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国营农场日常 第12章 怕事

不等孙小霞回应，夏姿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小霞，咱俩好好聊聊。”

走了两步，夏姿不忘回头对一脸看戏的王福光道：“队长，你继续检查你的沟渠，我和小霞去那边说会儿话。”

王福光摆摆手，“去吧去吧。”

看似不在意的模样，眼珠子却一直在两人身上打转。

夏姿背对着人，也能感受到身后探过来的目光，她忽略掉背后的凝视，拉着孙小霞走出好几米远。

孙小霞被她强硬拉着，早就不爽快，她一脸不耐地挣脱开，“够了，你也知道你做的事见不得人，非得背着队长说？”

“我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夏姿已经在心里揣度一遍，她去总场礼堂给江建涛送粮票这件事，除了江建涛本人，也就他那些同在礼堂的知青老乡们知道。

孙小霞会得到这个错误的信息，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江建涛回来后真去找孙小霞核对了。

她当时在总场食堂里和江建涛明确表示过粮票是孙小霞送给他的，可江建涛不相信，还扬言要回来与孙小霞核对。

如果江建涛真这么缺心眼去问了孙小霞，孙小霞指定会误解她，以为她居功，把送粮票的功劳占了。

第二种可能是，当时江建涛那些知青老乡们误解了她与江建涛的关系，以为粮票是她送的。

这消息传来传去传到孙小霞耳朵里，于是误会就这样产生。

夏姿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江建涛这人不笨，况且他将那只被她拒绝的发箍转手送给孙小霞，并扬言是谢礼，这样的举动明显是钓着孙小霞。

他不太可能真的直接去与孙小霞核对，让孙小霞产生隔阂。

“你问过江建涛了吗？你怎么不听听他怎么说？”

不同于孙小霞的气急败坏，夏姿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我相信你但凡去问问江建涛，也不会产生这样离谱的猜测。”

“大概是听了某些闲言碎语就气血上涌来找我对峙吧？”

夏姿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唉，这样子沉不住气是不行的。”

孙小霞：？

原本是来找茬的孙小霞反而听了一顿教训，她脸色异常难看，沉着一双死鱼眼：“夏姿，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说你到底有没有跟大家说这粮票是你送给江建涛的？”

“当然没有！”

夏姿一改之前那副淡定的模样，脸上显出几分怒意，“我当时明确和江建涛说过，这粮票是你送给他的，我还让他好好感谢你，说不定你头顶那只发箍还有我的功劳呢，你现在倒是不识好人心，倒打一耙！”

“我猜这消息是江建涛那些知青老乡们传出来的吧？我去送粮票，那些人又不认识我，误会了很正常。这事说起来都怪你，你若是想送东西怎么不自己去送？别人帮你送了反而落一身的抱怨？你说说这有理吗？”

夏姿情绪掌控得刚刚好，该平和时平和，该发怒时发怒，心里的坦荡显露无疑，这样的反应倒让孙小霞生了怯。

她的确没有去找江建涛核对，她只是听了点风声，心里气不过，立即跑来找夏姿出气。

冷静下来，回头想想，夏姿的话不无道理，大概就是江建涛那些老乡误解了夏姿和江建涛的关系而已，才传出那些没根据的话。

孙小霞回想起刚才对夏姿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指责，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心里正愧疚着，犹豫要不要道个歉，没想到又听见夏姿继续道：“再说了，从前我认识陈一凡的时候就认识了江建涛，要是真对他有什么想法，当初也不会一心只扑在陈一凡身上，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你当个宝贝的人，别人也不一定当个宝贝。”

这话说得孙小霞心里一阵不服气，脱口而出：“你知道个什么，江建涛可比陈一凡条件好太多了。”

“哦？怎么说？”夏姿眉头一挑，细细望着她。

孙小霞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心生后悔。

或许是被夏姿嘴里对江建涛的不屑所气到，想要为江建涛正名，又或许是误会了夏姿心里有些愧疚，想要补偿，孙小霞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个秘密。”

夏姿被孙小霞神神秘秘又郑重的模样所感染，声音也不自觉低下来，“什么秘密？”

孙小霞探直脑袋，一双眼睛往四处警惕地巡视一遍。

周围无人，只有队长王福光。

王福光在隔着好几米远的水渠边拔杂草，不会听到两人对话。

孙小霞这才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对夏姿说：“江建涛是个干部子弟！”

夏姿一震，“你怎么知道？”

孙小霞顿时把声音压得更小了，为防西风把话吹走，她用手挡在唇边，“江建涛刚到农场那会儿，兵团还没撤走，是老团长亲自接待的他，我听老团长说和江建涛父亲是老战友，而且江建涛父亲现在在城里任高职！”

夏姿听了，半天没有言语。

孙小霞觑她几眼，“怎么，你不信？”

夏姿捏着下巴思考片刻，如实点头，“我的确不信。”

“嘿，你还真别不信，我亲耳听见，亲眼瞧见的！”

孙小霞逐渐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

两年前她跟着连长一起去总场迎接新来的知青们，路过一间接待室的窗子，听到团长开怀的笑声，好奇心驱使下，她躲在窗户边静静听了一会儿。

才知道原来新来的知青中，竟然有干部子弟。

她绕过屋子去前方，正好瞧见江建涛从接待室里出来，随后团长也跟着出来。

自此之后，这个秘密被孙小霞埋在心里，谁也没告诉。

后来知青们进连队，连队里的姑娘们把目光都放在陈一凡身上，只有她，那个时候一心关注着江建涛。

夏姿听完始末，依旧不太相信，“你是不是搞错人了？”

江建涛的家庭背景很简单，和陈一凡没什么两样，父母只是城里的普通职工而已，不久之后，江建涛也会以顶职的名义回城。

再简单不过的背景，怎么会和干部子弟扯上关系？

夏姿怀疑孙小霞搞错了对象。

孙小霞却不认，“没错，肯定没错！”

好不容易将心里秘密透露出来，没想到夏姿却不相信，孙小霞脸上气出一层薄红，不服气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搞错？反正咱们连队里的确有个干部子弟，这是我从老指导员口中套出来的消息，准没错。”

孙小霞可谓是把老底都掏出来了，夏姿依旧不信，思索片刻：“老指导员的话可能没错，不过你可能认错了人。”

“认错人？呵，那你觉得那干部子弟是谁？”孙小霞气鼓鼓地质问。

夏姿本想脱口而出孔歧的名字，两个字到嘴边转了一圈，又打溜缩了回去。

孔歧父母坐飞机失事，那个年代的人能坐飞机，可想而知是什么背景。

照理来讲，他才最有可能是干部子弟，可他父母已经逝世，哪有什么父亲在城里任高职？这说不通。

夏姿沉默了。

孙小霞见她不吭声，轻笑：“怎么样，是不是无言以对？”

“算了，反正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和我关系不大，我告诉你不过是想向你证明，江建涛这个人和陈一凡还真不一样，他条件比陈一凡好太多了。”

想起曾经夏姿为陈一凡要死要活，孙小霞胸膛里陡然升出一股自豪。她眼光是没错的，这些人中，也就江建涛值得花心思。

无视夏姿眼中的怀疑，孙小霞已经整理好情绪，咳了咳，郑重嘱咐：“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的，这是个大秘密，夏姿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家里人也不行！”

“好好好，我不告诉，谁也不告诉，替你保守秘密。”夏姿严肃地应承下来。

她心里总觉得孙小霞认错了人，但又没什么证据让孙小霞相信，一味地质疑江建涛身份只会惹孙小霞不满，夏姿也不想多说什么。

临近告别，夏姿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口：“如论如何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你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旁人多说无益，有些事情你自己要三思而行。”

不等孙小霞再反驳，夏姿直接三两句结束话题，“行了行了，不多说，我和队长还有事情聊，你先去忙吧，回头有空去我家里坐坐哈。”

孙小霞顿了顿，“行。”

送走孙小霞，夏姿转身去找队长王福光。

片刻的功夫，王福光已经将水渠旁的杂草除了一大溜，他就着渠里浅浅一层水洗了手，往衣兜上擦擦，站起身问道：“谈完了？”

“嗯，谈完了。”夏姿回答。

王福光透过夏姿肩头望向远远离开的孙小霞的背影，这姑娘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倒是挺心平气和。

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夏姿脸上，一副认真的语气，“你这女娃还不错，居委的工作可以试试，我回去跟老指导员商量商量，你下午过来找我。”

如期等到队长点头的夏姿一阵狂喜，还没高兴两秒，听得队长继续道：“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要是没做满一个月，什么补贴都没有。”

“放心吧王队长，我绝对不辜负您的期望！”夏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还有几点要跟你交代，最近知青群体思想松动，时不时起冲突，你给他们做工作时，被顶了几句不要动气动怒。”

“好的，队长！”

“最近变动的人员很多，上一批一共五个知青回城，有三个人受到调动去了别的大队，资料还没有更新过来，可能得你忙完卫生所的事，挨家挨户去登记资料。”

“好的，队长！”

“还有粮票和布票也要重新发了，这里面容易产生误会，一个不好要挨群众批评，你发的时候多问问小郑。”

“好的，队长！”

……

夏姿的回复一声比一声响亮，随风飘散在宽阔的泥土路，越过一望无际的原野，渐成虚无。

下午去居委会报道之后，夏姿路过食堂，买了两份红烧肉，哼着小曲高兴地走回家。

正值晚饭时间，周丽云在炉子旁炒菜，夏姿越过她身后，道：“妈，少炒点，我买了菜回来 。”

周丽云没在意，平常夏姿也偶尔会从食堂带点菜回来，她见怪不怪。

夏姿把肉提进屋子，放到木桌上，准备招呼在房间里做作业的弟弟妹妹过来尝尝鲜。

没想到夏彩和夏康两人都长着狗鼻子，闻到肉味，不等叫唤立马从房间里窜出来。

“姐，你是不是买肉了？”夏彩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问。

“对呀，超美味的五花肉，快过来尝尝。”夏姿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夏彩。

夏彩捏着筷子，只凑近闻了闻，便发出一阵满足的感慨，“姐，好香啊！”

家里好久没吃肉，闻到肉味儿仿佛丢了魂似的。

夏彩想吃又不太敢吃，回头去找夏康。

夏康还站在房间门口，没跟着过来，夏彩朝他招手，“你快过来呀！”

夏康站着没动。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盯着桌上的红烧肉，一会儿又往夏姿脸上瞟。

眼睛里写满纠结。

一旁的夏姿见了，不禁好笑。

她又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夏康，“怎么，二姐早上批评你两句，你现在这么怕二姐？你又没抢占别人的东西，怕什么，快过来吃肉。”

有了夏姿这声呼唤，夏康脸上才绽出一丝笑容，屁颠屁颠跑过去，接了筷子，和夏彩挨在一起，两人对视一笑，同时迫不及待地把筷子伸进桌上的美味中。

红烧肉还没送进嘴里，门外传来的一声呵斥吓得两人差点掉了筷子。

外面的周丽云闻到屋子里的肉香味，赶过来一瞧。

好家伙，桌子上放着两份红烧肉！

“你买的？”周丽云沉甸甸的目光转向罪魁祸首夏姿。

夏姿无言点点头。

周丽云像个点燃了引线的炮竹，濒临爆发，“花了多少钱？”

夏姿没吭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不回答已经是回答。

周丽云怒了，脸上涨得通红，拿起手边的火钳跳过去狠狠拍着夏姿胳膊，厉声数落：“你发达了是不是？啊？”

“你买一份回来尝尝鲜也就罢了，你一买买两份，家里是有金山银山让你挥霍吗？”

“早上一下煮了十个鸡蛋，下午又买了两份红烧肉，你这生活水平，是要当皇帝吗？”

“怎么过日子就学不会节俭呢？照你这个吃法，你那点工资也就堪堪能解决吃饭问题，有哪家是像你这么过日子的？”

……

夏姿胳膊上吃痛，一边躲一边为自己辩解，“妈，没事的，我以后除了工资还能领补贴呢，我去居委会帮忙，王队长已经同意了。”

周丽云一愣，放下举着的火钳，缓了一会儿，似乎不相信：“你去居委会帮忙？”

“是啊。”

夏姿试探着走上前，把周丽云手中的火钳夺过来，放回到炉子边，才解释道：“去居委会帮忙有补贴的，一个月二十多块钱呢，这样算起来，加上我工资，一个月能有五六十。”

“妈，你想想，五六十呢，我就不能拿一点出来改善改善伙食？”

“伙食、伙食，你一天到晚就念叨伙食，既然多挣了钱，你怎么就不想着先存起来？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周丽云虽是不赞同的态度，语气里的怒意却消失大半。

听到夏姿另外找了活，家里多了一份收入，她心里终究是欣喜的，只是……

她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这补贴也不好拿，居委会的工作没那么好干。”

破事多，杂事多，花了时间不打紧，反而会落一身埋怨。

要不然这么好的差事别人为什么不抢着来干？一向精明的张大妈都没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可见这事儿实在得罪人。

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周丽云抬头觑了夏姿一眼，看她小身板文弱模样，忍不住啧啧摇头，“你哪里是能扛事的样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心性，真遇上事了指不定躲哪儿哭去，还指望你去协调？”

“妈，你别这么看不起人嘛。”

夏姿被打趣一顿，面上燥红，拍拍胸膛，豪情万丈地放言：“我才不怕事，我就怕它不来事儿呢！”

没想到，一语成谶。

在和家人美美享用过红烧肉的第二天下午，农场里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