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卫日常 第29章 治乱

王谦已是面若死灰，苦笑着拱手。

“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来此地也是因为上官催促。朝廷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叛军投降一事已经在境内传的沸沸扬扬。想来大军不日便要拔寨回营。

下关来此地请罪是假。来看看大人您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对陇地一事是否有所察觉才是真。”

“恐怕你更想知道的是，什么时候能把这尊压在头顶上的瘟神送走吧。”

桑榆嗤笑。

王谦深深的低下了头。

“当时为何不给陛下上密折。”

“臣当时内心尚有一腔孤勇。想着要把事情都查清楚才好，只是越是往里面看，便越是心惊。这回神之时才发觉自己已然在泥沼中，再难摘干净了。”

桑榆放下茶杯：“我会为你陈情。”

王谦蓦然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桑榆坐在上首的年轻人，眉宇之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却因为五官实在是精致，反而弱化了这股英气，让他看上去像平静无波的海面，十分沉静。

“我会为你陈情，”他重复了一遍：“寒窗不易。你之前勤勤恳恳十数载，不是假的。在当地的功绩也不是假的。

即便是在洛县也是满腔抱负，只是苦闷于现实而无法施展。

你若首告陈情揭发，那便是卧薪尝胆。不过贬斥也是少不了的。以后未必没有起伏的可能。”

“大人的话，下官信了。”王谦前抬起头，眼含热泪。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哽咽道：“下官回去便写陈情书认罪状，只是大人，陇地经营了这么多年，如果您真是要把这天给掀过来，恐怕处境不易。”

“那便是我的事了。”

桑榆微微一笑：“送王大人回去吧。”

简宁看到桑榆的目光当下会意，立刻跟了上去，点了几个好手暗中保护跟随。

红鹭摩拳擦掌忍不住主动请缨：“公子，不如我把那刘守德提溜过来怎么样？到了咱们的地方不信他倒不出东西来。”

桑榆摇了摇头。

“那个刘守德怎么样我已经不关心了。夏言把名单整理出来了么？”

“整理出来，。已经着人飞鸽传往京城。”

帐篷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全黑。火盆架上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算算日子，负责押送的人这路程怕也是没没有多远。京城那边准备齐全，咱们才好发动，务必一击即中。”

红鹭咧嘴一笑：“属下晓得。”

我记得门房送来的礼单里还有平阳府尹送的一栋宅子吧。

“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收拾收拾，过几天便搬过去吧。”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把李将军和几位随行的将军都请来。就说我今日先得了些茶叶，要给他们分一分。”

李将军等人来到帐篷时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可不会真的以为桑榆是给他们分茶叶的。却没想到桌上当真放了个古朴的盒子，里面果然是些珍贵的茶叶。

便是那些不爱喝茶的武将也很高兴。朕品品茶叶难得，贵重者甚至一两茶叶十两金都不稀奇。即便是自己不喝，拿来孝敬上峰，或是岳丈大人岂不更好？

更何况大势已成定局。便是有些未被清除的余党也不足为惧。也就是这几日，组织人再拉网清查一遍。再清点好叛军数目。大军便可回营，心下又怎么不松快呢？

即便是最严肃的右旗营崔将军也忍不住开玩笑道：“怎么好叫公子送我们东西。合该我们几个凑份子，给公子送个礼才是。”

一时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要是真能送上礼和桑榆攀上交情，倾尽家财也是值得的。都说为官要体察上意，可又都不是陛下肚里的蛔虫，哪能知道陛下怎么想，谁又能体察圣意呢？

况且这一段时间以来桑榆行事布署，他们无不佩服。

桑榆状似无意道：“我记得李将军仿佛有一个弟弟，似乎是在翰林院任职。”

李将军放下茶盏忙道：“是，鄙人的确是有个弟弟在翰林院任职。”

“如今可任命了实职？”

“唉，大人不知。”李将军长叹一声：“都说翰林清贵，谁又不知分内外门槛。若是在内门中受几年冷遇，坐几年冷板凳以后慢慢的升上去便是了。可他当年又不是榜眼探花。只能慢慢打熬。家中老母不愿他离京，想让他在身边尽孝。所以才守这个虚职，很是不得志了。”

桑榆微微一笑：“难道将军家里就没有想过给他谋一任外放吗？

他转向宋副将：“宋副将家里可有子弟准备科考？”

宋副将不知他此话何意，只好斟酌道：“是啊，不怕大人笑话。我家都是粗人，世代在军中效力。这一代还有几个读书不错的子弟。

家中老父发了话一定要追着他们好好读书，也希望他们有朝一日成为咱们大魏的有用之才，为陛下尽忠。”

“你看，”桑榆的手指慢慢叩着桌面，缓缓道：“旁人不说，在座各位想必是清楚的。圣上命前来援助，以解玉林山之急。谁又能料到陇地吏治竟如此混乱，把原本一个风调雨顺的富庶之地弄得民怨冲天。

下首各位将官均面面相觑。内心忐忑不知桑榆怎么又转换了话题。

桑榆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接着道：“这里的军卒和将官大多数是陇州地区驻军大营中的官兵。聚众谋反，收拢了各地的江湖匪患，蒙蔽了无知的百姓。可见陇地的军备实在是需要整顿。”

“如今能站在这里的可不仅仅是凭着一腔骁勇。”宋副将最先反应过来：“大人的意思是，陇地军营那边……是要动一动了？”

桑榆不置可否。

气氛霎时火热起来。众人心思雷动。这一动怕是动静可不小。武将升迁不比文官，熬一熬大抵也有出头之日。若无战事，没有战功，武将想要挪一挪位置，又谈何容易。

这几年大魏国威深重，军备上未有放松，可除了边塞外鲜有战事。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将军，或者是参将。都说先人种树后人乘凉。读书入世，人人都想。

可有几个人又真的能得到金銮殿的唱名呢，因而武将家子弟还是入军中效力的多。若桑榆的这个消息为真，那么少不得要为族中子弟多有筹谋了。

这张饼，由不得人不心动啊。

“今日让诸位大人来，也是想说这件事。”

桑榆起身缓缓道：“跟在座的各位共事一场，各位将军治下严明。按规矩此间事了，便该班师回朝，向陛下奏报军情。不过陇地驻军大营积弊深重。

本来这事儿陛下也是打算解决的，贸然派了人来，打草惊蛇的倒也不好，所以叫各位来先商议个章程出来。还是把陇地军营接手为好。其他的不说，整顿军纪为第一要务。也好叫大军休整几天。”

李长青面色踌躇起来。他为人一向谨慎。此举若出，莫不是要……真是行差踏错，那与那些反叛军又有何异？

“大人，”宋副将提醒他。原来帐中诸人都在看他表态。

李长青清了清嗓子抱拳道：“大人，玉林山一事您一出手便解了咱们这不上不下的危机，在座的都感谢您。若真的有什么需要，在下能够帮忙的自然在所不辞。可是您也应当知道。插手地方军备，这是大事，咱们……”

“我当初来时带来的圣旨上，陛下写了什么？”

听从麒麟为主，调遣便宜行事。

“如此，各位还有何疑虑？”

桑榆将手拢入袖中，扫视着座下诸人。

还有什么说的，当下便齐齐应生：

“莫敢不从。”

“既然如此，便按照原计划分出一队人马回京述职。再留一对压后，先暂时进入驻军大营之中待命。那些战俘，此时安置并不便当，先压后不动吧。”

“李将军，到时候我会派人随着你一同出城。就这几天吧，把此件的事儿料理完，。大军便尽快拔营，若是顺利，还不耽误准备今年的秋狩围猎。”

宋副将斟酌道：“下官冒昧，督军大人不随着咱们一起回京吗？”

“我啊，”桑榆蓦然笑起来，当真是色如春花。他眉宇之间很是英气。只是五官都生得太好，又气质凛然，倒把这少年的英气掩盖了不少。

“我来此处尚未体验过此地风俗民情。还需在此多转圜几天。”

其他人不清楚。宋副将心里却门儿清的很。

八成是为了身边的小厮。听说连外边的医者都请了，再去看桑榆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中未免想象，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也会有为谁焦急难捱的时候么？

宋副官下意识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京中南风不算稀奇，江南一带尤甚。他在这里替人家瞎操什么心呢？

众人都走后，李将军难免要跟副将商量。他这心里也犯着嘀咕了。

“你说今儿好好的弄这么一出。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将军，不管他想干嘛，咱们顺着他的意思来不就得了吗？反正有陛下的圣旨在呢。依我看这倒是个机会。”

“机会？”

“是啊，我前段时间还跟您说。想让我大伯家的二小子补个缺。您也知道，这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啊。这中间不说旁的，便是打点便不知要费了多少功夫去！”

宋副官下意识的看了看，挥手清退了在旁服侍的人小声道：“依属下看，这事儿怕不算完。您想啊，好好的，提科考干什么？又说起这陇州军营的缺。

也只有咱们知道，如今这地方现在哪有实缺的。听这意思倒还不是按下去个把人的事儿，倒像是……”

李长青心一颤，深吸了口气：“像什么？”

两人目光一对，又飞速分开。

“这还用说吗？

李长青喃喃道：“那也该跟我说个明白。”

宋副将哭笑不得。

“将军。兹事体大，属下怎敢妄言。再说泄露军机可是大罪。人家也有人家的打算，外一泄露了，怕是惊着哪只蛇了呢？”

李长青听他这样一说，心中大定，脸上也松快许多。

“那倒是，横竖不是我们便是了。”

“咱们便赶快拟定收尾的章程尽快动身，将军身边有麒麟卫的人。若有事必定传讯给您，咱们依命行事便罢了。”

“也是。”李长青神色轻松，夸奖道：“老宋，还得是你！”

“那这话要跟老耿他们点一点吗？”

宋副官忙道：“可别！大人，这个关头咱们还是别节外生枝了。这话要是能敞亮开说，也就轮不到咱俩在这儿猜来猜去的了。”

说的也是。李长青摸摸脑袋，和副将细细商议其中章程不提。