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熹微。
她推开门,仍然掩不住神色憔悴。
她抬起头,看见菜地里一个身影在弯腰择菜。
他五官立体,神色冷峻,黑色的皮带掐住腰线,勾勒出挺翘的臀。
邬清雅就这样侧着站在门边,看了许久。
下了一夜的雨,菜地里满是泥泞。
他把拔出来的新鲜蔬菜放到一旁,看邬清雅不声不响地站着,默默的样子,他的神色倒是罕见地柔和了下来。
“怎么了,怕打雷吗?”
他黑色的军靴踩在地坪里,留下一串略显匆忙的脚印。
黑色的单肩背包已经放在墙角,邬清雅猜得没错,他已经整装待发。
“没什么。”邬清雅捂了捂心脏,蹙起眉头:“就是心脏有点疼。”
何止是心脏疼啊?她浑身都疼,甚至看到这个和游志相似的大伯哥,都恨不得要去锤他几下,踢他两脚,或者干脆咬着他的肉,将他吞吃入腹,才能解去心头的恨。
但她偏偏又知道,这一切都是游志做下的,要报复,也要找游志,和这个无辜的大伯哥倒是扯不上太多关系。
但偏偏,她就是忍不住迁怒。
谁让他们是兄弟呢?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邬清雅将目光移到他黑沉的目光中。
此刻,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似乎很是担心。
他模样自然是周正的,而从一个小村庄里白手起家爬到高位,尽一人之力托举整个家庭,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
或者说,他的运气定然会比其他人更好一些。
邬清雅记得,在剧情之中,女主乔晚和游家的关系一直不错,那游策的身份定然也给了游志不少便利吧?
就像是现在,他知道游志并没有死,却仍然能亲自回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兄长在前头,恐怕游志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吧?
邬清雅咬着牙,看他的神情有些愤愤,倒是让游策觉得有些许莫名。
于是他给邬清雅找了个借口:“是梦魇吓着了?”
他似乎对自己多了几分关心,这关心也超出了寻常大伯哥和弟媳妇之间的距离和界限。
邬清雅垂下眼。
她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的,从小因为这个她也得过许多便利。
就拿家人来说,他们很是重男轻女,不然也不会在给哥哥娶了媳妇之后,在嫂子的授意之下让她去住柴房。
可他们又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儿一定能给他们带来收益,又费尽心思把柴房收拾出来,让她有一个容身之处,在嫁人之后还记住他们的好处。
如果邬清雅愿意,她可以靠自己的美貌去换取更多。
但她不愿意。
她一直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她也曾渴盼过真心,只想要过平凡普通的小日子,所以很多事她不屑于去做。
但现在不一样。
为游志守孝?那必不可能。
但改嫁的路明摆着都是火坑,她不可能闭着眼睛就往下跳。
她可以保证那些没名没姓的小角色能够护她周全吗?
她能够给游聪创造一个平安成长的大环境吗?
她不能。
所以,只有一条路可走。
邬清雅将自己尤带着些愤恨的目光垂落下来,她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截素白的脖颈。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有心诱惑之下,自然能将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示地淋漓尽致。
“大伯哥……”
邬清雅抬起眼,瞬间,眼眸之中盈满了泪水。
她瞳仁极黑,此刻含着水光,就像深林中一汪波光粼粼的清泉,能引得人直接沉溺。
邬清雅咬了咬唇,她的唇本就是桃花粉色,此刻更是添了一抹蜜桃似得红,瞧上去饱满润泽,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昨晚……我一直在做噩梦。”
邬清雅的声音很轻,她垂下头,眼泪倏忽滑落:“我好害怕。”
她抬起眸子,睫毛上挂着一滴清泪,看起来脆弱至极。
“你梦见什么了?”
邬清雅听见游策的声音放低了些许。
他听进去了。
此刻在担心她。
“我不记得了……我梦见,我被逼着改嫁,那家人很坏……”邬清雅什么都不敢说,她可不想被当成疯子,但她又只能掺杂着说一点半真半假的事情。
虽然带着几分卖惨和演戏的成分,但她并非真的不害怕。
那样的生活太真实也太恐怖,那些人油腻湿滑的眼神像是蛇一样在她身上攀爬,让她不寒而栗。
她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游策微微一动,她顺势便攥住了他的袖口。
“大伯哥……你是不是要走了?你暂时不要走好不好,我、我真的好害怕!”
邬清雅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彤彤的,像是被风雨打湿后幸存的白山茶,花瓣娇嫩洁白,尤带着雨露,十分惹人怜惜。
不知为什么,游策觉得自己像是被勒住了咽喉的野兽,半点都动弹不得。
邬清雅哭得入神,她一边抽抽噎噎地诉说,一边往游策身上靠,自然而然便将身体软了一大半在他身上。
她攀附着他,像是藤蔓找到了可供寄生的大树,一点一点试探,妄图与他共享养分。
游策咽喉动了动。
紧接着,他握住邬清雅的小臂,推开了她。
“你放心。”游策声音有些低哑,但他很快控制住了,声音变得清正:“不过是个梦,你说的事情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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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红霞听说最近邬清雅一直在做噩梦,心疼地不得了。
“策哥儿,你也别着急回去,好不容易回来几天,就在家里多呆呆吧。”
王红霞夹了一筷子面条。
她默默想着,这世界上难道真有魂灵不成?
难道自己的小儿子爱清雅爱的不行,每天在梦里也来缠着她?
王红霞虽然不喜欢怪力乱神的东西,但现在不由得有些害怕。
活着的儿子她固然爱,但要是死了,怨灵留在他们家……登时王红霞就害怕起来,非要游策陪着邬清雅一同去庙里拜拜。
“去拜拜吧,浮凌寺的菩萨据说一向灵验,说不准你们去一趟之后,什么鬼啊怪啊的都没了。你再给你弟弟上柱香保佑保佑,让寺庙里的和尚给他多唱几句往生咒!”
王红霞碎碎念着,去准备了一大包香,让他务必在庙前的大香炉里点了,好驱驱邪。
游策自然是不信这些,加上游志还好好的,给他上香?
说不定还要损阳寿。
但拗不过老娘,加上还有两天时间,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应了下来。
他正拎着东西准备出发,一抬头看见邬清雅也打扮齐整,从门口出来。
“清雅也去吗?”游策罕见地露出一丝讶然。
“是啊,这事情就是她提起的。”王红霞瞥了儿子一眼。
清雅,叫得倒是亲热。
她有点奇怪,怎么不叫她弟妹了?
“路程有点远。”
游策蹙眉:“从这里到浮凌山脚下要好几个小时,再加上上山,恐怕要一晚上。”
他一个人爬山倒是不要紧,但是邬清雅?
她柔柔弱弱的,晚上山里又黑,她能不害怕?
“这有什么关系,今天过去,找一家招待所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爬山不也是一样的?”
王红霞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清雅是肯定要去的,她前些日子那么伤心,眼睛都哭肿了,最近又总是恹恹的提不起来精神,应该是忧思过度的缘故。
如果去山上给游志上柱香,抽个好点的签文,也能让她往后的日子有个安慰。
但她老胳膊老腿的,最近不是腰疼就是腿疼,是不可能陪她去爬山的,家里又有个小娃娃,实在是离不开人。
那就只能游策去了。
自己这儿子是在山里头野惯了的,做事情又稳重,两人一同去能出什么乱子?
路上有个照应,第三天便回来了。
到时候游策探亲假也休完了,直接便回京市去,这里的事情就一概不用他操心了。
王红霞安排得这样好,游策也没有说什么。
邬清雅蹲下来,抱着自己一无所觉的儿子的小脸蛋,左右亲了一口。
“妈妈过两天就回来,你乖乖在家待着等妈妈,好不好?”
“好。”聪哥儿奶声奶气地回答。
吴侬软语本就轻柔动听,游聪这听话懂事的样子更是让邬清雅的心都要化了。
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游聪,明明只是出去两天,却仿佛要跟他分离一个世纪一般难受。
“聪哥儿很招人疼。”游策也沉着嗓音跟她说话。
“可惜就是他一直不愿意叫我。”语调中略有些惆怅。
邬清雅抬眼扫了游策一下。
他唇角犹带着笑意,看样子确实很喜欢游聪。
邬清雅鸦黑浓密的睫羽一垂,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没叫过伯伯才好呢。
叫习惯了,怕到时候还不好改口。
邬清雅慢慢往游策身边挨了两步,衣袖若有似无地刮过他的小臂。
游策一无所觉。
邬清雅把自己带着的包袱抓紧了一些。
她有一个计划。
一旦实行便再也无法回头。
邬清雅的目光在游策身上逡巡而过,他正在买票,微微弯腰,跟售票员交谈的时候格外礼貌,眉眼正直凛然,凌厉不可侵犯。
“走吧。”
游策将票递给她:“这是去景区的车票,等到了山下,我们再找个招待所先休息一晚上。”
“嗯。”
邬清雅轻轻柔柔应了一声。
“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