳已经和隔壁的大姐有说有笑,儿子和女儿小小一团坐在靠窗的座位,这会儿头挨着头看着窗外。
“应安!”赵应安拦住妻子要抱孩子让座,笑着说:“让妞妞和石头坐着,我在过道里休息,正好看行李。”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王玉芬看赵应安满头大汗,还给他介绍火车上的热水怎么用。
对上赵应安笑看过来的眼睛,严慧芳害羞的躲闪着,这个人!
“毛巾擦擦汗。”说着严慧芳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从藤箱夹层拿出一沓报纸。
赵应安正要问拿报纸做什么,只见她蹲下身,座位底下铺报纸,然后人躺了进去。
“应安,你吃点东西,看着妞妞和石头,我躺会儿。”严慧芳脸上捂着湿毛巾,笑着说。
赵应安俯身,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是她的乐观,还是窘境,影响了他。
“小赵,你妻子实在聪明,居然能想出这个办法!”王大妈心里酸溜溜的,面上亲和的说。
“大姐,您到哪里?”赵应安看着什么都还不知道的一双儿女,笑问。
“我回苏州,我是苏绣匠人,去昆山开会交流学习了半年,国家要发展对外贸易,单位要求推陈出新。你们夫妻是赶上好时候了。”
赵应安点点头。
“去了好好学!”
“会的。”
“妈妈呢!”看了一会儿风景妞妞开始找妈妈,父子俩故意不告诉她,等她发现严慧芳,立刻钻到座位底下趴在妈妈怀里。
严慧芳眯着眼抱她一起睡,赵应安看石头在座位上打盹,看王玉芬看过来,小声的解释道:“我们公社到县里只有一趟早班车,早上起得太早。”
王玉芬点头。
晚上,对面座位一直没人,赵应安叫严慧芳座位上睡来,严慧芳直摇头。
“你躺下歇会儿,四天四夜呢,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好在孩子们不晕车,夫妻俩一人带一个孩子,张罗吃喝上厕所,换着在座位底下睡觉。
火车哐当哐当穿过山川,走过田野,又一天,吃过早饭,渐渐地胆大的妞妞和石头欣喜的看着窗外不同的风景,用耳语商量讨论着。
走走停停,第三天下午上来一对青年坐在他们对面的座位上,跟着又上来一群人车厢变得拥挤。
“这火车慢死了,怎么快客票就卖完了,耽误我回城时间,又挤又脏,邢柏,你快看,居然有人在座位底下睡觉!知不知道地上脏。”一个年轻男人在他们旁边的座位坐下,大声嚷嚷道:“脏不脏啊!”
听得赵应安只想问候他祖宗。
“应安,野狗乱吠,跑都来不及,你理他干什么!”严慧芳座位底下爬出来,盯着说话的男青年,笑道:“狗东西,敢笑话我,说说,你哪个大城市来的!”
“臭丫头,你敢骂我!”
“我骂的是狗。”
严慧芳牵住丈夫的手,让他坐。
“你——”眼看要打起来,旁边男生一把捂住他的嘴,礼貌道歉:“同志,对不起,冯治银知青有洁癖,他一点都受不了别人脏。”
“你不用道歉。”
严慧芳看着躲在邢柏后面的冯治银,冷声道:“怎么满车的臭味,他不说,看我是女的才敢冒头!”
邢柏仔细一想,有道理,姓冯的每次干这样的事,都躲在他身后,别人还以为他也是一种人。
邢柏扭头看过来,冯治银不甘的低头,小声道:“邢柏,我们不跟泼妇一般见识。”
严慧芳当他放屁,拉着赵应安坐下,发现妞妞和石头同仇敌忾气汹汹瞪着对方,忍住笑摸了摸他们的头,一人一个抱着午睡。
吃过晚饭,严慧芳带着妞妞和石头在过道里来回走,见隔壁两个车厢连接处有空地,拉着两个孩子在这里悄悄玩花绳。
第四天,孩子们熬不住了,严慧芳和赵应安只得一人抱一个硬座着,对面的人没换,还是邢柏和冯治银。
“不邢柏点了点头,肯定的说:“最后一站是上海站,也是这趟火车的终点站。”
“这么个泼辣货,谁遇到谁倒霉。”冯治银气的连晚上都不吃了,邢柏没管他。
会那么倒霉,我们和她一路吧!”冯治银看着走远的严慧芳,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